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著氣開門,就看到謝綏安靜又鎮定地坐在病床上,被我和他的爸媽四個人圍住噓寒問暖。
「舟舟來了,讓舟舟照顧謝綏吧。」我媽笑著對謝綏的父母客氣寒暄。
從前在謝綏面前再怎麼受挫,我也不敢有一點透露給我的父母,生怕他們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們知道的謝綏,對我永遠是溫柔體貼關懷的。
「舟舟也忙了一天了,多累啊,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還有護工,讓他們小兩口待一會兒,就讓舟舟回去休息吧。」謝綏他媽笑得很是溫柔。
等人都離開,我才走近謝綏。
「不說是Ṭũ₊騙我的嗎?」謝綏微微抬起眼皮子看我,瞧不出什麼情緒。
我坐下來順手拿了一個蘋果給他削皮,「那你呢?你不就希望我是騙你的?」
沉默一下子彌散開來,我輕笑一聲把蘋果遞給他,正要開口,就聽見他說:「既然當時答應了,那我沒有理由借著這種事反悔。」
莫名的平靜。
「你願意嗎?平心而論,失去那三年我的苦苦追求,你的感動和可憐沒有達到頂峰,你願意和我將就嗎?」這句質問,我竟然說得那樣輕松,甚至不在意結果。
謝綏眸色很深,情緒永遠藏得很好,像一尊完美的玉雕,此刻卻眸光有了波瀾,他的聲音透露出了無奈,「舟舟,我隻是不記得了。」
一點點的溫柔就把我擊潰,心裡建起的防線迅速坍塌,我幾乎是哽咽著告訴他事實,「你真的,不愛我。」
回到原點之後,我就沒有勇氣再來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我們的聊天記錄塞進謝綏手裡,他垂著眼睛一點一點地翻看,良久抬頭,薄唇輕抿,透出些許說不出的煩躁和愧疚,「對不起。」
沒有人要為自己的不愛道歉的,我搖了搖頭,一面擦掉不爭氣的眼淚,一面接過手機,勉強勾起一個笑,「你好好休息,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了,過兩天出院我來接你,不用那麼愧疚的。」
一刻也不敢留,逼著自己放棄是痛苦的,我甚至沒有把目光再一次放在他身上就離開了。
Advertisement
上次開車失魂落魄地出事,修個車就花了幾十萬,這次我分外小心,龜速前行。
等著紅綠燈的時候,微信跑出了一條彈窗:姐姐,好巧啊。
我有些稀奇地點開,立馬又看見了「看後面」,回過頭,就看見顧承昱皙白的手臂從車窗中伸出來,緩慢地慵懶地搖動著。
復雜又疲憊的生活中,誰會為了一個偶遇而開心,人們大多選擇低頭避開,選擇孤獨,但不可否認,這一刻,我的心情是輕快的,為了他的那個「好巧」。
電話被撥通,「我和朋友去打臺球,姐姐要不要一起啊?」
這些天顧承昱約了我很多次,都被我推了,但年輕人的熱情似乎真是無限的。
看著時間才九點,還很早,回去也是無聊,不如答應吧。
顧承昱超車開到我前面,我緊緊跟上。
進了包間,看見沙發上三三兩兩坐了幾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第一次感受到了年齡的壓力,媽的,我老了。
「臥槽,昱哥,你在哪找到這麼正的姐姐,還有多的嗎?」一個穿著藍色短袖的清秀男生猛地站起來就要勾顧承昱的肩膀。
顧承昱側著身子讓開,搖了搖手指,「可遇不可求。」
有點得意,有點傲嬌,叫人發笑。
等上桌打球的時候,我拿著酒杯靠在一旁看著他撐杆的側臉、後背流暢的線條,心裡泛出了一絲邪念。
不是喜歡,是發泄。
是憋到極點,瘋狂地想朝外排解的惡劣情緒。
我一口抿盡杯中的酒,壓下這討厭的情緒,「我來和你打一盤吧。」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笑出兩個虎牙,看起來清澈又驕縱,「我很愛贏的。」
我拿起巧克擦了擦球杆,「嗯,那我讓你。」
平平無奇的幾個字,引起了巨大的哄鬧,屋子裡的人都圍過來調侃顧承昱。
謝綏很喜歡打臺球,我從前為了能和他一起玩,請了專業的教練,都快把臺球當職業了。
不過顧承昱真的很厲害,我出了點小差錯,想著他愛贏,就沒有掙扎,順勢而為讓他贏了球。
最後他撐著球杆站在燈光下,長長的眼睛微挑著看我,嘴邊的笑極其張揚,身後的人都在為他鼓掌起哄。他們的模樣碎成了一幅畫,在我眼前綻放。
這麼一瞬間,我被奇怪的氣氛點燃,自從謝綏車禍開始一直壓在心頭的鬱氣,被戳了一個口子,想要被救贖,或者把別人拉入深淵。
顧承昱,我不是好人,我告訴過你的。
「姐姐是讓我了嗎?」顧承昱放下球杆,走到我面前,靠得很近,呼吸很輕,眉眼都是笑意,似乎無論我有沒有讓他,都足以叫他開心。
對他起了心思,所以我抬起頭看著他笑:「讓了有獎勵嗎?」
顧承昱一怔,眼睛睜大了些,看起來有些奶,減弱了那分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你想要什麼?」
他的眼睛真的很神奇,睨著看人就叫人害怕,不敢接近;睜大些看人便渾身冷感全消,隻剩下少年的清俊動人和說不出的可愛,對,就是可愛。
心弦被撥動了一下,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乖乖地側耳彎腰靠過來,我便在他的臉側輕輕留下一個吻,「獎勵這個就好。」
顧承昱像是嚇到似的猛地直起身子,修長的手捂著臉頰,瞪著看我,耳尖紅得滴血,「你……」
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可我看他那雙眼睛裡寫滿了羞澀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正準備點頭告訴他「我會負責」的時候,電話響了。
我轉過身從身後的沙發上拿起包,掏出手機,看到來電是謝綏,一下子所有的情緒都淡了下來,像被澆了一杯水,不算太涼,但很清醒,「你鑰匙丟在醫院了。」
我翻了翻皮包,車庫鑰匙不在了,不過家裡還有備用,「先丟你那吧,等過兩天接你出院的時候拿。」
謝綏清淺的呼吸停滯了一下,隨後才輕聲回了一個「嗯」。
等我掛斷電話才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在有理由見到謝綏的時候,選擇了不去。
整個人有些愣神,直到顧承昱站在我身後,帶有熱度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時,我才回過神來。
他靠得很近,呼吸從我耳側噴灑過來,熾熱而清冽,「你怎麼對你前男友那麼好,又送手機又接出院,姐姐是都這樣嗎?」
好酸。
我避重就輕地調侃,「對呀,姐姐都這樣,你喜歡嗎?」
顧承昱扶著我的肩膀將我扳正,長眉微蹙,「我連前女友都沒有,你還和前男友藕斷絲連,我喜歡個屁。」
這直球,叫我不知道怎麼接。
大概是我沉默得太久了,顧承昱把手從我肩膀上拿開,臉也微微側開,不再看著我的眼睛,整個人顯得有些別扭,「你不改也沒事。」
委屈,雖然他瞧著傲慢不已,說的話又愜意隨便,可我就是聽出了委屈。
「改啊。」我說。
本來就會改,不是為了顧承昱,是為了我自己,不要陷進去,不能再把謝綏掛在心尖、嘴邊。
和一群年輕人喝了很多酒,我是故意的,酒精的麻痺可以讓我短暫地放棄道德底線的掙扎,堂而皇之地把顧承昱帶回家。
他熾熱而又曖昧的吻落在我的頸側,滾燙又虔誠。
他的手指修長又靈活,我忍不住拱起身子,抓著床單的那一刻,腦子裡閃過了謝綏的臉,心髒翻起一陣刺痛,我幾乎是沒有猶豫地推開了顧承昱。
他眸光帶著欲望的水色,既委屈又勾人,半跪在我面前,「弄疼你了?」
他的聲音有點壓抑的沙啞,還有著一絲小心翼翼,和我一樣可憐。
心髒的某一處猛地坍塌,我抿了抿唇Ţü₁,垂下眼睛沒有看他,「沒有,要不然算了吧,你和我都喝多了。」
「我很清醒。」顧承昱這句話說得堅定又有些咬牙切齒。
抬頭與他視線相撞,看著他咬著後槽牙忍耐著欲望和不爽的模樣,我最終還是昏了頭,靠過去,輕輕咬了咬他的喉結。
徹夜不眠,都是顧承昱的報復,報復我剛剛迫使他停下的戲弄。
隻有我知道,那不是戲弄,是我的良心短暫地閃爍了一下人性的光輝,最後被灼灼美色湮滅了。
早上醒來,看見顧承昱撐著腦袋盯著我的時候,我順手就抓起旁邊他的短袖丟了過去,「套起來。」
顧承昱面露不滿,嫌棄地拿開,「髒。」
「那你要裸奔?」
年輕人的臉皮就是厚,他挑眉笑道:「姐姐不介意的話,當然可以啊。」
我一個「滾」字壓在喉嚨裡說不出口,勉強背過身子不去看他,「你躺床上玩會兒,我給你去樓下買衣服。」
顧承昱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摸過來的,一把攬住我的腰,將我拽到懷裡,曖昧地靠在我耳邊,「姐姐真貼心。」
氣溫升高,意識到要發生什麼事情之後,我扶住自己可憐的腰勉強推開他,「躺回去!」
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兇他,他翹著一撮呆毛,愣愣地看著我,有些惹人憐愛。
我忍不住輕笑一聲,洗漱出門。
買了衣服和早餐回來,我把衣服扔給他,「買了早餐,收拾一下出來吃。」
顧承昱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挑眉的模樣,有些蒙,「怎麼了?」
他貼在我耳邊說了句叫人極其臉熱的話。
操!
「你將就著穿,吃了早餐回家換去!」我臉瞬間像燒似的,真的,受不了年輕人。
把顧承昱送到他家樓下,我手搭在車窗上等他下車,他卻解了安全帶就不動了,光看著我。
「下去啊,怎麼不動?我還得去公司呢。」
顧承昱臉色瞬間黑了,長腿一邁就出去了,我看著他氣衝衝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還沒等我踩油門,這人又想起什麼似的繞到了我這邊,掐著我的臉就吻了過來。
我看著他輕輕喘氣的模樣,有些明白他在氣什麼了,心裡莫名一酸,湿漉漉的,和他的眼睛一樣。
「不準一副送炮友回家的樣子!」顧承昱這句話說得極其惡狠狠。
我卻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真能想,「知道了,上去吧。」
可是等車開出去,開進高樓林立的大廈之間的時候,我捏著方向盤的手還是緊了緊。
不是炮友,是什麼呢?男朋友嗎?
我舔了舔唇角,選擇不去定義我和他的關系。
謝綏出院了,我去接他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一旁的沙發中看書,雙腿交疊,陽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
如果不去看他那雙眼睛,會以為他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