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偏偏,都生得一張絕色的臉。姑侄兩個分明都想逃出皇宮,卻還是被迫在這金子打造的牢籠裡度過一生。
“太子殿下還是不一樣的。”沈少卿看著太子殿下的背影,道。
“哪裡不同?”
趙將軍看著沈少卿,問:“就憑他給皇後之位?”當年,陛下為洛太妃沉迷之時,又何嘗沒有許諾過皇後之位?
隻是這東西,對於想要的人是至上的尊榮,是無上的榮耀,是夢寐以求的寶座。
但對於不想要的人,又何嘗不是枷鎖?
沈少卿搖搖頭,眼中都是笑意:“憑這位有恆親王,西北十萬大軍是皇後娘娘的後盾。”
趙家的趙良娣久病纏身,去世了。趙家若是想要穩住腳跟,借著當年那點恩情,隻怕也會給皇後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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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趙將軍笑道:“你又為何不想她留在宮中?”
沈少卿垂下頭,眼神閃了閃:“因為陳琅。”陳琅有多喜愛這位表妹,就連當年他去揚州之時都不忘記給她挑選生辰禮。
若是他在世的話,這位玉良娣又如何會受這麼多苦?
“前塵往事,皆有定數。”
沈少卿抬起頭,輕笑著往前走去:“當年我們留下的遺憾,欠下的恩情,都要回報在皇後娘娘身上。”
***
陛下病重,太子親政。
三日之後,乾清宮中宣下聖旨,廢除皇後與太子妃之位,關入冷宮。陸家上下同親族者皆秋後問斬,其餘旁支皆流放崖州。
這日,太子下了早朝,便去了乾清宮。
他身上還穿著緋紅色的長袍,面色一如往常那樣溫潤儒雅。一入乾清宮的內殿,床榻上的帝王便將眼神落在他身上。
察覺到那抹炙熱的目光,太子面上絲毫不變。他走上前,在靠近床榻邊的八仙黑檀木的圈椅上坐下。
手邊的茶案上還放著一盞茶,太子伸出手背試了試,道:“冷了。”
眼簾抬起,太子的目光對上床榻上的人,道:“陳珩來過。”
整個乾清宮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恆親王剛走,太子便就來了。床榻上,陛下低下頭,輕咳了一聲。
龍涎香溢得整個殿內都是,他直到平靜下來,才道:“這麼多年,倒是朕看錯你了。”
皇後說的不錯,光從外貌上來看,他的這位太子實在是像極了前太子陳琅。
隻不過,上一個是真正的君子如玉。而這一位,是蓄謀已久,
“兒臣若不是裝作與皇兄一樣,父皇又如何會放下戒心?”太子低垂著眉眼,目光一直看著桌面上那杯涼了的茶。
“這麼些年,你受制於陸家之下,從不反抗。因無子嗣,朝中不少人彈劾。極少有人入你門下,這些你都是故意的?”
太子伸出手,指腹搭在了扶手上,指腹在扶手上點了點。
帝王的眼神一暗,眼中神色深沉又詭異:“你何時開始防備的?”
“皇兄當年的下場還不夠嗎?”太子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倒是道:“皇兄當年是那樣的有才情,能文能武,朝中大半的官員都支持,可是結果如何?”
他對上帝王慘白的臉,道:“區區一件龍袍,父皇就真的信了嗎?還是說,您心中怕了。”八年前,聖上還正當壯年。
前太子還是他心愛女子所生,他為了心中那抹疑惑,不照樣還是下了手?
“你……”陛下面色慘白,伸出去的手指哆嗦著:“你胡說。”
太子抬起頭,懶洋洋地掀開眼簾:“兒臣若是不藏著,隻怕早就被啃得屍骨無存了。”這麼些年,他裝作陳琅的模樣,瞞住了皇後,也讓帝王放下了戒心。
但可惜,他終究不是陳琅。
陳琅能為了皇後多年的養育之恩,哪怕是看透了皇後要動手,卻還是不忍。但他不會,這麼些年,他一直清醒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陛下一口氣總算是喘出來,他哆嗦著手,大喊了一聲:“放……放肆。”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兒臣也便放肆了。” 太子一揮手,將書案上那盞涼了的茶掃下。茶盞掉下來,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劇烈的聲響之下,外面的人卻是沒半分的動靜。
帝王察覺到這些,眼神劇變,他喉嚨裡一直嘶吼著:“來人……來人……”屋外卻依舊安靜得沒有半分的聲響。
看守在外的侍衛們,無一人進來。
“父皇身子不好,該退位了。”太子揮了揮衣擺,從椅子上起身,眼眸垂下來,目光淡淡的。好似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
“你……你狼子野心,這麼些年一直惦記著皇位。”帝王氣得渾身顫抖,眼中混沌,說出的話語已經是語無倫次。
“兒臣若是不惦記,這皇位便沒可能落在兒臣的身上。”太子走向軟塌上,月白色的長袍立得筆直,身姿修長挺拔。
燭火垂在他那張臉上,一如往常那般溫潤如玉:“您心中能繼承大任的,從來不是兒臣,而是在西北拼搏多年的陳珩。”
他盯著床榻上的人,許久之後才算是開口:“兒臣說得對嗎?”帝王那張臉仰起,喉嚨嘶啞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你如何得知?”這一字一句,猶如是在喉嚨裡擠出來的一般。
對於帝王的承認,太子卻是撩起眼簾。眉目淡淡的 ,無半分詫異:“父皇明知的身世,卻是不言,連皇後都隱瞞了過去,確實應當好奇兒臣是如何知曉的。”
他站在床榻之下。
一張臉融入了暗色中,豐神俊逸:“皇兄玉潔松貞,雅人深致。琅為美玉,陳琅二字配的上皇兄的為人。”
“恆親王鎮守西北七年,高風亮節,氣度不凡。”
清潤的嗓音從這大殿之中響起,太子漆黑的眼簾垂下來,在眼睫之下垂出一道陰影:“君子如珩,如琢如磨。”
恆親王是陳珩,而他卻為陳琢。
“父皇,您在給兒臣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您心中便已經有了答案。”八年前,他派恆親王去西北磨煉。而讓他入主東宮。
帝王的目的並非為了安撫陸家,討好皇後。
而是將他作為朝中一把擋刀的盾,一塊帝王之位的磨礪石。切、磋、琢、磨之下,堪能擔此大任。
他這太子之位,從來都是這樣來的。
若是他還不爭……不……這一切,由不得他不爭。
眼簾看下去,目光落在床榻之上,太子抬起頭:“事已成了定局,父皇還是早些退位,安享晚年。”
最後一絲目光垂在帝王之上,太子說完,撩起目光。
修長的身姿轉身往外。
大殿的門被推開,外面,裡三層,外三層的侍衛們看守著。將整個乾清宮圍繞的水泄不通。
玄色的長靴跨出門欄,太子垂下頭,將眼簾落在廊檐下。隻一眼,那昔日裡,風光無限的劉進忠瞬間軟了腿跪在那長階之上。
在烈日之下渾身顫抖著:“奴……奴才叩見殿下。”
太子清凌凌的目光看過去,眸子裡一片冰冷:“父皇病重,若是孤知道再有下次有人出入乾清宮,劉公公這顆腦袋可就不保。”
□□之下,劉進忠打了個激勵。額頭貼在了地上,喉嚨裡才滾出一句:“奴才遵旨。”
太子收回目光,從白玉長階上往下。修長的身影高大又筆直,剛出乾清宮,遠遠兒王全便跌跌撞撞的跑了上來。
“殿下……”王全一張臉跑的通紅,整個人喘的上氣不接下去,卻龇著牙,滿臉笑意的道:“殿……殿下,玉良娣醒了。”
224. 完結二 人生圓滿
日光匝地, 天邊的彩霞透著一股瑰麗的色彩。快到六月了,天氣開始逐漸變得炎熱。長樂宮對面的那棵合歡樹剛好是正開的時候。
花開得正好。
玉笙躺在太子的床榻之上,身側, 三七抱著她已經哭了小半個時辰了。從醒來開始, 玉笙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就知道自己最後還是沒能出去。
“主子。”三七抱著她的手,哭得可謂是上氣不接下氣:“主子,您怎麼可以丟下奴婢?奴婢就主子一個了, 主子要是走了, 奴婢怎麼活?”
素嬤嬤在一旁瞧著,一臉的為難,不知自己該不該將人給拉走。三七畢竟是跟主子一起長大的, 於情分上而言終究還是不一樣。
但三七說這話, 無形中也是將主子給牽絆住了。主子昏睡了這麼長時間來,外面傳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語。
都說主子趁著宮亂之日想逃跑, 是被殿下打暈了強行給擄回來的。
眾說紛紜, 真真假假也無人弄的清楚。
素嬤嬤想著,往玉笙那兒又瞥了一眼。旁人或許不知道, 但她們這些身側伺候的卻是看在眼中,後院這麼多人中,殿下唯獨隻對她們主子動了真心。
殿下對主子這樣好,她實在是想不通,主子為什麼想要逃。
素嬤嬤眼神躊躇,估摸著是想問。可剛開口,門外卻是傳來一陣腳步聲。玉笙順著聲響看過去,就見太子殿下正緩緩走了過來。
太子殿下脫去了那日的鎧甲,今日身著一身緋紅色的長衫。他極少穿這樣張揚的顏色, 整個人顯得比平日裡多了一份緊迫逼人的壓抑感。
他平日裡總是穿著月白色,整個人端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溫潤模樣。如今這緋紅色一穿,玉笙才覺得這個顏色可能更適合他。
可瞧見那張臉,卻是覺得有些陌生。她忍不住地便會想到,那日裡太子殿下在前乾清宮內的樣子。
這麼多年,那樣緊密的心思。
每一步,每一處都在算計。如今,所有的一切最後統統都化作不安。
太子從進屋開始眼神就一直落在玉笙身上,她所有的表情在他眼中都避無可避。
他垂下眼簾,將面上的神色給壓了下去。目光落在床榻對面的那張小矮桌上,板著臉,聲音沉的發緊:
“都出去。”
這聲響,把屋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玉笙聽見那毫無起伏的聲音,也是一陣發顫。三七被素嬤嬤拉著,不甘心的邊走邊回頭。等那大殿門一關,太子才將眼神落在床榻上。
那目光沉沉的,玉笙本就心虛,被他這樣瞧著,沒忍住,哆嗦了一下。一雙手放在被褥上,十指拽的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