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還記得當時老師在課堂上讀她的作文時,滿教室歡樂的氛圍,她從此得了一個綽號,猴妹。要論起信仰來,她對大聖的信仰算是最深厚的了。
在她虔誠地狂吹大聖彩虹屁時,外面傳來一聲嘹亮的唱和:“新娘進門——”
宣芝的天靈蓋都快被這聲直衝雲霄的唱和喊翻了,她的神識被急速地拉出神符,在那之前,她隻來得及手忙腳亂地將手裡的供香插進香爐內,完全來不及看看那柱香到底燃沒燃。
她睜開眼,從綴著珍珠的蓋頭邊緣看到新郎官抬起腳,背著她跨入雲府大門。
宣芝一瞬間後脊發涼,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冷戰,
“呵,你醒了?怎麼在發抖,我雲府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還能吃了你不成。”雲知慎笑道。
他一點也不覺得宣芝可以結契成功,優哉遊哉地又補充了一句,“雲府不是,但我雲知慎是,夫人,我二哥瞧不上你,便隻能委屈了我,你我二人同是不擅修煉的廢物,倒也般配得很,我定會好好對待夫人。”
他說到“好好對待”四個字時,語氣裡的惡意幾乎要撲到宣芝臉上。
在原著裡,雲知慎的確說到做到了,將原主虐待致死後,還在外喝花酒時胡說八道,詆毀她的名節,說她不守婦道,勾三搭四。
這話最後傳到宣芝大哥耳朵裡,大哥本來就因為妹妹的死而愧疚,氣憤難當之下暴打了他一頓,雲知慎這個外強中幹的貨色就此一命嗚呼。
這也使得雲宣兩家反目成仇,宣家人的屍骨最先鋪在了雲家崛起的道路上。
反正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呢,與其在成親後被關在後宅裡折磨致死,還不如現在就撕破臉。
雲知慎聽到耳邊女子輕軟的笑音,溫熱的氣息透過絲綢輕薄的料子,拂在他側頸,他腳步微微一頓,久經歡場的身體裡泛出食髓知味的酥麻。
腦中不由想到方才她從鸞車裡出來時,他就站在車架旁,從揚起的蓋頭下,剛好瞥到一眼她白如凝脂的下巴和那兩瓣柔軟朱唇。
雲知慎咂咂嘴,喉嚨裡泛出一股痒意,“方才瞥見夫人這張嘴倒是生得極好看,若是伺候好了爺……”
宣芝雙手搭在他肩上,四肢都被靈力束縛著,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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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雲知慎沉亂的呼吸聲,隻偏了下頭,張開嘴,將自己身體裡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那點靈力全部凝聚到舌尖,輕聲道:“好呀,我現在就來伺候你。”說完,隔著赤紅的鳳凰錦繡蓋頭,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第3章
雲知慎剛覺得身子骨一陣酥麻,腦子裡的渾念還沒來得及發散,這酥麻就猛然化成脖子上撕裂的劇痛。
鮮血噴湧而出,很快在喜服上洇開一片深色血漬,飛濺到地上。
簇擁在他們周邊的奴僕、賓客全都驚呆了,一時竟全無反應,嗩吶的聲未停,炸過之後的鞭炮碎紙在臺階上鋪了厚厚一層,煙氣未散,在輝煌燭火中猶如霞雲。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在雲家的地盤上,一個修為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女子,根本沒有人將她放在眼裡。
所以,雲知慎換上二哥的喜袍時,根本沒想過要戴什麼防御法器。
“啊——”雲知慎呆怔了片刻才痛呼出聲,反手拽住宣芝的頭發,一把甩開她。
但宣芝咬得實在太狠,他這麼做反倒生生被扯下一塊皮來,雲知慎痛得幾乎暈厥,慌忙去按自己脖子上的傷。
宣芝跌落地上,“呸”一口吐掉嘴裡的血肉,滿口的血腥味讓她忍不住幹嘔,隨著蓋頭滑落,她一眼便看到滿脖子鮮血,幾乎想將她生吞活剝了的人。
“賤人,你竟然敢咬我!”雲知慎那張和男主同樣英俊的臉,此刻顯得格外猙獰恐怖,撲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他傷口的血止不住,不斷滴落到宣芝臉上,因為窒息,她額角迸出了青筋,發髻整個散了,朱釵摔落一旁,那張臉上如同點了過厚的胭脂,柔軟的唇被鮮血染得更紅。
但她卻在笑,那雙杏眼彎成了月牙,眼眸中也像是盈著一汪月色,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雲知慎被那雙眼睛直直盯著,心神都被吸入其中,表情有片刻的恍惚,手指的力道不由得漸漸放松。
四周的尖叫聲、勸阻聲亂做一團,外面吹吹打打的喜樂還沒有停,顯得熱鬧極了。
雲知言推開亂糟糟的人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被掐住脖子按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偏了偏頭,湿潤潤的眼眸對上他,勾起染血的唇對他微笑,她無疑是美的,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下,依然美得能一下攫取他的全部注意力。雲知言腳步微頓,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眼角滑下的淚痕上。
這畫面委實荒謬,他在宣家和她相處過幾日,她明明是那樣柔軟的性子,輕言細語,和他說句話都會羞澀得臉紅。
比起迎娶她作為自己的妻子,雲知言其實更偏向於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所以,家中長輩拿出做過手腳的婚契庚帖,逼迫他毀約時,他並沒有據理力爭。
“愣著做什麼,還嫌不夠丟人?護衛遣散外面的人群,無關之人全部退下,關門!”人群外傳來一道威勢甚重的呵斥,雲家家主被人簇擁著,從內大步走出。
雲知言如夢方醒,兩步踏上前,在雲知慎的手腕上一點,卸下他的力,將宣芝從他身下解救出來,急道:“三弟你冷靜點!先找人去處理你脖子上的傷。”
雲知慎從恍惚中回過神,神情又變得猙獰,惡狠狠的,猶不甘心:“我要殺了這個賤人!”
雲知言再次抬袖揮開他,“別胡鬧,那點傷要不了你的命。”
宣芝艱難地抽了一口氣,喉嚨和胸口都疼得要炸開,這個時候她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頭昏耳鳴,根本聽不清他們在爭吵什麼。
她現在一點也不慌,還奇跡般地很冷靜,說不定一閉眼一睜眼,她就又回到現實了,然後發現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夢。
不過都是些紙片人罷了。
她的神識飄飄搖搖的,不經意間又回到了神符內,她看到嫋嫋騰起的一縷青煙,昏沉的意識倏地清醒——那柱香燃著!
“我成功了?”宣芝快活地撲過去,還未到山前,從黛瓦紅牆的廟宇裡突然咕嚕嚕吐出來一大團雪白的祥雲,那團雲凝而不散,軟軟彈彈,看上去就和棉花糖差不多。
宣芝被雲團迎面撲了一臉,神識整個都陷在一團軟綿裡,她福至心靈,驚喜道:“筋鬥雲?”
雲團歡歡喜喜地彈了下,好似在回應她。
“大聖!”沒想到,她竟然有機會看到活的大聖,宣芝抱住筋鬥雲衝進廟宇,隻見原本空蕩的神龛上浮著一團霧狀的神光,並沒有看見傳說中的大聖影子。
這間廟宇隻有一個神殿,其實並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完,宣芝連根猴毛都沒找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可能還沒那個能力請來本尊,隻請得動手裡的這團雲。
宣芝隻設想過請得出來和請不出來這兩個結果,倒完全沒想過現在這樣的情況。
她隻思考了片刻,重新振作起來。
就算隻有筋鬥雲,她也能活!
……
神符外,雲府大門緊閉,前一刻還歡天喜地,後一刻戲盡人散,大門前顯得異常寥落。
雲知慎已經被人抬下去治傷,雲知言單手抱著宣芝,方才那驚鴻一瞥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雲知言心生憐惜,取出傷藥在她脖子上敷了一層,又用靈力催動藥性,助她緩解喉嚨上的傷,恢復呼吸。
“你在做什麼!”雲家家主見了他的舉動,斥責道,“且先將她靈府裡的神符抽出來。”
雲知言愣了一下,像是被人一棒打醒,對懷裡人滿腔的憐惜消散幹淨,依言抬手點往她眉心。
他的手剛剛抬起,就被人一把抓住,半躺在他懷中的人睜開眼睛,烏黑的眼眸沉靜地看著他。
雲知言不由心虛,聲音幹澀道:“宣姑娘,你可還好?”
“不太好。”宣芝啞聲道,雲知言敷在她脖子上的藥很好地緩解了她喉嚨的痛,讓她還能開口說話,隻是嗓子有些嘶啞。
宣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對雲知言使用的精神力操控起了點作用,才讓他這麼大發善心。
她轉開目光,看到他身後齊刷刷站著的一排雲家長輩,俱是修為高深之人,單單隻是站在那裡,無形的氣勢就令人覺得膽寒。
宣芝抓著雲知言的手指越發用力,牢牢地扣著他。
“宣姑娘……”雲知言進退兩難。
“子辭,你總是這般婦人之仁。”有長輩嘆道,挽袖走上前來,打算親自動手抽出她靈府裡的神符。
也就是在這時,宣芝那重工刺繡的嫁衣袖口裡陡然湧出一團雪白的雲霧,隻在一個眨眼的瞬間就將她和雲知言一並吞沒。
雲家家主眼疾手快地屈指抓來,但那團雲十足怪異,毫不受力,猛地將他彈了回去。
雲星輝連退兩步,袖擺一揚,數道符箓從他掌中接連射出,噗噗噗地釘入雲團中。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