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偏過頭撇了一眼, 沒說話,秦嬤嬤在倆人身後跟著,送著人出去。
還沒到門口,身後一宮女就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她手裡拿著食盒跪在地上道:“小廚房剛做好的杏仁酥,娘娘惦記著殿下喜歡,立馬讓奴婢給殿下送來了。”
秦嬤嬤跟在身後,不著痕跡的擰了擰眉。
“娘娘說剛出鍋的,還熱乎著,讓殿下餓了的時候多少用一些。”王全低著頭上前接過來,太子妃的眼神卻是如刀子一樣落在王全的手上。
微風一吹,天上的星星仿若都要出來了,太子抬起頭,面上卻是帶著笑意。
“多謝母後操心了。”
如今還沒入夏,晚上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兩人也沒叫轎撵,就這麼一步一步的從正陽宮走了回去。
太子妃時不時的扭頭看著身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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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的面上五官與氣度都是拔尖兒的,太子殿下生的這張天生就是讓人難以忘記,但那深邃的五官下,一雙眼睛卻是讓人瞧不透。
眼看著那雙眼睛立馬就要抬起,太子妃目光一沉立馬將目光給挪開了。
剛晚膳的時候用了點小酒,如今人正微燻著。她抬手揉著眉心,腦子裡卻是想著這張臉,路過個臺階沒注意,身子晃了晃。
眼看著要倒下,身側一隻手忽而扶住了她。
太子月白色的長袍與她湖藍色的裙子交融在一起,太子妃低頭看著兩人交纏著的袖擺,一時半響沒有回過神。
“腳下當心。”他彎著腰,偏著的下巴崩的緊緊地,月色下的肌膚比雪還要白。兩人之間本是隔著一條道,如今卻是意外隔的如此的近。
他擰著眉心說話時,微微的呼吸就噴在她的頸脖之間。
太子妃微軟的身子漸漸站直,她咳嗽了一聲,盡量忽視腰間放著的那隻手:“多謝殿下。”一句話說完,那扶著她的人立馬推開了兩步。
太子扭頭衝著身後的奴才:“扶著你們主子,當心些。”
宮女們心都嚇顫了,丁香上前立馬扶住太子妃。太子妃抬起頭,想到今日皇後娘娘說的話。
姑母這是在幫她。
一路上心都揪緊了,直到快到廣陽殿門口。太子妃咬著牙,飛快道:“我那兒有一壺梨花釀,殿下要是不嫌棄,今晚來嫔妾那兒喝上一杯吧。”
她低下頭,月色下的那雙眼睛讓人瞧不清楚。
太子站在身側 ,除了剛扶了她一把外倆人之間又恢復了之前的距離。兩人一左一右,雖不親近卻也沒故意冷著她,讓奴才們編排。
太子妃這話說的什麼意思,不言而喻。他們雖是夫妻,但他已經許久許久沒去過廣陽殿了。
東宮之中開始也有闲話,但太子妃掌握東宮管理職權,兩人之間又是相敬如賓的恭敬,除了背地裡幾個嘴碎的奴才外,別的倒是也沒人說過。
如今純良媛剛協助管理東宮,若是此時他再不去,有些流言蜚語就解釋不清。
“行。”太子看了她的頭頂一眼,點頭往屋子裡走去。
身後,太子妃抬頭看著她的背影,心仿若被人一巴掌捏住了,揉的稀巴爛。
又酸又疼,更多的事有些東西難以言語,可看著前方那已經進去的背影,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垂下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太子妃一臉復雜的跟著走了進去。
梨花釀是好酒,清潤甘甜,後勁卻足。
太子擰著眉,看著太子妃一口氣喝了三杯,清潤的面上眉心皺了皺,帶著兩分不悅:“你剛在正陽宮喝了不少,再喝就醉了。”
太子妃陸靜好一向是溫柔的,那不是裝,是生下來就是個溫柔如水的人。
頂天的家世,地位 ,背景,寵愛,還有一副好容貌,生下來就擁有最好的。
兩人成婚七年,更是自小就認識,她不說話,太子都知道她為的什麼,他兩手執著白玉杯,沒喝。
“母後說的話,你無需放在心上,”
他依舊還是溫潤的,說出來的話也是替人考慮。太子妃眉心卻是狠狠擰了擰,又倒了一杯酒出來,一口氣喝了。
“時候不早了,妾身去洗漱。”
說這話的時候,太子妃幾乎是逃著的,她起身,耳側的蝴蝶簪子翅膀都在顫抖。太子抬起頭,面色讓人瞧不出神色。
太子妃卻是不敢看了,眼睛一燙立馬往屏風後走去。
今日她要侍寢,可樂壞了身側跟著伺候的人,特別是丁香,走路都帶風。伺候著太子妃娘娘洗漱好,穿寢衣的時候,丁香小聲兒道:
“殿下在那兒等著呢。”
她眼中帶著笑意,眸子裡都是輕快:“殿下已經許久沒來我們這兒了。”殿下是許久沒來正院,上次侍寢還不知是多長時候的事。
後面初一十五都不來了,主子也當做不知曉。
雖沒人敢嚼舌根子,但她們到底是憋了一口氣,就等著哪一日殿下過來,狠狠的打那些長舌婦一個大嘴巴子!
“殿下就在外面等著,什麼不做,就跟以往一樣,可當真兒疼愛娘娘。”
丁香一邊說,一邊在太子妃身上摸著玫瑰香。太子妃仰起頭,面對著銅鏡,看著裡面的人衣服微微的撩開。
露出雪白的一截肩頭來。
太子妃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們之間也是有過以往的,那時候有些東西還能忍,雖不恩愛,但也算是相敬如賓。
但無法抹去的是,他對她是真的很好,許是看中她的家世,或者念著小時候那點情誼,入東宮那麼多年來,他從未虧過她。
深吸了一口氣,丁香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太子妃卻坐在椅子上,不出去。
開始丁香還笑嘻嘻的說話,到了後頭聲都不敢哼了,半跪在地上,許久才敢哆嗦著一句:“娘娘,殿下還在等著。”
外面,太子的確是在等著,他抬手掐了一把眉心,開始就沒打算過來,隻是她今日開了口,自己若是不來,怕明日奴才們說闲話。
太子妃許久不出來,他又好笑又覺得無奈,卻唯獨沒有驚訝。
他面上溫和,可實際上哪裡有那麼好的脾氣?那修長的身影站起來,面無表情起身往屏風那走去。
剛到,還沒出聲兒。偏房裡的人剛好開了口:
太子妃顫抖著,抱著跪在地上的丁香:“我不想出去……”喉嚨翻滾著,發出一聲聲詭異的咕嚕咕嚕響。
太子妃喝醉了酒。
銅鏡中,猩紅的眼睛裡面帶著炙熱與瘋狂,那樣溫柔的一個人,泛紅著眼睛也叫人瞧不出厭惡來。
隻是她抱著奴才的腰,卸去了往日裡的溫和,哭得無助又狼狽:
“我怕……”那詭異的聲音又開始咕嚕咕嚕翻滾著,太子妃又想起今日皇後與她說的那些話。
“下個月選秀,你庶妹也在,本宮想法子讓她入東宮,你們姐妹好生照應。”
“如今東宮之中無一子嗣,嫡長子隻能是陸家的肚子裡爬出來的。”
哭喊著,太子妃將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不想他碰……”
門口,太子站在屏風後,聽的一清二楚,面上卻半點都沒變化。
他抬手對著屏風旁的架子上,兩根指頭扣了扣,將原本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夜深了,孤就不留宿了,你好生休息。”
48. 醒酒湯 殿下身側這麼多人,我卻總怕旁……
玉笙晌午讓小元子盯著點書房, 那孩子實誠,一整日的便沒歇下來過。
小元子是真的小,比她還小一歲, 個子雖是瘦矮的, 模樣卻是生的好看,一雙眼睛烏黑的一股靈勁兒。他帶著他那弟弟,叫做小寶子,一起在長信宮當差。
玉笙從不蹉跎奴才, 見他倆小就不讓他兩做體力活, 兩小太監機靈,便主動去盯著宮中來來往往的動靜。
殿下的行蹤哪裡是這麼好就能打聽的?長樂宮的奴才嘴巴都跟封起來了似的。
小元子卻是另有法子,仗著臉生的討喜, 宮中有一堆他認得的‘兄弟姐妹’光是問殿下什麼時候走的, 去的哪條路,便能將殿下的行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晚上, 玉笙本都要睡了, 小元子來稟告說殿下與太子妃一起出了正陽宮。
玉笙自打從入東宮開始,殿下去太子妃那兒的次數便是屈指可數。這番驟然聽見殿下與太子妃在一起, 玉笙一腦門的瞌睡都醒了。
“怎麼了?”冬青捧著燈罩,正準備剪燈芯。
玉笙卻赤著腳從床榻上起身,外殿,隔著一道屏風,小元子還跪在地上:“是,御膳房的奴才說,還陪著皇後娘娘喝了酒。”
玉笙撩起簾子站起來,面上有幾分的若有所思。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殿下今晚不會歇在太子妃那兒。入東宮這麼久, 太子妃的脾性,玉笙是最捉摸不透的。
這次周承徽的事,又給了她狠狠一擊。
而且,殿下對待太子妃的態度也很是奇怪。她閉了閉眼睛,他們兩個的人的事,玉笙發誓自己沒有半分好奇。
但……若是今晚殿下不歇在太子妃那兒。
她又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兩人之間無非是情情愛愛的那些問題。玉笙不敢往更深的地方猜,身份擺在那兒,更深的地方她也猜不到。
但她知道,打蛇打七寸。哪裡受了傷,就要將那處傷疤,撕開了,碾碎了,連帶著皮肉挖去,那這個傷口才會愈合,不然哪怕是暫時好了,也會留下去不掉的疤。
“去……”沉了沉心,玉笙咬著唇飛快道:“ 趁著御膳房還沒關門,讓廚房熬一碗醒酒湯來。”
冬青急忙的往外走,玉笙坐在梳妝臺上邊道:“再備上一碗白粥,摻上雞絲,青菜,口菇,配上兩道時興的小菜一同送上來。”
“是,奴婢這就過去。”
素嬤嬤一邊伺候她穿衣,一邊擔憂道:“殿下心思深沉,小主這一去恐怕會惹了殿下的不喜。”玉笙眼睛沉了沉,她不是沒想過。
隻是……大小這也是個機會。
“我會小心的。”玉笙拍了拍素嬤嬤的手,安撫道:“就算是賭輸了,也不過是多走一趟而已。”至於旁的,比如說跟蹤殿下的行蹤。
玉笙無比慶幸自己身側的奴才都是太子讓人挑選的,幾斤幾兩心裡都清楚,她沒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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