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有了東宮之中暗桌下的那封信。
“這麼多年,你早忘了,他是陳琅。”當年,名震天下的洛太傅一手教出來的,天資聰穎的皇太子。皇後背地裡謀劃的一切,他怎會不知?
“隻是,他沒想到,你會這樣狠心而已。”太子總算是走近了:“他高估了你對他的情誼,你也低估了他對你的一片真心。”
不是親生的又如何,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不僅是皇後將他看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陳琅呢?他又何嘗不是,將皇後當做他的生母?
最後,他死在了皇後一手策劃的刀口之下,不知可會後悔?
看著燭火下,那張忽明忽暗的臉,皇後活生生的打了個寒顫。那股熱血褪去,她這才明了,陛下不會放過自己,太子更加不會。
可能今日,又或者明日。
或者……馬上,就即將是她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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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活生生的打了個寒顫,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救……”她喉嚨翻滾著,一個救命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太……太子妃。”牙齒上下顫動著,嘎吱嘎吱地傳來聲響。皇後咬著牙,道:“太子妃還懷著你的身孕,你為了子嗣,起碼也要留……留她一命。”
陸家全族被滅,斬草不除根,留的就是禍害。
太子眉眼垂下來,看著她對前太子無動於衷,沒有半點悔恨,眼簾撩起,不知是不是嘆了口氣“母後說笑了,太子妃前段時日隻是身子不適,哪裡是懷了身孕?”
這話一出,皇後猛然抬起頭看過去,待再看見那張臉後,一剎那變得煞白。
“你……你連她都利用?”皇後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雙目赤紅:“她跟了你八年!!這半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到最後她都為你求情,你居然連她都利用!”
“是她自己選擇的,再說了,母後當年能夠假孕,吃的是什麼,如今,太子妃為了假孕,吃的便是什麼。”陸府那鬼煞門的人他已經抓到,當年,皇後就是吃下的那藥懷了身孕。
但十月懷胎之後,生下的卻是個死嬰。陛下剛好就將他與洛太妃的孩子換了過去,這才瞞了十來年。
如今,太子妃為了鞏固太子之位,竟也跟著去吃下那藥。隻能說,善惡終有報,當年,若不是皇後走捷徑,命人做出這味藥。
今日,他的計劃,也就沒那麼順利。
“這麼多年,東宮從未子嗣出生。本宮隻知道你是防著陸家,但卻不知道,你竟防備的如此之深。”
連太子妃,連孩子,他都能利用。
皇後害怕的渾身發顫,咬著牙,不顧一切的衝上去,竟是要與他拼命。隻可惜,她剛衝上來,太子身著鎧甲,往旁邊一閃,皇後娘娘一頭扎在了倒下的龍案上。
她蜷縮在地上,痛的不能動彈,喉嚨翻滾著,隻剩下了嘶吼:“本……本宮當年……就不該養你。”
“隻是可惜了,善惡終有報,您殺了兒臣的生母,今日,也算是罪有應得。”太子說完,撩起眼睛,再也沒看地上的人一眼。
“皇後失心瘋了,拖下去。”
大殿外看守的侍衛們聽見聲響,立馬衝了進來。皇後被人按住肩膀,強行拖出門外,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看著太子的臉,嘶吼著:
“父,母,妻,子,你都能利用,為達目的,無所不用。”
“你這樣的人,冷心冷肺,沒有半分真心!”她被人拖著,瘋一樣大笑著,衣冠凌亂,沒了往日裡的半分尊榮:“今日陸家被滅,是我的下場。”
“你這樣的心,心是冷的,誰都捂不熱。誰跟著你,來日,我今日的下場,就是她以後的下場。”
皇後費力嘶吼著,喉嚨裡像是要溢出血來。
可玉笙看過去,太子站在白玉臺階之下。他正面前,是披頭散發,崩潰瘋狂的皇後。身後,是倒在血泊中,昏死過去的帝王。
這兩人,一個是他的父皇,一個是叫了多年的母後。他站在中間,將一切都看在眼中,面上卻是半分異動都沒有。眉眼淡淡的,瞧不出一絲的溫情。
面對皇後的歇斯底裡,到最後,他也隻是抬起手,手背朝外揮了揮,淡淡道:“拖下去。”
他站在龍椅下方,這瞬間,玉笙似乎能看見以後的樣子。
他如今是太子,未來會是帝王。
玉笙腦子裡忽然就想到沈少卿的話。他想說的應該不是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去當皇後,他應該是提醒她,有沒有這個膽子,留在宮中,留在這樣一個人身邊。
在這皇宮之中,帝王的威嚴無人敢違抗。
若是留在宮中,日後可就是一輩子。而出去……
玉笙扭頭,看著門外,琉璃瓦下,垂著煙雨朦朧的細雨,再頭頂看,便是一片廣闊的天空。
222. 皇後之位 共享山河
陛下氣急攻心, 吐血暈過去一回。
乾清宮中宣了太醫。
太子殿下出了乾清宮的門,外面,數百名侍衛看守著。太監總管劉進忠微彎著身子從他身側走過, 大氣兒都不敢喘氣。
進門的時候才察覺, 自己溢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戰亂已經過去,但禁軍與巡防營的人卻還是將整個乾清宮圍的嚴嚴實實。進出之人,來來往往皆要被搜查。
整個皇宮,已經被包圍了。
劉進忠進門, 看著床榻上慘白著一張臉的陛下。
隻怕, 太子殿下的計謀還不止於此,這麼多年,韜光養晦。如今, 不過是以陸家謀逆為言做個筏子, 實則上是想名正言順的掌控皇宮。
陛下這皇位,是不讓也得讓了。
這天下, 早就易了主。
劉進忠的眉眼緊跳著, 彎腰捧著湯碗,小碎步往床榻邊走去。
乾清宮門外
黑夜裡, 密布的烏雲即將快要散去。乾清宮門前的油紙燈籠,在狂風之中被風吹的蜷縮著,燈火忽明忽暗。
太子站在乾清宮的廊檐底下,積雨被風刮過來,打湿了他的下擺。沈少卿站在他身側,看著這黑夜之中的雨霧,即將散開。
八年了,這些恩怨,仇恨, 黑暗裡的一切,總算是來了一個水落石出。
他垂下眼簾,嘆了口氣,還未轉身,前方忽而傳來一陣馬蹄響。
一隊侍衛騎著馬,正朝乾清宮的方向跑來。隔的遠遠兒的,沈少卿瞧見領頭之人,眉心挑了挑,心道不好。
他看了眼前方正在與內閣大人們詳談的太子殿下,擰著眉往下走。來人是他派去看護玉良娣的,如今人在這兒,玉良娣隻怕是出事了。
“殿下……”馬還未停,那人便跌跌撞撞的從馬上滾了下來。摔了一地的泥也不在意。
沈少卿趕緊將人攔住:“怎麼回事。” 侍衛長受了中重傷,人跪在地上,卻是有些發顫:“恆親王帶著侍衛們衝進密室,玉……玉良娣不見了。”
沈少卿的眉心立即就擰了起來。
太子殿下對這位玉良娣實在是在意,若是知曉還是被恆親王帶走的,隻怕是要發瘋。
“你先帶人去尋,速度要快,千萬不能讓人發現玉良娣不見了。”正是緊要關頭,若是讓人發現玉良娣不見,隻怕對名聲有毀。
侍衛點了點頭:“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那兒瞞不住了。”沈少卿轉過頭,看了眼廊檐下的太子。若是別的事,他暫且還能瞞上一瞞,可這偏生是玉良娣的事。
這位要是出了絲毫的差錯,沒有人能吃罪的起。
沈少卿揮手讓人下去,自己朝前走到太子殿下身側。太子正在與趙大人論事。趙家是趙良娣的母族,一直以來都是支持太子殿下。
此前,因為趙良娣身亡的事,不少人都以為太子殿下失去了趙家這一助力。
實則上,太子與趙家一直以來都有往來。
特別是趙良娣的小叔,帶兵乃是一把好手。此次掌控禁軍,趙家是出了不少力的。
瞧見他靠近了,太子殿下才轉過頭:“什麼事?”面無表情的臉上在看見沈少卿的臉色之後,太子那溫潤儒雅的臉上立馬就沉了下來。
“侍衛來稟,說是良娣被恆親王帶走了。”
沈少卿一句話剛說完,便被一道寒光凍在了原地。面前,太子殿下目眦欲裂,一臉陰沉,將他往前一推:“孤跟你說過,她千萬不能出差錯。”
那一下用了全力,沈少卿自知理虧,不敢反抗。
面前,太子殿下的怒氣已經抑制不住了:“派人去尋,翻遍整個皇宮,也要將人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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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在天空中散開,透出最後一絲光亮,眼看著天就要亮了。下了一整晚的大雨,也快要停了。
大戰之後的皇宮,透著一股詭異的寂靜。哪怕是屍體都被清理走了,可那破碎了的牆壁,掉落在地上的箭羽,還有無數的,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無一不在說,這裡曾經歷了一場惡戰。
大雨之後,隻餘下了朦朧細雨。透著天邊的一絲微弱的光,從金色琉璃的廊檐上墜下來,滴到了布滿青苔的石板上。
像是要衝淡最後一絲血腥味。
紅牆碧瓦之間,一道幽長又寂靜的小道上,兩個身影飛速的往前走著。走在最前方的是個宮女。平日裡應當是幹粗活兒的,身形高大,步子邁的飛快。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朝著身後看了一眼,衝著身後喊道。
“走快些,天要是亮了,到那時候可就出不去了。”
她身後跟著的是個小太監,一路上微都低著頭,躬著身子跟在她身後,瞧不出高矮。隻一身太監服穿在身上,整個人空蕩蕩又輕飄飄的,格外的瘦弱。
人瘦,膽子又小,懦弱的要命。
宮女想到這小太監找到她,要自己帶他出去的樣子。忍了忍,沒忍住,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將手伸進袖子裡,待摸到那些金銀珠寶之後,才算是解了氣。
這人趁著宮亂,也不知道哪裡偷來的這些金銀財寶。都給了自己,要讓自己帶他出宮。
她是在御膳房那塊做灑掃的,還當真知道哪裡有條出去的路。平日裡,御膳房的奴才們都從那兒出宮採買。
“你走快些,像你這樣子是要走到什麼時候去?要是出不了宮,可莫要怪我。”
看著前面的人翻著白眼的樣子,玉笙沒忍住,嘆了口氣。她忍著從腳踝處傳來隱隱的痛,盡快加快腳步。
之前她跑出乾清宮,為了躲開那些侍衛的時候太過著急,不小心扭傷了腳踝。如今走了這一路,腳踝處已經高高聳起,腫了起來。
藏藍色的太監服下,右腿已經微微在顫抖。玉笙不用看,也知道此時那傷口隻怕是嚇人的緊。她埋著頭,含著胸,將自己臉給藏起來。
眼看著人靠近,那宮女沒忍住,又是一個白眼。她輕瞟著身側的人,見他渾身骯髒,瘦弱又幹枯,眼神之中滿是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