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軒鼓足勇氣,道:“你將這銀票交給嬤嬤,及笄之後……”袖子裡的手緊緊捏了個拳頭,賀文軒道:
“我在城南給你置辦了個宅子,到時候你就搬過去。”
玉笙的眼簾一瞬間閉上,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你的意思是,讓我當你的外室?”
她這張臉生的實在是過分的漂亮,哪怕是生氣也是別有一番韻味。
賀文軒看呆了眼,過了許久之後才回過神,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強調:“三年,三年後我一定娶你。”
玉笙看著桌面上那一大把的銀票,忽而就不知該如何開口。
窮百姓,富貪官。
賀府一個堂堂知府拿八千兩出來自然還是有的。隻是,如今知府大人明顯是看不上她,又讓賀文軒娶了妻,自然不會給他拿錢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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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八千兩,是賀文軒自個兒的?
尋常人家,一兩銀子可以供一家六口一個月的花銷,這八千兩哪怕是在揚州,也是喊出了天價。玉笙知道嬤嬤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所以一開始尋常人根本就沒想。
賀府若是不支持,賀文軒是哪裡來的這八千兩?
玉笙低頭,腦子裡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那人書案上的那些帖子來,上面清清楚楚的,記錄著的都是揚州知府賀叢文的來往記錄。
放在桌面上的手一瞬間收緊,玉笙將手藏在袖子中,掩藏住微微顫抖的指尖。
“銀票我不能要,你拿回去。”那一大疊的銀票擺在面前,玉笙卻是看都沒看一眼。
“為什麼。” 賀文軒著急了,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時廂房的門卻是從外面被人推開,小廝捧著託盤上來:“菜好了,勞煩貴客久等。”
賀文軒隻得悶聲坐下。
玉笙看著桌面上,飯菜都是她喜歡的,賀文軒向來貼心。自從知曉她不吃葷後,就再也沒點過葷菜。
但這一頓,卻是比她喝的那羊肉湯更加的難熬。
玉笙半口沒動,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賀文軒道:“銀票我不會收,賀公子日後也不要來找我。”對上賀文軒那悵然失措的臉。
她到底還是於心不忍,走的時候留下一句:“回去勸勸知府大人,這段時日收斂一些。”
留下賀文軒待在原地,許久沒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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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馬車,玉笙面色極為的難看。
三七坐在身側,有些坐立難安:“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玉笙低下頭,捏了捏眉心。京中來人,隻怕就是來查知府的,而官員最易犯的是什麼?
貪汙偷稅,隨隨便便隻需一條,便是滔天大禍。
玉笙指尖都白了,賀文軒隨隨便便八千兩就拿的出,還不用他父親知曉,賀府的奢華程度與他這個揚州知府的位置來說,極為的不符合。
賀府,隻怕是被人盯上了。
袖子裡的指尖顫了顫,她不僅想若是自己真的跟了賀文軒,該如何是好?
閉了閉眼睛,面上一陣雪白,三七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好在旁邊寬慰她:“明日還有一日呢。”
秦嬤嬤已經收了銀子,明日若是還拿不八千兩的話,姑娘就要跟別人走了。
玉笙雙手緊緊糾在一起,腦子裡卻是在想。
那人既然在查知府,那賀文軒呢?想到那八千兩銀票,玉笙的面上白了白,還有他忽而一瞬間轉變的態度。
思緒混亂,玉笙腦中發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三七立馬上前給她揉著腦袋:“ 姑娘不要著急,要不然明日我們再去求求那個貴人。”
玉笙卻放下手:“他若是誠心不見,又哪是那麼容易的?”
雪下的越來越大,玉笙趕在天黑之前回的月樓。
院子裡倒是風平浪靜的,進了屋子桌面上卻擺滿了首飾衣服,秦嬤嬤篤定沒人救她,要她明晚穿著去伺候。
玉笙看著就心煩,讓三七拿下去。
三七端著衣服,打開門卻是瞧見站在門口的玉簫。
“玉簫姑娘,您怎麼來了?”三七邊說,求饒的眼神邊往屋子裡看。自從上次玉簫姑娘被原封不動的送回來後,玉簫姑娘天天吵著要尋死,已經許久不出來了。
玉簫姑娘那張臉生的是極為好看的,單純無辜又楚楚可憐。她今日穿著一身淡粉色的百花裙,上面繡著綠鄂梅。
玉笙的眼睛落在她身上那件鬥篷上,這一模一樣的衣服她昨日還穿在身上。
“你現在應當是在偷著樂吧。”玉簫看著面前的人,漂亮的一雙眼睛裡神色復雜。
“什麼?”玉笙扭過頭。
“整日裡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其實最愛勾.搭男人。”玉簫咬著牙,嫉妒的眼睛落在她那張臉上,饒是她如何跟她穿著一樣,她與她還是不一樣。
旁人求著八千兩要她,而自己卻是無人問津。
“你別在這裡得意。”玉簫冷笑道:“別以為陶老爺看中你,你就能伺候那人了。”
想到那日的匆匆一瞥,玉簫心中依舊酸的出水:“那人生的風光霽月,宛若謫仙,到時候你隻怕也會與我一樣,被灰溜溜的送回來。”
直到玉簫氣呼呼的走了,她還許久沒回過神。
“姑娘。”
三七走上前,玉笙卻是閉上眼睛。
陶老爺,京中伺候?想到那夜,她第一次見到那人,他也是問自己:“陶大人莫非沒叫你,怎麼伺候人?”
“陶老爺,陶大人……”
玉笙喃喃的,最後卻是忽然笑了:“宛若謫仙?”京中來的貴客,又生的那張瓊樓玉樹的臉,除了那人不會再有第二人。
“我們明日不用再去了。”
她坐下來,捧起茶盞,慌張了一陣日的心總算是回歸原地。
“為……為什麼啊?”三七在一旁著急:“難道姑娘你就認命去伺候那個陶老爺了?”
想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眉眼,還有永遠掌握一切的神情。
玉笙紅唇勾了勾,眼中浮出一絲愉悅來,杯蓋放下,傳來叮當的一聲清脆響:“不是認命了,而是……”
燭火晃蕩下,她眨了眨眼睛,滿是狡黠:“而是要陪那貴人演一場戲了。”
16. 第十六章:年關 嬤嬤,我下個月才及笄……
梅林,小院。
月色灑下來,透上一層朦朧的光。雪還在繼續下著,窗外牆角下,梅花的枝丫已經凝結上了一層冰雪。
屋子裡,王全雙手籠在袖子裡,人靠在牆上,聽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兒。
“殿下,所有的銀子都在這兒了。”侍衛們跪在地上,頭磕在地上抬也不敢抬。面前兩個大箱籠,銀錠子碼在上面擺的整整齊齊。
“這一大半都是那批救濟銀。”一隻修長如竹的手伸出去,隨手拿起一枚銀錠子。
宮中出來的銀子帶著內務府的官印,且帶著同批的年號,這其中賀文軒拿出去換的八千兩其中五千八百兩都是那批救濟銀。
“人證物證都倒是都在了。”
陳琢對著燭火看了一圈,隨手將銀錠子扔回箱籠中:“將這箱子送到李中元府中,接下來的事他會知道該如何辦。”李中元人不機靈,但卻是個幹實事的。
揚州知府這個職位,說到底一般人坐不穩。上有陛下統領,下有兩江總督管制,職位雖深受皇恩,卻也招惹無數雙的眼睛。
且油水越大,誘惑越多,千萬兩的銀子在眼前飛過,讓人難以抵擋。
陳琢想到初見賀叢文那一日,他那帶了補丁的長袍,還有快要開裂的鹿皮靴子,賀叢文當年從一介白衣書生中舉,到如今的官居四品。
兢兢業業多年近乎二十多年,這才爬上四品知府的官位。
人剛入仕途,為的自然是朝中盡力,百姓伸冤。
可這仕途之路誘惑太多,捷徑太快,兜兜轉轉十餘載,一腔熱血成了假老實。勤儉節約掩蓋住貪婪本性,有的時候地位越高能夠考驗一個人,也足以毀掉一個人。
手指往桌面上敲了敲,陳琢搖頭面無表情:“ 朝中這樣的官員還不知有多少。”下一任的揚州知府,也不知道能堅持幾年。
“殿下。”
王全拿了個大氅上前,抖開替他披上:“年關將至,又遇風雪,殿下是該要回了。”
陳琢低著頭,轉身往窗外看了一眼。
月色下的梅林中,萬千紅色裡一枝綠梅悄然開放。手指摩挲了一下玉板子,他垂下眼簾,淡淡道:“再等兩日。”
翌日
王全站在門外,隻覺得腦袋有些發疼,殿下今日一整日都不怎麼高興,他在屋子裡,氣氛幹巴巴的,人都不敢進去。
拍了拍笑的僵硬的臉,王全被冷風吹的一哆嗦。
低下頭暗自嘀咕著: “玉笙姑娘怎麼還不來呢?”這一整日,殿下都在等著姑娘來求饒呢,他可謂是眼睜睜的看著殿下的面上從一臉愉悅,到如今面上越來越黑。
嚇得他都不敢進去了。
屋子裡分明安安靜靜的,王全的腿肚子卻是止不住的哆嗦,趕緊指示身側的侍衛:“快到門口再去看看,玉笙姑娘來沒來。”
一整日下來,侍衛來回跑了十幾趟,靴子都被雪給浸湿了。
“公公,前院都打好招呼了,姑娘若是來了,第一個就會來稟告。”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屋子裡的人像是聽見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過來,王全的腿肚子又開始在哆嗦著。
他手指虛點了一下那侍衛的腦袋,苦著一張臉走了進去:“殿下。”
陳琢站在書案便作畫,上次那幅紅梅圖毀了之後,他就再也沒做出那麼得心應手的畫作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原因,王全進來的時候隻見他面色板著,眉眼都透著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