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腼腆的小聲和祁月說了自己的夢想。
祁月頓時笑了起來,摟著她的肩膀,告訴她:南州沒有適合的學校,但她可以去華國留學。
華國離南州很近,那裡沒有戰爭,出門也不用擔驚受怕。
這話又在周歲寧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
她想去華國,想去安全和平的地方看看。
別墅裡依舊空蕩蕩的,除了她之外就隻有守在外面的自衛隊。
爸爸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幾乎一個月都不會回來一次了。
可如今的周歲寧卻不會覺得害怕,反倒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期待著祁月暑假的時候來和她說學校的趣事。
日子過得飛快,可暑假她卻沒有等到祁月。
周歲寧等啊等啊,直到快開學了,隻等來了祁月一通電話。
電話裡,祁月支支吾吾的說家裡有事,她不能再過來了。
周歲寧這才覺得不太對,她記得祁月半年前買了新的顏料工具,將攢的錢花了大半,如果她假期不來她家打工,那下學期的生活費怎麼辦呢?
又等了兩天,周歲寧終於等不了了。
她偷偷跑去祁月的大學去找他。
卻被告知,祁月已經休學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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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完看向校園宣傳板,滿臉惋惜。
那上面展示著祁月的獲獎作品。
畫一如祁月的風格,熱烈又燦爛。
如此熱愛繪畫的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周歲寧覺得祁月肯定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她一定要幫她!
周歲寧好不容易打聽到祁月的住址,威逼利誘讓保鏢帶她來了這裡。
穿過髒亂的小巷子,她看見了那棟破舊的二層樓。
門口,祁月挺著顯懷的肚子坐在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祁月看見她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轉瞬卻被被周歲寧不懂的恬淡幸福所代替。
周歲寧茫然的走過去,聲音小小的試探的問了一句:“月姐姐,你不上學了嗎?”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的夢想呢?
就算是懷孕了,也不用休學吧?
你的獲獎作品還掛在學校呢,你不要了嗎?
什麼都不要了嗎?
祁月刻意避開了周歲寧的目光,低垂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原本有些動搖的神色瞬間變得堅定起來。
她嘴角微彎,眼裡仍舊滿是溫柔。
“寶寶的爸爸很好,說會給我們一個家。”說到這兒,祁月好似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緩緩抬頭和周歲寧對視。
那目光有些飄忽,好似在看她又好像在看過去的自己。
“寧寧,你可能不理解,貧民窟長大的孤兒,是社會最底層的,隻配被玩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鄭重其事的說要給我一個家。”
祁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隻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麼都值得。”
周歲寧有些慌亂的握住祁月的手,“你,你不是要當南州最出名的畫家嗎?”
祁月情緒突然有些激動,“畫什麼時候不能畫?可錯過了他!就再也沒有人會這麼愛我了!寧寧,你天生富貴,是不會懂我對家的渴望的!”
周歲寧快速的搖著頭,想要說出些大道理來勸祁月,但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隻能緊緊的抓住祁月的手:“我,我們不是家人嗎?”
祁月愣了一下,情緒平緩下來,她輕笑一聲,那雙迷人深邃的眼睛含著寵溺看著周歲寧,然後揉了揉她的頭,“可是我想要能為我撐起一片天地的家人,寧寧,我太累了。”
說到這兒,祁月收回了手,衝周歲寧擺了擺手,禮貌的送客。
“寧寧,你不用再來找我了,過幾天我就和他去和平沒有戰爭的地方了,等我安頓好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周歲寧行屍走肉般的回到家。
她不懂,曾經提起夢想那麼耀眼的人……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放棄了?
之後,祁月沒有打來電話。
周歲寧就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
開始,周歲寧還違背了父親,派人去找祁月,可憑周家的人脈居然也一點消息都沒有。
祁月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學校聯系不上祁月,就將她獲獎的作品郵寄到了周歲寧這裡。
祁月擅長抽象畫,絢爛色彩勾勒出的世界,就像她對繪畫的熱愛般燦爛。
周歲寧抱著抱枕縮在沙發上,置身在安靜到有回音的別墅裡,望著那幅畫。
心裡祈禱:祁月是真的和她心愛的人去了沒有戰爭的國家,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雖然祁月不在身邊,但她的影響卻潛移默化的改變了周歲寧。
周歲寧變的活潑起來,對武器研發也更加痴迷。
每當夜晚周遭安靜下來的時候。
周歲寧也會幻想和祁月再重逢的場面。
她應該牽著漂亮孩子的小手,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意和她打招呼。
雖然她不再畫畫,但那雙閃亮深邃的眼眸會被生活的幸福填滿。
可她沒想到再見時,物是人非。
十八歲這年,周歲寧因為要去華國留學而和父親鬧僵。
她煩悶的出來散心,就撞上一個衣衫褴褸的女人。
嚇得她快速掏出腰間的槍。
可還沒舉起來,一聲沙啞的“寧寧”,讓她呆立在原地。
女人頭發稀疏,佝偻著身體,緩了緩才很是窘迫的抬起頭。
如果不是五官輪廓還有些相似,周歲寧根本無法相信面前的人居然是那個閃閃發光的祁月。
祁月原本白皙的臉龐此刻布滿了一塊一塊的潰爛,那雙深邃熠熠生輝的眼眸也空洞黯淡再無光華。
和她對視一眼後就快速垂下去,晃著頭一副無法集中精神的樣子。
“寧寧,你能不能幫幫我?”祁月的聲音沙啞的嚇人,一開口是爛了的黑牙。
周歲寧難以置信的向後退了半步。
“你,你吸……”
“我不是自願的!”祁月說話的時候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似乎在隱忍什麼。
過了會兒用骯髒的袖子用力的擦了擦鼻子,才再開口,“寧寧,你幫幫我兒子,我,我不是故意想要賣他的,那時,那時我太難受了,我……”
祁月說完,就將一張皺巴巴的照片塞到周歲寧的手中。
“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他被賣到了周家,求你救救他……”祁月撲通一下跪下來。
周歲寧急忙去扶她,但她卻將額頭抵在地上,失聲痛哭。
“我會把他救回來的,你先起來!”
聽到周歲寧肯定的答案,祁月猛地直起身體,她一直吸著鼻子,連話都說不完整,“我,我不是好媽媽,寧寧,別告訴梟兒是我讓你救他的,就讓他恨我,我不配當他媽媽……”
周歲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祁月就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趁著她站起來的時候,轉身跑了。
周歲寧急忙去追,可前面巷子縱橫交錯,根本尋不到她的身影。
她低頭看著捏在手裡的那張皺巴巴的照片。
番外:當年(帕萊&周祁梟+溫冉爸媽)
上面的小男孩面無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和祁月如出一轍。
照片背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小男孩的名字和一些基本信息。
周歲寧頓時紅了眼眶。
她記得,祁月寫得一手好字。
周歲寧在煉獄營找到叫做祁梟的孩子時。
那孩子渾身是傷,滿身血汙。
他無力的坐在屍山血海裡,手裡抓著一條不知道誰的胳膊。
那雙原本應該多情的深邃眼眸此刻滿是死寂。
他麻木的張開嘴要咬下去的瞬間,她衝了過去,一把將那胳膊扔了,把他用力的抱在懷裡。
眼淚不自覺的湧出來。
南州,果真是地獄……
從那以後,周歲寧就將祁梟帶在了身邊。
原本以為很難過父親那關。
卻沒想到父親似乎很器重祁梟,還想將他收為第十個養子。
但祁梟十分抗拒,所以最後也沒有辦理正規的收養手續。
不過周家對外開始宣稱周祁梟是周家十少爺。
找到祁月屍體的那天,天空下起綿密的雨。
周歲寧帶著祁梟站在腐爛的屍體面前。
她看著仍舊面無表情,沒有半點傷心難過的祁梟時,心鈍鈍的疼。
這個孩子也毀在了戰爭中。
周歲寧拉著祁梟的手往回走的時候,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時的情形。
滿眼死寂的孩子,恍惚的叫了她一聲媽。
想到這兒,她輕輕和他說:“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你跟我姓周吧。”
從此,祁梟改名周祁梟。
周歲寧的周。
周祁梟才六七歲的年紀,卻聰慧的過人。
而且祁月之前應該教了他不少課業,小小年紀居然會初中的課本,並且自學能力驚人,照這個速度,不久後就可以學習高中知識了。
周祁梟經歷過地獄般的折磨,如今雖然看起來安安靜靜,沒有任何攻擊性,但過於早熟,沉悶的讓人擔憂。
周歲寧怕他和同齡的孩子相處不來,便給他找了私人教師。
半年不到的時間,因為他學的太快,直接換了三個老師。
周祁梟幾乎一直都是沉默的,那雙如寶石般湛藍的眼睛透著種無機質的冷。
明明應該是會哭會鬧的年紀,小孩兒卻過分的安靜。
周歲寧起初有些慌張,後來便釋然了。
但她總會坐在他旁邊兒,自顧自的和他說著學校的事兒,還有自己的煩惱,毫不吝嗇的對他釋放自己的善意,就好像以前和祁月絮絮叨叨那般。
過於安靜的別墅,似乎又如祁月在時多了絲人氣。
那天,周歲寧生日。
她坐在小院子裡,安靜的看著爸爸派人送過來碩大的生日蛋糕。
蛋糕很精美,可爸爸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
家裡依舊安靜的如墳墓。
周歲寧單手撐著下巴,不禁想起唯一一個熱鬧的生日。
那時祁月陪在她身邊。
有時,她會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她年紀再大點,懂得再多一些。
或者祁月離開的這五六年,她再努力去找找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自責如一波又一波的潮水般經年累月的侵蝕著她。
微風拂過,卷來淡淡花香。
周歲寧有些疑惑的睜開眼眸看過去。
面色冷淡的周祁梟正站在她面前。
小男孩仍舊一副對世上任何事都不感興趣的冷漠樣子。
卻舉起了拿著花的手,將那朵有點蔫的康乃馨遞到了她的面前。
“生日快樂。”
周祁梟很久沒說話了,一開口嗓音有些啞,卻很認真的將每個字清晰的說出來。
周歲寧怔愣了一下,轉瞬,巨大的欣喜將心裡那股落寞和自責衝淡
她接過花,半蹲在周祁梟面前,也很鄭重的說了句:“謝謝你,小十。”
周祁梟沒有回應,卻也沒有離開,而是轉身坐在周歲寧對面,視線落在桌子上擺放著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