天魔降世,自然有誅魔人應運而生,雲知言就是那個應運而生的誅魔人。所以他一路既受到天道饋贈,能得機緣神通,又須得歷經千錘百煉磨礪重重,一步步積攢自己身上的人脈氣運,直至成長得足以對抗天魔。
雲知言應該獲得四枚神符,他的第一枚神符被宣芝捷足先登,第二枚神符來自承天塔,被宣芝連塔帶符直接砸得稀碎,第三枚戰神符毀在大聖手下,第四枚神符……
宣芝因腦海裡浮出的信息而眼神微動,第四枚神符是在雲知言與大玄厭城王一戰中,收服北冥鬼帝,而獲得整個冥界萬鬼的戰力。
他於九州法會之上結識的才俊,以及之後因受傷周遊四海時結識的摯友,都會成長為一宗一方的大能。
東周國勢日益強大,會相繼收服大玄和昌餘,雲知言這個東周的大國師可以說得上是一呼百應,集人間氣運於一身,隻有這樣的大氣運加身者,才可以誅殺天魔,維持世間正常秩序。
雲知言本應該如此,在原著的劇情裡,他也的確如此。
卻都因為宣芝這一個變數而中途夭折了。
這方天道就像是一個死了老公的怨婦,還不等宣芝理清腦海裡的信息,緊接著又是一段幻象灌入她意識裡。
這應該是它推演出的世界未來走向,雲知言一死,天魔沒有了忌憚和壓制,肆無忌憚地衝破了人魔兩界之壁,領著魔神殿中的地魔和萬千邪魔攻入人間,神魔大戰,人間淪為修羅地獄。
宣芝:“……”是你這天道之子行事不端,這可怪不得我。
天道宣示完她的罪責,判定了她死刑。十二根天柱忽的同時大亮,各有一枚符文從十二天柱的浮雕上順著束縛住她的金鏈飛快竄入宣芝體內。
這十二枚金色符文一入她體內便如煙霧一般消失了,片刻後宣芝身下浮出一塊巨大的圓形石盤,石盤看上去與這方天道臺是同樣的材質,上面刻有子、醜、寅、卯等十二個時辰,是一墩日晷。
宣芝懸立在日晷中心,恰好是這座日晷的晷針。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日晷上,正好在子時正。
她的影子隻在晷面上定格須臾,隨即開始在晷面上轉動起來,宣芝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影子,片刻後才意識到她的影子是在逆著時刻轉動。
日晷石盤底下顯露出一些畫面,一開始是她被捆縛在天道臺中的景象,緊接著便是在青雲城中她雙手握劍捅穿雲知言的心口,那劍從雲知言心口抽離,重新回到她手裡,繼而倒塌的承天塔重立,敗走的武神庭下兵將重現人間。
隨著她投影在晷面的影子逆轉,下方的景象都如倒帶一般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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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芝直覺不對,她掙脫不開金鏈束縛,隻能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日晷上越轉越快,下方的景象也在快速逆流。
滄琅秘境裡成型的三座神像山重新被巖石覆上,回復成普通的山崖。她用盡全力登上的拂來宗問道階,她一步一步地退回了山門下。她的神靈在大玄留下的痕跡都被抹去,最後回溯到久黎城,齊天大聖的身影一閃,從她面前消失。
宣芝在這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都在飛速倒帶,漸漸的,她的影子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她看到了雲家迎娶她的車駕隊伍,她一身鳳冠霞披坐在車廂內,這是她剛剛穿入書中時,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驚訝表情,忐忑不安地打量四周。
她的影子驀地定格在了日晷上,下方逆流的景象也隨之定格。
正是午時,陽光燦爛地籠罩著披紅掛彩的車隊,密林的樹影在地面投出斑駁的明暗交界,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五六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
雲知言收了劍,正站在車駕旁,側頭對著車廂內詢問。
車裡的新嫁娘眼眸半睜,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抹月牙似的陰影,將醒未醒。
——原來是這裡,變數出現在這個時候。
宣芝腦海裡又流入一道天道的意念,她驀地睜大眼睛,天道臺上十二根天柱再一次同時大亮,光芒中隱約出現一隻手的虛影,自上而下,穿透日晷的晷面,伸入下方定格的景象中。
天道想要從源頭上抹殺她的到來,讓一切重回正軌,重頭開始。
第117章
宣芝目光死死盯著那一隻手,每一寸肌肉都隨之繃緊,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耳膜,這牽扯到了那些纏縛在她身上,貫穿她肩胛的金鏈,刺骨的疼痛讓她清醒。
“你現在插手過去才是真正會毀了這個世界。”宣芝盡量讓自己的話音清晰。
“如果你從一開始便抹殺掉我的到來,那麼便不會有此刻我被你綁縛在天道臺上,你也就不可能通過日晷逆溯時光去抹殺我。你身為天道,應該很明白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發展規律,在抹殺我這件事上,這個規律是矛盾的!”
她的話音急促,說話的弧度稍微大了一點,貼在臉側的金線立即便割破了皮膚,汗與血混作一起,從她尖俏的下巴滴落,掛在斜擦過脖頸的金線上,順著金線滑落。
天道金光凝結而成的隻手穿透日晷,落往密林深處那架鸞車的動作微一凝滯。
宣芝睫毛輕顫,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眼角餘光不經意掃見自己被金線割斷的一縷黑發,發絲上纏著半片鮮綠的葉子。
是桃葉。
桃葉被切開的斷口整齊,隨著飄落的發絲碰到天道臺的金鏈時,斷口上有微光閃爍,撞動得那一條金鏈發出輕微鳴響。
是女娲娘娘的神力!
申屠桃的這一株分身長在山河社稷圖裡,他的體內一直都有這方世界的天道之力和女娲娘娘的神力在對抗,兩股力量同時存在於他體內。
宣芝眼眸一剎那亮得驚人,不顧會被割傷的臉頰,毫不猶豫地偏頭撞上金線,發髻瞬間被金線切開,青絲散落,別在鬢間的桃枝隨著發絲一起垂落下來。
與此同時,天道也察覺了那一縷自己與之抗衡許久的神力,抓向下方密林車駕的手再次動了,毫不猶豫地穿過鸞車車頂,試圖扼殺裡面的女子。
宣芝驀地仰頭,叼住了垂落的桃枝,將枝上一朵鮮豔的桃花含進嘴裡。女娲娘娘的神力順著桃花湧入體內,宣芝手臂之上閃過符光,神力撞上金鏈。
……
北冥,兩殿閻司時隔許久,終於又見到了鬼帝陛下的身影。
申屠桃自上次從天道臺出來後,便一直隱匿在冥宮之中,對靠近渡虛山的惡鬼們趕盡殺絕,就連兩殿閻司都被困在鬼門至今。
唯一會受到這位陛下寬容以待的,隻有他那位人間的夫人。
右殿閻司鬱繪見著鬼帝陛下的身影還挺高興,以為這困居鬼門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然而他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擴大,就見鬼帝陛下身影一閃,掠向高空,直入懸於渡虛山至高處的祭臺。
祭臺影影綽綽地浮在北冥永遠昏暗的天幕中,陳舊殘破,天道臺未開啟,這一座祭臺也就隻是一座連接天道臺的通道罷了。
鬼帝陛下駭人的神力在祭臺上爆炸開,似乎想要撕開這處通道,強逼天道臺現世。
鬱繪搖了搖扇子,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咱們陛下這是又怎麼了?”
他嘴上雖這麼問,心裡卻並沒有真的想要弄清楚緣由,畢竟鬼帝陛下以前時常會沒有緣由地發瘋,雖然近幾千年來,他已經很少這麼癲狂過了。
姜炤站在鬼門另一側,面無表情地望著頭頂祭臺,沒有搭理他。
鬼帝神力餘波一圈一圈地從祭臺上蕩開,掃向四面八方,引得整個北冥都開始震顫。無數的惡鬼陰煞從地面冒了頭,不知緣由地望向高空那座祭臺。
申屠桃站在祭臺中心,對腳下的北冥漠不關心,他在鬼哭狼嚎的風聲呼嘯中,感受到從桃花中傳來的一點微弱的心聲波動。
那雙沉寂的紅瞳終於倏然一亮,他手中再次凝聚神力,用力砸向祭臺。一道金光從申屠桃掌下射出,沿著祭臺上殘缺的法線飛快往四面遊走,勾勒出天道臺的模樣。
申屠桃驀地抬頭,目光與正垂下頭來的宣芝撞到一起,她被金鏈鎖在天道臺中,半邊臉上鮮血淋漓,渾身衣裙都被血跡滲透。
申屠桃紅瞳中倒映著眼前之人的模樣,第一次嘗試到了心痛如絞是什麼滋味。
“宣芝……”
看到申屠桃的那一刻,聽到他的一聲輕喚,宣芝雙眼一熱,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很疼,很委屈,亦很憤怒,看不見他的時候,她還能壓抑這些情緒,現在看到他了,便再也壓制不住。
可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天道臺劇烈震動,日晷被申屠桃的神力幹擾了一瞬,石盤底下的景象消失了須臾,讓天道抓向鸞車的那一擊落空。
但是僅僅隻是一瞬間,景象再次出現,天道顧不得擅自闖入天道臺的人,再次朝鸞車抓去。
這幹擾的一瞬間已經給了宣芝機會,她體內湧出的女娲神力終於震碎周身金鏈,宣芝從半空跌下,張開雙手,越過申屠桃一把抓住了天道凝結而成的那隻手。
女娲娘娘的神力和這方天道之力在密林上空劇烈相撞,掀起呼嘯的狂風,吹得鸞車上垂掛的珠鏈撞出叮鈴脆響。
日晷崩裂,舊日景象消失。
天道臺隻被申屠桃一掌轟開了片刻,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抱住落下來的人,隻有她的眼淚混著鮮血滴落到自己臉上,天道臺的光華收束,重新關閉,入目又是北冥那座殘破的祭臺。
申屠桃抬手蹭過臉頰上的血,渾身的怒意都被指尖血痕點燃,幾乎將他焚燒殆盡。
此時此刻,北冥內的所有鬼魂都能感覺到鬼帝的憤怒,他們的陛下此刻憤怒到了極點,這種情緒透過桃木深埋地底的根莖,傳遞至北冥的每一寸土地。
陰魂鬼煞被他的情緒所染,一隻接一隻地失去理智,被滔天的憤怒掌控。惡鬼們湧出地面,眼裡燒著一叢憤怒的血光,烏雲一般聚往渡虛山,前赴後繼地撞向高空的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