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二郎神、齊天大聖這些中華體系裡的神靈,是不是也因為非這個世界之神,雖然可以借她神力顯靈一時,但卻永遠不可能留下神像,受這個世界香火傳承?
“看來你想明白了。”申屠桃悠闲地說道,“你不是早就說過了,這是這世間隻有你所信仰的神靈。”
宣芝:“……”
黑夜到來,邪魔已經又開始蠢蠢欲動,久黎這樣一座人員稠密的城池,對邪魔來說就像開了封的罐頭一樣誘惑。
哮天犬嗅覺靈敏,能嗅到千裡之外的氣息,即便實在香火氣味濃鬱的神殿內,它也能嗅聞到城外邪魔臭氣。
它一溜煙竄上神殿屋頂,仰頭發出一連串吠叫。這裡位於久黎城最高點,犬嘯聲震耳欲聾,攜著神威蕩向四面八方。
這一次城中居民大多還未睡,紛紛出門張望。九黎城中不論大犬小狗,全都跟著一起狂叫,一時間整座久黎城全是狗叫聲,比過年時放的鞭炮還要熱鬧。
趁著夜色而來的邪魔還未到城下,就被神威駭走,守城樓的修士可輕松了許多。
聖昭殿內,宣芝看著黯淡的神像,煩惱地拍了一下腦門,“要是這樣的話,那久黎城該怎麼辦?”
“反正他們正計劃著把你賣了,你還管他們做什麼?”
第17章
殿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那兩個小道童一人捧著一個大瓷碗跑了進來。宣芝隻好咽回到嘴邊的話,沒有再與申屠桃交談。
道童抱來的碗裡裝著整隻的燒雞,沒切的醬牛肉,還有些大棒骨,兩個海碗都被塞得滿滿當當,顯然在後廚裡搜刮了不少東西。
因碗裡東西太多,道童抱到神殿來,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兩人氣喘籲籲,一腦門的汗,各自頰上都浮著一團紅暈,著實累得不輕。
但他們的眼珠卻很亮,哼哧哼哧地將海碗抱上供桌,又規矩地退到兩側。
哮天犬聞到肉味,飛快從屋頂上躍下來,跳上供桌叼起燒雞開始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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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昭殿外還來了些其他人,哮天犬那一串驚天動地的狗叫,不僅斥退了邪魔,也驚動了久黎全城的人。尤其是在這祈神山上的修士,近距離感受到從這裡掃蕩出去的神威,全都被引到殿中來了。
然後,眾人進來便都看見神犬在啃燒雞。
不用宣芝解釋,眾人也認出來,那就是畫像上的神犬。
哮天犬好歹也是二郎真君座下神犬,很有點偶像包袱,它又想啃燒雞,又想維持它威風八面的神犬形象。幾經糾結之下,幹脆扯下一隻雞大腿叼在嘴裡,昂首挺胸地端坐在神龛上。
圍來殿外的修士,也不知是從誰開始的,取來供香點燃,“昨夜若非二郎真君座下神犬發威,在下恐怕已經葬身邪魔腹中,多謝神靈庇佑。”他說完執香三拜,鄭重地將供香插進香爐。
隨後又有人相繼上前,取香來拜。
站在人群最後的一名修士,手中扣著一枚“影珠”,輸入一絲靈力,默不作聲地將此時聖昭殿中發生的所有影像錄入,傳入與這枚珠子連通的另一枚影珠中。
影珠另一端的人實時看到影像,發出誇張的大笑,嘴裡不幹不淨地啐罵道:“你們瞧見了沒?這些窮鄉僻壤的土種,竟然還真的把一條來路不明的雜種狗奉為神明,依本公子看,這破城裡的修士早就被邪魔鑽了腦子。”
說話之人是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腳邊蹲著個小廝給他按腳。小廝逢迎地接話道:“公子說的是,小的覺得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請咱們元崇天君神像來守護。”
“嘶——”那公子一腳踹開他,“笨手笨腳,還沒蓮兒的三分巧勁。”
小廝伏到地上,討好地笑道:“公子息怒,小的幹慣了粗活,手上不知輕重,萬萬比不上蓮兒姑娘。”
“要不是我爹不準我帶上她們,哪裡還輪得到你在本公子跟前伺候。”
這屋中還有一名抱劍的修士,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影珠上,看完之後才轉回視線,說道:“三公子,那犬吠的確驅散了久黎城外的邪魔。”
雲知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我們不是還有一隻玄魔麼,再驅趕過去跟他們玩玩。”
劍客聞言眉心微蹙,不太贊成道:“宣家之前便已經傳了幾封信件至雲家,今日又送來一封致歉函,如今他們已經知道厲害,公子又何必再繼續為難他們。”
雲知慎一把摔了桌上茶盞,怒道:“讓他們吃點苦頭怎麼了?難道本公子脖子的傷白受了?”這麼些時日過去,他脖子上的傷早就痊愈,有上好的瓊脂玉膏敷抹,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然而,被咬那一刻的劇痛,他可是時刻都記著的。
雲知慎也知道這些雲家養的修士門客眼高於頂,雖然表面上對他恭敬有加,其實心裡並不把他當回事,便嗤了聲,又道,“就算我不打緊,總得給我二哥出出氣,他被那賤人抓進鬼域無法出來,賤人倒是舍下他,跑回自己家裡安逸自在,簡直是把我們雲家的臉面往地上踩。”
“家主吩咐過,適當給點下馬威就行。”那劍客道,“合陰城主現在無法將二公子送出北冥,我們需要盡快將宣姑娘帶回去,不可拖延太久,免得二公子在北冥內生出什麼變故。”
雲知慎被他連番反駁,面上已經十分不悅,但卻不敢像對待家奴那樣對待他,隻是不耐煩道:“我爹都已經去找裘宗師了,有他老人家在,又有鬼城主相護,能有什麼變故。”
劍客還想繼續勸他,“三公子……”
“行了行了。”雲知慎打斷他,“你今夜把那玄魔扔進城裡去,人都是一樣的,隻有見了死人和血才會害怕,等久黎城大亂,我們再帶著神像入城,這些鄉下土狗才能明白隻有我雲家才能拯救他們。”
他伸手抓過影珠,指尖狠狠摩挲上影珠裡映出的那一抹纖細身影,“夫人,別著急,為夫明日就來接你。”
影珠裡供桌上的哮天犬已經消失,殿內外的修士也各自散去。
燭火通明中,繚繞的香煙彌漫在殿內,宣芝聽到緊貼在耳畔一聲極輕的鼻音,“嗯?”
她本能地一顫,伸手往耳邊抓去,抓了一把空,宣芝垂眸看向自己手掌,在指尖上看到一抹殘留的薄灰,她抬手掩唇用氣音沒好氣道:“勞煩陛下能不能別貼在人耳根子上哼哼。”
申屠桃幾不可聞地笑了下,沒有搭理她。他透過黑霧看了眼手握影珠的修士,並未放在心上,等到人員散盡,他才開口,重又續上之前被打斷的話題,“你這麼一心想著要請來神靈庇佑久黎,庇佑這些與你無關之人,為什麼?”
“我想守住久黎城,是因為久黎現在的處境多多少少與我脫不開幹系,我隻是不想背負一城的人命而已。”
她心裡還有一個原因,這是原主的家,是原主的父母親人,不管她怎麼看待他們,從原主殘留的記憶裡,她是很喜歡信任她的家人的。宣芝佔了她的身軀,便不能真的置身事外,看著久黎城毀於邪魔之手。
這件事解決了,她就離開久黎,不會再同他們打交道了。
申屠桃笑了聲,人命在他眼裡和草木沒什麼區別,野草枯萎,到來年春天又長出一茬,有人死就會有人降生,和草木枯榮是一個道理。
宣芝看向神龛上又灰敗了幾分的畫像,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殷切地看著那一縷黑煙,問道:“我記得陛下說過三月三子夜,這是陛下要來迎娶我的日子嗎?”
“嗯?”申屠桃沒明白她的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上面,不過還是回道,“算是。”
宣芝沒有深究他那句“算是”是什麼意思,直接道:“陛下,我們人間嫁娶,是需要聘禮的。”
反正不管申屠桃圖她什麼,要是真的要娶她的話,她也逃不過。
“那又如何?”申屠桃渾不在意道,北冥和人間又不是完全斷絕,這些人間習俗他還是知道一二的。
宣芝朝著黑霧走近一步,“陛下看得上我是我的福分,我私心裡其實也不在乎什麼聘禮不聘禮的。隻不過陛下身為北冥之君,位列十二正神,若是空手娶妻,恐怕會為人詬病,說不定還會被記錄下來,千萬年地流傳下去,說鬼帝陛下吝嗇至極,連娶老婆的花銷都不願意掏,實在有損陛下英名。”
申屠桃:“……”他沉默片刻,猜到了她心中打的小算盤,說道:“孤隻會殺人屠鬼,並不會這種保佑人的活兒。”
保佑人這種事不在鬼帝陛下的工作清單內。
宣芝:“……”她也沉默片刻,不死心地問道:“那陛下的朋友呢?”雖然從原著裡面來看,鬼帝陛下在仙界應該是沒有朋友的,但萬一原著沒有寫呢?
這一回申屠桃沉默了好長時間,要不是那一縷黑霧一直未散,宣芝都以為他不在了。
好在最後他終於開了尊口,“雲家送來的是什麼神?”
……
因著哮天犬那一番震懾,今夜的久黎城外沒有邪魔來犯,守城的修士坐在城樓上,都在討論這位二郎真君究竟是何許人也。
這世間神靈大體分為三類,其一為修行得道,飛升成神;其二是因造化功德而成神;還有一類為天生神靈。
能夠飛升成神者,在人間的聲望自然不低,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哪怕成神之後無所建樹,聲名在凡人之中漸漸消逝,但在玄門修士當中,隻要有功法事跡流傳,便不會被人所遺忘。
另外二者,功德氣運實在縹緲不可捉摸,有人渡萬民救蒼生不能成神,有人寂寂無名不知做了什麼,卻能一朝升天。至於天生神靈者,更不是這些小修士可以探得清楚究竟的。
“這位二郎真君,興許就是天生神靈,以往從未顯靈於世間,所以我們都不知曉。”一名修士用劍隨手在地上劃著,不知不覺畫出了一副細犬的模樣。
白日繪神像的時候,他也在場,對那神君模樣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對神君腳邊的白犬卻記憶猶新。
身旁有人拍了他一下,“怎麼可以隨便繪神靈伴犬。”
那修士也反應過來,伸手想要抹去,一股風吹來,已經將地上痕跡掃除幹淨。旁邊另有人道:“要是天生神靈的話,更加不可能如此不為人知,你們瞧瞧那位北冥鬼帝,名聲可太響亮了。”
他說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去,似乎對這個名字格外忌諱。冷場了好半晌,才有人重新開口道:“這位二郎真君神力剛正,應該是一名武神將,可能是哪一位將軍因功成神,被武厲天尊收入麾下,所以知道的人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