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往那裡去,宣芝疑惑地問道:“既然堤壩如此重要,你們之前就沒想過在那裡布一些防御工事嗎?”
“自然是有的。”曲隱流道,“我們在堤壩以及下遊岐江兩岸都布有陣法,玄晟教總教以往還曾派遣高階修士來加固過堤壩陣法,哪怕現在沒有水倌神力相護,陣法應該也能擋上妖邪一擋的。”
曲隱流飛快說道:“山君隻來得及向我們傳來隻言片語,說那作亂妖邪的領頭是她曾經的同族黑狐,如今已經修成八尾狐妖,實力不容小覷。”
“這位山君同族我也曾聽師父說起過,三百年前,玄晟娘娘大封下界,當時山君和那隻黑狐共爭這裡的山神之位,實際上,黑狐的實力要比山君更強一些的,但因為對其他生靈無憐憫之心,而被玄晟娘娘否決。”
“之前山中妖邪雖然作亂,但並不同心,山君還能勉強壓制,今夜群妖突然一起發難,山君神力便再壓不住群妖之力了。”
幾句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堤壩上空。此時,玄晟教修士和山中妖魅精怪已經打將起來。但人修數量遠遠低於聚集而來的妖魅,又有逃竄到此的邪魔橫插一腳,溪葉鎮中的玄晟教修士修為本就一般,此時純粹就是被妖魔鬼怪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
更不要說去保護堤壩了,就連靠近堤壩都做不到。
宣芝和曲隱流一到這裡,就被天上盤旋的鳥妖圍住,那群鳥妖渾身漆黑,人首鳥身,有著刀刃似的爪子和尖銳的鳥喙,叫聲刺耳得像是利器刮過金屬的聲音。
這群鳥妖掌控著堤壩上空,任何飛來空中的修士都會遭到它們的攻擊。
宣芝被那尖銳鳥叫扎入耳中,腦袋裡嗡一聲巨震,整個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算捂住耳朵也擋不住那此起彼伏的尖鳴。
隱約聽到曲隱流大喊道:“是哭喪鳥,叫聲能攻擊神識,宣道友快封住聽覺!”
宣芝猝不及防,神識還在嗡嗡震動,在她扭曲的視野裡,隻見曲隱流長劍出手,雪白的劍光羽扇似的抖開,朝著四周飛撲來的鳥妖劈去。
幾隻體型較小的哭喪鳥被擊退,但有三隻體型巨大的鳥妖,顯然修為比較高,根本不懼他的劍光,利爪硬生生地將劍光抓得粉碎,鋒利的鳥喙沒有絲毫停頓,朝著兩人頭頂啄來。
就在那鳥喙即將衝下時,筋鬥雲的雲氣裹住兩人,驀地從原地消失。與此同時,雪白的細犬憑空出現,迎著襲來的哭喪鳥躍上,它的身形也隨著那鳥的體型而瞬間膨脹,化身成為一條巨犬,龇出尖牙,一口就將那隻哭喪鳥的脖子咬成兩段。
哭喪鳥轉眼就被它的獠牙撕碎,血肉從半空落下。另外兩隻大鳥揮動翅膀想要逃跑,哮天犬體型雖然變大了,但它的身形依然靈活如閃電,白影在鳥群之中穿梭,隻聽得鳥叫聲不斷,黑羽混合著鮮血肢體往下潑灑。
雲團穿過群妖包圍圈,落到了堤壩上,雲氣散開,宣芝和曲隱流從雲裡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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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隱流一冒頭就被哭喪鳥的血潑了一臉,震驚地望向空中威武長嘯的大型細犬,佩服道:“宣、宣道友,你請來的神靈在下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沒想到卻能如此厲害。”
“那是哮天犬。”宣芝說道,她飛快環視一圈四周,這座堤壩天然形成,仿佛城牆一般有高低坳口,非常宏偉,上遊湖中的水從坳口處哗哗而下,形成了四條澎湃的瀑布。
經下遊兩次坡度遞減,再湧入谷口,流淌入溪葉鎮中。
漫天的妖力不停地擊向這座原本堅固的堤壩,宣芝發現它們並不是胡亂在攻擊,群妖上方浮著一個人影,他右手扼著一隻赤狐,另一手來回拂動,正是他在引導群妖的妖力,攻擊堤壩的不同落點。
堤壩上的陣法基本都被破壞了,隻還有幾處在免力運行,整個堤壩從下方深處開始,都在隆隆地震動。
曲隱流抹去臉上腥臭的妖血,也看到了遠處的人影,叫道:“赤狐,那是山君。”
那麼,捉著她的男子就是八尾黑狐了。
黑狐妖手握群妖之力,用力推出,又一擊重重轟在堤壩上,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堤壩不斷地垮塌,湖水洶湧而下。
他手中赤狐被封了神力,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行如此偏激之事,勸說道:“墨淮,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這樣做隻會背上更多血債,成神成仙之路隻會更加艱難,你已經修成八尾,飛升之路近在眼前,你為什麼……”
“近在眼前?”那被喚作墨淮的黑狐妖打斷她,放聲大笑,他掐住赤狐脖子提起來,雙眼含著猙獰的恨意,咬牙切齒道,“我已經沒有什麼飛升之路了,玄晟元君位列十二正神,她的一句話,已經斷了我的仙途。”
“不成仙,那我便隻能成魔了。”墨淮邊笑邊推出妖力,伸出鮮紅舌尖在赤狐鼻頭舔了一口,繼續道,“好在世事無常,玄晟如今也落得個自身難保的下場,我還等著群魔盛宴,分食她一口血肉呢。”
赤狐臉上的皮毛已經被眼淚湿透,“墨淮,我求求你了住手吧。”
黑狐妖自顧自道:“溪葉鎮的人命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還得多虧這一場驚天動地的神罰落雷,把山中的妖怪都嚇壞了,不然這些蠢東西還在畏頭畏尾。”
他說著五指抓向赤狐心髒,破開皮毛,鮮血很快染上他尖銳的指甲,“這最後一擊,便借山君神力一用吧,如此溪葉鎮數萬生靈的血債,也有山君大人一分功勞。”
在同一時刻,堤壩之上,宣芝手指含在唇畔,用力吹了一個呼哨,“哮天犬!”
哨聲穿透瀑布的隆隆水聲,白犬倏忽一閃,落在她身邊,宣芝指向半空那人說道,“狗子,那有兩隻狐狸,去捉回來!但別傷了紅狐。”
哮天犬興奮地嗷嗚一嗓子,朝著凌空的男子撲去。
白色犬影幾乎在犬嘯傳出時,就已經衝出水霧,它一道風似的繞開交錯的妖力,奔到黑狐妖身前。
八尾狐妖反應十分敏銳,一條由熾烈狐火凝成的長鞭凌空掃來,將哮天犬的身影阻擋了一瞬。
他抓住從赤狐心口抽出的神力,用自身妖氣裹住,朝向堤壩轟去。哮天犬叼住黑狐妖咽喉折斷時,那神妖合力的一擊已經重重落在堤壩上。
宣芝腳下一陣地動山搖,水霧彌漫間,她腰上突然被人從後攬住,自堤壩上騰空而起,宣芝來不及回頭看是誰抱住她,摸了下對方纖細的腰就明白了。
堤壩的餘震堪堪停住,但不過須臾,便發出了更加驚天動地的巨響,堤壩崩裂,洪水泄出,下方群妖四散而逃。
宣芝神識沒入神符中,下意識地已經在大聖廟裡點燃三炷供香。
未曾想那香插入香爐的第一刻,卻倏地滅了。
“大王?”這還是宣芝第一次被大聖拒絕,她來不及驚訝,再一次點燃供香。
神龛上神光一閃,就聽耳邊哎了一聲,說道:“去,治理水患不歸俺老孫管,你得去找隔壁的三隻眼。”
宣芝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領子被提了一把,神識被一腳踹到了二郎神的道場。
第38章
堤壩崩塌之時,天邊也正好亮了,晨光破開雲霧,照亮了奔湧的洪流。
這處堤壩一崩毀,便再無回天之力,洪流裹帶著巖石泥沙衝塌岐江兩岸,伴隨驚天的轟鳴,浩浩蕩蕩向下遊奔去。
來不及逃走的妖怪邪魔,還有玄晟教的修士,都被洪流卷入,生死難料。人力妖力,在這樣澎湃的自然之力面前,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助。
宣芝分出大部分神識在神符內,但依然能感覺到外界動靜。她被申屠桃箍著腰牢牢抱在懷裡,懸在奔湧的洪流之上,筋鬥雲在洪流中進進出出,胡亂一氣地裹住玄晟教修士和一些妖魅精怪往兩岸高地上扔。
哮天犬追著那隻黑狐妖,硬生生咬斷了他兩條命,叼著鮮血淋漓的黑狐尾巴和赤狐回來。
洪流撞上峽谷口,被峽谷兩邊高聳的山巒擋了一擋,但洪水衝入峽谷中後,水流速度便越快,聲勢也越發驚人。
這條峽谷並不是筆直一條,有三道彎折才能到達下方的溪葉鎮,能有一口喘息機會。
宣芝不敢耽擱,揉一把被大聖踹痛的屁股,鄭重地燃香跪拜,祈求二郎真君顯靈,拯救溪葉鎮上的數萬百姓。供香青煙筆直地升入虛空,神符外,哮天犬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圍著宣芝和申屠桃瘋狂轉圈,因為口中銜有狐狸,隻能從喉嚨裡發出興奮的低鳴。
申屠桃快要被它煩死了,正想抬袖子一把將它抽開。
就在這時,宣芝突然睜開了眼睛,申屠桃訕訕地收回手,垂眸看向她。宣芝雙眼又黑又亮,看也沒看他一眼,偏頭往峽谷望去,隻見洪流奔湧的盡頭,洪流快要衝出峽谷的地方,顯出一道巨大的神靈虛影。
那身影幾乎與峽谷兩岸山嶽等高,二郎真君銀冠高束,裹黃服披銀甲,肩上披著同色披風,兩臂之間飄舞著赤紅的飄帶。
即便是神靈虛影,也能看出他面容輪廓分明,五官深邃,眼中神光湛湛。
他揮舞著三尖兩刃刀,踏入洪流之中,三尖刀上蕩漾開的神力將奔湧的洪流盡數擋下,水流與神力相撞,泛出潑天的水花。
哮天犬將黑狐尾巴和赤狐都一股腦丟入宣芝懷裡,撒丫子衝向二郎神的虛影,在他肩側狂叫。
二郎神偏頭看了它一眼,眉心天眼睜開,一道金光從目中射出,掃過四方山脈地勢,將山川走勢,地底情況探了個明明白白。
洪流既然決堤,便沒有再將水送往高處的道理。
哮天犬一直關注著它的主人,隻需二郎真君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衝往右岸一處山中,嘹亮的犬吠將山中野獸都趕得四散而逃。
原本洪流的聲勢就已經驚得野獸往外逃竄,再加上它一通驅趕,那山中便也剩不下多少生靈。
二郎神轉過頭,遙遙地望一眼請他顯靈的信徒,揮舞長刀,一刀劈開右側山嶽。
轟隆巨響中,山體被他的神力衝得往兩邊裂開,傾瀉的洪流便沿著他開闢的河道分流而下,與那山腹深處的一條地下暗河相接。
這樣劈山開河的動靜,堪稱驚天動地,將兩岸的修士和妖魅全都鎮住了,就連下遊的溪葉鎮都能感覺到神威震蕩。
宣芝眼眸瞪得滾圓,捂著自己胸口望向前方神靈逐漸消散的虛影,她的靈力作為請神降臨的媒介,也與神靈降下神力顯威相關,神靈爆發的神力越大,她的靈力消耗得越快。
二郎真君這劈山一刀,瞬間耗空了她的真元,宣芝嘴角甚至溢出了血跡,靈基都在震動。她疼得弓起腰,埋進申屠桃懷裡,四肢經脈都有種被掏空了的鈍痛。
不論是二郎真君,還是哮天犬,筋鬥雲,都跟著消散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