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
「為什麼不喜歡我了?」謝綏沒有抬頭,隻是低聲說了一句,似有不解。
還沒說出些什麼,他就把視線落在我身上,移到脖頸間的時候,謝綏素來清冷的臉上第一次染上了顏色,猩紅的、絕望的、叫人痴迷的。
他冰涼的手指用力地摩擦著我頸側的痕跡,聲音啞得不成樣子,「舟舟,告訴我你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看他這副樣子,我心中既沒有快活,也沒有心疼,隻是平靜地陳述,「謝綏,我們分手了,分手很久了。」
「分手」兩個字似乎一下子點燃了他的情緒,謝綏這張玉雕似的臉,生動地把美豔和刻薄融為一體,「沒、有。」
他一字一頓,不願承認。
恍惚間想到曾經,謝綏其實有過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她的名字一直沒能被我忘記,周艾。
謝綏對周艾的溫柔所有人都看得見,還好周艾沒定性,他們甚至沒有在一起。
不得不承認,我當時對於周艾轉而喜歡上別人這件事,內心卑劣地感到竊喜。
那被嫉妒模糊了面貌的樣子,應該和現在的謝綏一樣吧。
心裡泛起一陣疼,可憐謝綏又可憐我自己,但我實在看得太清楚,謝綏不夠喜歡我。
至少我有一件不願意向任何人承認的事情,我總是拿他對我的態度和當初對周艾的作比較,可惜,總是輸。
「謝綏,你隻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喜歡了你那麼久突然就走掉了。」原來肯定他不喜歡我真的沒有那麼難,「不論是喜歡還是愛,都不是你這個樣子。」
你記得周艾嗎?我嫉妒她。
可是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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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不要否定我。」謝綏纖長的睫毛上甚至沾了一些晶瑩,「我隻是把喜歡當成了習慣。」
把喜歡當成了習慣?
這句話莫名像一枚尖刺插進了我的胸口,裡頭流著汩汩的鮮血,無聲卻疼痛。
我轉身要走,不想再和他討論這些扎傷我自己的話題,畢竟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尤其滿意了。
誰知道謝綏一把摟住我的腰,從身後緊緊地摟住,好像怕我走掉,用盡了力氣,他尖利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呢喃著懇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還沒開口,就看到樓道裡出來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大概是等了太久還不見我上樓吧。
顧承昱站在那裡隻愣神了一瞬間,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就轉頭朝著背離我們的方向走,長腿邁得很急,像是落荒而逃,沒有任何停頓。
他甚至連上來質問一句都不敢,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酸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謝綏,你還記得我當初說要追你,徵求了你的同意嗎?現在,請你也尊重一下我,我說不好,你能離開嗎?能別再打擾我了嗎?」
謝綏被我抓住的手腕像突然卸了力道,我扳開以後瞟了他一眼,看見了他本來漆黑而深邃的眼眸變得灰暗而空洞,臉和唇都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他真的很漂亮,我一直都覺得他像一尊玉雕,如今才真的像,巧奪天工卻毫無生機。
不再管他,我朝著顧承昱消失的方向小跑過去,他那麼委屈,肯定躲起來哭了。冬天萬物凋敝,還沒有下雪就冷得讓人瑟縮,可我去找顧承昱的時候,心是熱的,是滾燙的。
12.
我以為要花很久才能找到顧承昱,可是狗狗就算鬧脾氣離家出走,也不敢走得太遠。
不知道是怕走丟,還是怕錯過了出門尋找的主人。
看見他眼睛紅紅的坐在便利店門口,腳邊放了一扎啤酒,這失意的小模樣引得好幾個小姑娘躲在他身後不遠處觀望著。
我走過去蹲下來抽走他手中的啤酒,看著他湿漉漉的眼睛,溫柔地哄他,「回家好不好?」
「還有我的地兒嗎?」顧承昱伸手試圖把啤酒拿走,還好我捏得緊,他沒能得逞。
是以抬頭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湿漉又委屈。
我捏著啤酒喝了一口,掐著他的下巴就渡了過去,「回家這樣喂你喝行不行,這些都喂掉?」
指了指地上的一扎啤酒,顧承昱順著我的手看了過去,耳尖瞬間就紅了,帶著些賭氣的奶音,「也不是不行。」
我看了一眼顧承昱身後聚著的幾個小姑娘驚愕捂嘴的模樣,笑著站起來伸手給他,顧承昱沒接,自己爬起來拽拽地在前面走。
我拎著啤酒跟在後面忍不住地笑,「哎,少爺,我沒同意我前男友再追我,真的,我還是喜歡年輕人。」
顧承昱步子一頓,轉身過來,臉色漆黑,「那我要是老了呢?」
哦,這腦回路真不一般。
我小步跑上去把啤酒遞進他手裡,踮起腳啄了一下他的唇,「那我隻喜歡叫顧承昱的年輕人。」
和顧承昱走到樓梯口,發現謝綏還沒走。
身邊這人果然不高興了,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睛的紅色還沒褪去,如今卻悄悄染上張狂和使壞,「姐姐,我想親你,就現在。」
我沒有猶豫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顧承昱有多熱烈,但正好飄雪了。
初雪的時候,和心上人擁吻,好像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情了。
被他牽著上樓,被他壓在門上,最後又被他溫柔照顧。
年紀小也知道疼人啊,隻要真的喜歡,對一個人好就成了刻進基因裡的本能。
沒有什麼把喜歡當成習慣這種說法。
外面的月亮好像太刺眼了,我翻下床去拉窗簾,視線停在了那個被覆了一層薄雪的身影上。
抓著窗簾的手緊了緊。
「顧承昱,你拿我手機發個消息給他,讓他走吧。」我抓著窗簾輕聲地開口。
我知道我去拉窗簾這件事身後的人一定不舒服了,可是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這個我放在心尖上那麼多年的人,在初雪裡被凍昏過去。
不能感動我,還糟蹋了身體。
不如讓顧承昱發消息,平復他的情緒,也讓謝綏死心。
「好。」顧承昱的聲音染上笑意,甜膩不已還帶著一絲絲幸災樂禍。
看見謝綏進了車子裡,我也算放下心來拉上了窗簾。
顧承昱將我一把摟進去,掐著我的臉,惡狠狠道:「你竟然連和他的記錄都不刪!還給我看到了!」
我伸手遮住了他這對漂亮的眼睛,那裡頭流出來的嫉妒和惱火簡直叫人無法直視,「我以後也會這麼喜歡你的,越來越喜歡。」
誰知道顧承昱卻一頓,最後伏在我頸間,奶聲奶氣,不甘心又委屈,「不用,我心疼。姐姐一直喜歡我就好了。」
好啊。
後來,我想起來要刪除和謝綏有關的一切,或者說我卑微可憐的過去,我才看到顧承昱發了什麼:
「哥哥,姐姐現在很累了,你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還指望她大半夜送你去醫院嗎?」
過了一會兒,他大約是看了我的記錄,又補了一句:
「我會對她好的,比她對你還要好。」
我留下了顧承昱最後一句話沒有刪,我感謝這世界上有人心疼我的患得患失,委曲求全。
那個人還恰好是顧承昱。
【甜甜的番外】
找東西的時候,我竟然翻出了從前的日記,意識到自己那個時候會在裡面寫點什麼,我心一沉,將它扔進了一旁的收納盒裡。
我扔本子的聲音不小,驚動了縮在沙發裡的顧承昱,他走了過來蹲在我面前,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姐姐怎麼不高興了?」
剛剛還是不爽利,現在就變成了害怕他翻看我日記的心虛。
大概是心虛寫在了臉上,顧承昱那雙招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兇。
奶兇奶兇的,讓我有一種又刺激又害怕的感覺。
他修長的手順著我的餘光伸進了收納盒,按在了那本日記本上,聲音溫柔又古怪,「姐姐,我能看看嗎?」
弟弟,我能拒絕嗎?
「你看了不生氣就好。」
「我怎麼舍得跟姐姐生氣呢?」顧承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日記本上,靜靜地翻看起來。
我盯著他流暢的下顎線條發呆,發現他薄唇緊緊地抿著,臉色已經是極其難看了。
意識到大事不妙,我爬起來撐著他的肩膀準備抽走日記,顧承昱微微後仰避開了我的動作,反手將我撈進懷裡,抱著我一起「欣賞」。
「天很冷,玻璃窗上都是謝綏和周艾的名字,所有人都在打趣,我也要強顏歡笑,嫉妒原來這麼好理解。」
「周艾高數沒及格,趴在桌子上哭,他說他教她,我看著手中的成績單,心情突然沒那麼好了。」
……
「周艾和數院的季甚在一起了,謝綏這幾天看起來很冷,但好像也沒那麼傷心,他是不是沒有那麼喜歡她?我竟然卑劣地感到開心。」
我突然伸手按住日記頁面,不想讓顧承昱看到我的陰暗面,「別看了。」
「啪」的一聲,顧承昱合上了日記扔在了一邊,扳過我的臉,薄唇貼了上來,「我才嫉妒,我卑劣地感到開心。」
這句話莫名地說得我心中又暖又澀。
顧承昱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他很嫉妒,天黑的時候把我撈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我很累,垂著個腦袋嫌他煩,但還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任由他牽著出門。
等他把車停在 N 大門口的時候,我才愣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讀的大學?」
顧承昱捏著我的手指玩,「這也是我的大學。」
我們學校不允許外人進入。
他不知道和校門口的保安說了什麼,還指著我,終於得到了通融,牽著我進去。
走在銀裝素裹的舊時校園裡,心裡是說不出的觸動。
直到被牽到當年的大一自習的教室,顧承昱從窗子翻進去,為我開了門,我跟著他進去,就看見他站在面朝操場的窗戶前,伸手靜靜地寫著「顧承昱 宋沁舟」。
莫名地我眼睛就紅了。
教室慘白的燈光籠罩著顧承昱修長的背影,把他照得挺拔清瘦。
怎麼會有人那麼恰到好處地踩著你的每一個點,治愈你年少時受過的所有傷痛呢?
我想著的時候,已經走過去了,站在他旁邊的另一扇窗子前,寫下了我和他的名字。
被霧氣彌漫的玻璃窗,最後變成了密密麻麻的「顧承昱 宋沁舟」,終於把我記憶中的「謝綏 周艾」完全覆蓋。
「姐姐,有段時間你們學校封校,你翻牆,還卡在牆上了,是我把你撈下來的。」顧承昱彎下腰湊近我,鼻尖靠著我的,溫柔地和我回憶著。
「我當時就想,這個姐姐也太可愛了吧。」顧承昱眼睛很暗,似乎是滿滿的遺憾。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你一開始怎麼沒認出我?」
「我是不敢相信,又不敢確定。」
霧氣又慢慢將窗上的名字變得模糊,這次沒有同學的起哄,我正好可以認認真真地親吻我的男孩。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