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處在兩國交界地,位置偏遠,原本隻是一座小鎮,因五十年前有高階修士定居此地,周邊民眾為求仙師庇護逐漸聚來,周圍散落的村鎮融合才形成這樣一座城——五十年前定居此地的高階修士,就是宣芝的祖父,宣流遠。
即便如此,這地方依然偏僻,兩國不沾,城中修士修為都不大高,莫說元嬰,金丹期的修士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要是邪魔往這裡湧來,根本抵擋不住。
人氣越旺,對邪魔的吸引便越大,在原著裡,如同久黎城這般傾覆於邪魔手中的城池數不勝數。
——她的蝴蝶翅膀還是造成影響了。
宣芝聽到耳邊宣母極輕的低泣,小心地睜開一條縫,宣母背對著她坐在床沿,用帕子掩面,隔著床頭垂下的輕紗,宣芝朦朧地看到屋中的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蘇倚紅冷哼一聲,不忿道:“阿芝才跟著雲家去了三日,就奄奄一息地被一群陰煞送回來,昏迷至今都未醒,那雲家更是沒有隻言片語送到,我看他們是得了神符便想毀約罷了。”
坐在軟榻上的中年男人是宣芝的父親,聞言皺起眉頭,斥責道:“胡說什麼?那位雲二公子是芝芝祖父親自相中的人,青年才俊,龍鳳之姿,雲家也聲名在外,怎會如此行事。”
他如此說完,搭在茶幾上的右手緊緊一握,在桌上敲了一下,“是了,你祖父的眼光絕不會錯。”
宣芝從他篤定的口氣裡,卻聽出了那麼點慌亂。
“磬兒,我叫你修書雲家,可有回信?”宣父問道。
宣磬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實在不行,你明日帶上你妹妹,親自去一趟白雲澗把神像請回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一定要謹記,宣芝被一群惡鬼送回來這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雲家也不行。”
宣磬有些難以置信,嚯地站起身來,“爹!芝芝還發著燒。”
宣父也動怒道:“把她留在家裡,你這個兄長護得住她麼?要是沒有神像,你們又守得住這座城麼?她既然已經嫁入雲家,那就已是雲家的人了。”
宣磬牙關緊咬,眼眶漸紅,最終頹然地坐回去。
室內陷入一種凝重的靜默中,宣芝默默聽完他們之間的對話,正想找個合適的機會醒過來,這時一直安靜坐在床沿的宣母卻突然站起身來,撩開床幔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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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便聽她憂慮道:“那惡鬼的聘書可怎麼辦?”
隔了片刻,宣父才咬著牙回道:“當然是燒了!我絕不可能把我們女兒嫁給惡鬼。”
宣芝:“……”什麼惡鬼聘書?
難不成,申屠桃還真的打算要娶她?
作者有話要說:
桃桃:惡鬼怎麼了?惡鬼就不能娶老婆了?為什麼要歧視惡鬼?
第9章
宣芝坐在軟榻上,小口地喝著熬得黏稠的白粥,熱乎乎的米粥下肚,壓住了喉嚨裡苦澀的藥汁味道。這一刻,宣芝竟然感動得想哭。
她被送回宣家後,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了三日才醒過來。掐指一算,從她在鸞車中醒來算起,穿越到書裡也不過才五日。
這五日裡,她從久黎出嫁到雲家所在的白雲澗,又從白雲澗一個跟鬥翻到北冥鬼域,如今又回到了久黎城,簡直天南地北地兜了個轉——就是陀螺都沒她這麼能轉悠。而且,五日來,除了在鸞車上啃過幾口糕點,灌進肚子裡的便隻剩下苦澀的湯藥。
直到現在,她才吃上了一口熱乎飯。
末世來臨時,哪怕是在國家政府停擺,社會秩序崩塌的前期,宣芝也沒過得如此苦逼過。
穿書也實在太辛苦了!這萬惡的玄幻世界。
“芝芝,阿娘知道你心裡委屈。”宣母一直在她身旁守著,為她添粥夾菜,很是心疼的樣子。
宣芝隻是心裡感慨自己命苦罷了,沒想到這具身軀這麼容易流淚,她揉了一把發紅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繼續幹飯——就是配菜太清淡了些,都是些清炒素菜,她病未痊愈,不能吃得太過葷腥。
宣母見她這番模樣,不知第幾次地嘆息出聲,勸說她道:“將你送回雲家,這全都是為了你好,如今你祖父不在了,爹和娘都沒能力保護你,你大哥修為也平平,現如今就隻有雲家才能護得住你。”
是的,哪怕是宣芝醒來,向他們說了雲家出爾反爾,在婚契上動了手腳,她要嫁的人不是青年才俊、龍鳳之姿的雲知言,而是他的孪生弟弟,雲家的紈绔三公子。
他們權衡利弊後,依然認為將她送回雲家是對她最好的打算。
宣芝突然想起來,在小說裡面,原主最終被迫嫁給了雲知慎,宣家似乎也並沒有很激烈的反應,他們也是這般權衡利弊,然後接受了麼?
直到原主身死,雲知慎大放厥詞,汙辱她的名節,她的哥哥才終於忍不下去。
宣家人都是邊緣炮灰角色,出場的劇情就那麼幾筆,並沒有多細致的描寫。但從原主殘留的那些零碎記憶來看,家裡人又的確是疼愛她的。
宣芝放下筷子,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無聲笑了下,“護不護得住,也要別人願意護才行,娘,你說是不是?”
或許,她得拋開原主殘留的記憶,用自己的眼睛來判斷他們之間的親人關系。
宣磬垂頭坐在一旁,並不敢與她對上視線,他害怕從妹妹眼中看到失望和怨懟的眼神。
他當然聽說過那位雲三公子的荒唐行徑,心裡清楚那是怎樣一個火坑。而他們現在卻隻能將她往裡推,盡管他並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卻也明白,父親說得對。他們無力保護她,而久黎城確實需要一尊新的神像。
蘇倚紅到底算是外人,在宣芝的婚姻之事上,她從來都說不上話。更何況,蘇家也是這久黎城裡的大戶,她也必須得顧念著。
至於宣父,他雖然沒有修煉的天賦,但他卻很有經營的頭腦,宣家如今穩居久黎城之首,大半家業都在這座城裡。比起這個已然嫁出去的女兒,他顯然更看重宣家的聲譽和地位。
他們都有自己的衡量。
宣芝滿足地揉揉終於填飽的肚子,怯生生地喊道:“爹,哥哥,就算將我送回雲家,我想也不大可能能換來神像了。”
宣父一瞬間繃直身軀,立即問道:“為何?”
宣芝沒有回答,轉而看向宣磬,“哥哥現在可有補靈的丹藥或符箓?”
“有、有的。”宣磬從隨身的儲物袋裡取出一瓶子補靈丹來,倒出一枚碧瑩瑩的丹丸化在水裡遞給她,“別喝多了,你的丹田脆弱,禁不起大量靈氣灌入,喝半杯就行。”
“謝謝哥。”宣芝接過丹水,小口送入嘴裡,補靈丹沒什麼味道,隻有一股清冽的氣息,入喉便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遊走於經脈中,最終匯入丹田氣海。
哪怕是用補靈丹,她身上也外溢了很多靈氣出來,她的丹田氣海就跟破了個大洞的鍋子似的,兜不住靈氣,隻能存住其中的十之一二。
恢復一些靈力後,宣芝攤開手心,召出了神符。
金色的符牌靜靜懸浮在她手心,因契約了新主,牌面上呈現出來的符文有了很大的變化,給人的感覺也大不一樣。
這枚神符在宣流遠手裡時,其中神力巍巍如山,令人心生敬畏。現如今這神符到了宣芝手裡,雖神力不如先前威勢逼人,卻也金光燦燦,紫氣環生。
宣家人乍然見到這張符時,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仔細看過之後,宣磬先是驚訝,後又喜道:“這是祖父的神符?芝芝,你成功契約了神符?”
宣芝點點頭:“是,我契約了祖父的神符。”她之前並不是刻意隱瞞,隻是身體又虛又餓,精力不濟,忙著幹飯,便撿著重點先揭露雲家的真面目。
老實說,她並未想到宣家人會是這樣的反應。
不過轉念一想,用她一個人換久黎一整座城的安危,他們會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反正,本來原主嫁入雲家就是一場交易,嫁給雲二公子,她過得好一些,嫁給雲三,也不過就是過得苦一些罷了。
宣芝不是本人,所以也不覺得難過和委屈。
“雲三公子背我入門時便揚言不會叫我好過,我當時害怕極了,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她用手比了一個噴灑出來的動作,“血灑了一地,很多人都看見了。”
宣芝臉色煞白,似乎回憶起來仍覺得心有餘悸,顫抖著指尖撫向自己頸項,然而言語上卻又竭力保持著鎮靜。
“雲三公子氣得要當場掐死我,幸好從祖父的神符吐出了一團祥雲,將我和雲二公子一同卷入其中,不知怎麼被帶到了陰森森的惡鬼地,二公子也在那裡被一群惡鬼抓走了。”
“我……”宣芝頓了頓,“惡鬼看中我美貌,想要娶我,見我病了,想是怕我就這麼病死了,所以才將我送回來。”
她說完,房間裡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宣芝的父母兄嫂都用一種驚異又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她。這一番經歷並不簡單,在他們眼中,她不是這麼有勇氣的姑娘。
宣芝低頭看向手心裡的神符,眼眸映出神符金光,那一剎那,眾人忽然明白了她的勇氣來自何處。
果然,便見曾在他們看來嬌柔的女兒、需要被呵護的妹妹,忽然又揚起臉來,綻放出一個微笑,就連聲音都輕快許多,說道:“我想一定是祖父在天有靈,發現了雲家的算計,才會顯靈救我出來。”
她抬起手,將神符高高捧起,送到他們眼前,蒼白的臉上神採飛揚,“阿爹,阿娘,哥哥,紅姐姐,我能契約神符,我就能用神符保護你們,就能和祖父一樣守住這整座城,又何必要仰人鼻息?”
宣磬的目光越過神符落到妹妹臉上,他曾經也無數次地幻想過自己能繼承祖父的神符,要是他能契約神符,定然也會拋棄心底懦弱,如她這般銳意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