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袖子的散修冷哼一聲,很有點不畏強權的勇氣,但目光掃見跟隨莫惑身後一起走進來那人時,臉色卻驀地變了變,話音一下被堵在了喉嚨裡,訕訕地低下頭,默默退入人群背後,從另一側臺階離開了柔兆場的看臺。
莫惑回頭朝他身後之人挑眉,勾住他的肩膀促狹道:“哎,師弟這麼俊俏的一張臉,怎麼話還沒說一句就把人嚇跑了呢?”
柳無夭根本沒搭理他,隻面無表情地望著比武臺上的打鬥,符箓的火光映照在他眼底,倒是為那雙古井無波的雙瞳增添了一點神光。
看臺上的人群低聲議論,“那就是柳無夭?伏月真人新收的弟子?”
“是他,今天這一場,跟他同臺的另外十九人都被他暴揍下臺,誰要跟他分到同一輪誰倒霉。”
“反正這場每輪隻淘汰十個人,剩下的十人都自動晉級。”
“跟他同臺的不管晉級沒晉級的,都是重傷,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去參加下一場呢。”
周邊的議論窸窸窣窣地飄來越望宗兩人耳邊,兩人毫不在意,莫惑還頗為自豪道:“師弟你這可算是一戰成名了。”
柳無夭無動於衷,莫惑早就習慣他這個師弟的脾氣,自顧自繼續道:“裴紫英新收的弟子看起來不錯嘛,沒想到臨光院都破落成那個樣子了,她也願意去,嘖,還是個小美人,眼睛長得又大又亮的怎麼就這麼瞎。”
比武臺上一身明豔勁裝的少女偏過頭來,遙遙往看臺上掃來一眼。
“哎呀,被她聽見了。”莫惑抬手捂住嘴,視線卻不偏不移,還滿含挑釁地挑高了眉。
宣芝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專注眼前對戰。
莫惑哼笑一聲,歪頭低聲說道:“據我所知,咱們段師兄很有可能就是死在她手裡,段擎風雖然叛出師門了,但他到底是師尊第一個親傳弟子,在師尊心中分量你我都不能比,這次法會要是輸給她,師尊可要生氣的。”
“不會輸,我會為師兄報仇。”柳無夭語氣篤定,臺上的人在他看來處處都是破綻,弱得不堪一擊,“她真元成符的速度太慢,五行之力操控也不流暢,在我手裡堅持不住一招。”
莫惑擺正臉色,不贊成道:“哪有什麼仇不仇的,段擎風做錯了事,步入歧途,人人得而誅之,咱們越望宗可不能徇私。”
柳無夭沉默片刻,頷首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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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惑又恢復一派散漫,繼續道:“我的傻師弟,她是神符師,倚仗的是神力。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明明有神符在手,還費心費力地將五行符咒煉到極致?”
“我看了滄琅秘境流出的影像,她的神也不過如此。”
莫惑搖頭,“北冥鬼帝呢?”
柳無夭默了默,“鬼帝受天道臺責罰,沒這麼快恢復神力。”越望宗內神、鬼符師都不算少,想要知道這些消息並不難。
比武臺上鍾磬聲響,比試結束,宣芝抬眼往看臺入口處看去,那裡的兩個人已經背身出了看臺。
宣芝成功晉級,登上第二層比試臺,裴故領著她去吃了一頓好的,大師兄在外的朋友實在太多了,從法會會場走到城中,兩人行的隊伍不知不覺漸漸壯大。
到了酒樓,愣是開了兩桌才坐下,飯桌上熱熱鬧鬧,宣芝就像是年夜飯上被重點關照的年齡最小的孩子,就差喊她起來表演個節目了。
一頓飯下來,比上臺比武還累。就算有裴故幫她擋酒,宣芝喝了兩杯,也有些暈乎,指著天發誓,再也不想跟師兄的狐朋狗友一起吃飯。
大師兄和大師兄的狐朋狗友們表示很傷心。
回到住處,宣芝那點酒氣早就散了。
裴故在看臺上觀看自己師妹比試時,也留意到了越望宗兩人,他問道:“你看了柳無夭的比試麼?”
宣芝點頭,柳無夭不與任何人結盟,一上臺便立即出手,比試才開始不到片刻,就送了三人下場,而且全都是重傷。
他出手狠厲,使得臺上眾人全都忌憚於他,躲避他不成,於是飛快聯手對付他。柳無夭在眾人圍攻下,依然不露下風,他甚至為了不提前結束戰鬥,故意留有餘地,不會讓人徹底失去戰鬥力,控制臺上人數高於十人。
直到將最後一人打敗,他才在最後放了一個大招,將所有人踢出比試臺。
裴故說道:“他雖被越望宗伏月真人收為親傳弟子,但伏月長久閉關不出,基本算是教養在宗主門下,也算是段擎風半個親師弟了。”
宣芝眨了眨眼睛,偏頭看向裴故,“師兄知道了?”
“段擎風是越望宗宗主第一個弟子,他的死越望宗一定會暗地裡查清楚,他又死在惡鬼手中,你入門的時候師尊就看出你和鬼帝關系匪淺,所以去查了查重邺城的事。”
宣芝承認,“他的死確實跟我有關。”
但她不覺得殺了段擎風有什麼錯,大玄主神交替,玄晟元君神力本就漸漸衰弱,段擎風為了一己私欲,竊取元君香火供奉墮仙,使得元君境況雪上加霜,神力無法覆蓋大玄全境。
宣芝一一踏足過那些被邪魔踐踏的州郡,見到太多的百姓喪生邪魔口中,在她看來,段擎風死不足惜。
裴故哼了一聲道:“你是不是就是因此去不了越望宗,才會來臨光院的?”
宣芝:“……”這是重點嗎?
她收起眼裡詫異,堅定搖頭,“絕對不是!”
其實就是。
第109章
看得出來柳無夭是極其自負的人,他知道宣芝聽得見他們在場下的談話,但還是毫無顧忌地說出她真元成符的速度太慢,對五行之力掌控不流暢,連他一招都接不住。
對符修來說,真元作符是最快的方式,成符的瞬間就可以立即被驅動,這實際上比催動現成的紙張符箓更為迅速,威力也遠大於紙符。
修士體內真元流轉循環往復,就如一條閉合的水系,從丹田出,流轉全身經脈,再回歸丹田。這個真元流轉的速度,與每個人的修為、天賦等諸多因素掛鉤,而符修真元成符的速度便與真元流轉息息相關。
想要提升成符速度,哪怕加快那麼一息,都需要調動全身的真元流轉,打破自己體內原有的平衡,所以絕不容易。
符修成符就跟劍修出劍一般,快一瞬慢一瞬,就能決定誰生誰死。
柳無夭顯然不認為宣芝能在比試臺上有多大的提升,可以超過他真元成符的速度。
九州法會邀天下修士參與,人數很多,第一層的比試持續了三天,淘汰一半人數。第二層比試繼續沿襲了混戰模式,一輪十人上場,淘汰五人。
法會這樣混戰的規則一直持續到第七層,宣芝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在前面的比試中,她既沒遭遇雲知言,也沒遇上柳無夭。
直到第七層比試,一輪三進一,她和這兩人同時遭遇了。
宣芝依照手中令牌浮出的“屠維”二字,來到比試臺,這一層的比試臺由青磚建成,臺底雕刻著法陣紋路。宣芝、雲知言、柳無夭三個人的名字正懸浮在比試臺上方,呈現一個三角。
雲知言和柳無夭在前幾層比試裡風頭頗盛,兩人都來自名家門下,一位手握古戰神符箓,一人憑借他蠻橫的手段而兇名赫赫,都是這次法會的風雲人物。
相較起來,宣芝前面的表現似乎要遜色些許,但許多人也覺得她是在藏拙,畢竟她符中的神靈也很令人期待。
三名備受關注的神符師在這一場比試裡相遇,引起了所有人的興趣,屠維場的看臺上擠擠挨挨站滿了人,比之前的任何一場比試都要熱鬧。
宣芝站在比試臺的邊沿,等待鍾磬聲響,擂臺開放。透過比試臺上結界的弧光能看到另外兩人也登上了比試臺,三人各自站到自己名字下方。
悠遠的磬音鐺一聲響,宣芝腰間令牌發出一團青光,驟然將她裹住送入臺中。她身上青光未散,耳邊已經飄來一道神識傳音。
“師妹,我們先聯手對付柳無夭如何?”
雲知言這一聲師妹喊得理所當然,令人作嘔。
比試臺上內有乾坤,面積是在外看到的數十倍,三人出現在比試臺三面,相距甚遠,彼此都隻能看到對方的一抹身影,宣芝眼眸微眯,餘光往雲知言掃了一眼,沒有絲毫猶豫,應道:“好。”
她隨即戒備地望向柳無夭,不僅是宣芝,雲知言也極為忌憚這個瘋子。在前面的比試,柳無夭每一場都是登臺後便會立即動手,一刻都不會耽擱,這一場也不例外。
他入場瞬間便一手撕開了包裹住他的青光,一手託出神符,並指成筆,手速快得眾人隻能看見指尖飛舞的殘影,真元從他指尖流出飛快結成引符和聚靈符,構建出一座符文結成的神龛,將神符託舉在上。
比試臺上的靈氣形成呼嘯的風朝他湧去,與此同時一道符箓如箭矢一般破開靈流,朝著宣芝飛射而來,是一道鎖靈符。
引符、聚靈符、鎖靈符,他在一呼一吸間就作成了三道符箓,還都不是低階符箓。
前面幾場比試柳無夭都沒盡全力,甚至連神符都沒怎麼動用過,如今一上場出手便是三道高階靈符,同時請出了神符,如此先聲奪人,大有想要速戰速決,證明宣芝的確在他手裡接不住一招的架勢。
看臺上好些修士都沒能看清楚柳無夭的動作,坐在最高層能一覽十座比試臺的長老們對這一場比試也十分關注。
有長老覷一眼巽陽峰主,搖頭道:“那姑娘終究慢了一點,怕是躲不開了。”
諸人紛紛轉頭看向越望宗長老,語氣微妙地感嘆道:“柳無夭成符速度恐怕比之當年的伏月也不遑多讓,伏月已是難得的符道天才,貴宗這是又撿著了一根好苗子,真是後生可畏啊。”
越望宗蕭長老低調地撫了撫長須,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