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們是互聯網公司,我朋友比較辛苦,他負責跑業務,我負責提供技術。”
“哦哦。”季棠沉默了幾秒,“什麼時候回南城的,要在這邊待多久?”
“不知道,可能來了就不走了。”沈宴清垂下眼睑,盯著自己的手掌看,“那個人來找我了,讓我回去。”
他被收養的這件事從來就不是件秘密。
車內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了起來。
季棠張了張口,手指蜷縮了一下,沒有再出聲。
沉默間,車子停在了一個胡同口,司機回頭跟他們說:“到了,一共18塊,支付寶還是微信?”
“支付寶。”沈宴清搶在季棠前面掃碼付了款。
兩人下車,往胡同裡走去。
他們去的是一家小吃店,專門做炸串、麻辣燙,以前擺在他們中學門口,季棠偶然吃了一次後就走不動路了,每到周末放學就會跑過去吃,回家後就吃不下飯了。那段時間,她家的廚師還以為自己手藝變差了,為此鬱悶了好久。
後來東窗事發,被她媽逮了個正著,殘忍沒收了她的作案工具——零花錢。她就敲沈宴清竹槓,讓他請她吃。
不過次數也不多,因為很快她家就破產了。
近幾年各省市都在創建文明城市,怕影響到市容市貌,不讓擺攤了,小吃攤攤主就在老街胡同裡租了個店面,生意依舊紅火,季棠偶爾會過來吃一頓,過個嘴癮。
他們去的早,屋子裡還有一些空著的位置。兩人點好菜,選了個靠牆角的座位,面對面坐了下來。
房間裡開著空調,暖和和的,季棠脫了外套疊好放在邊上的凳子上,轉身見他看著自己,便問:“你不熱嗎?不脫外套的話,等下出去可能會冷的。”
沈宴清動手整理了下衣襟:“不熱。”
Advertisement
季棠託著腮打量著他,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他。
面前的男生,棕色碎發,五官立體,輪廓深邃,表情冷淡,介於少年與青年的青澀感還未徹底褪去。
當目光對上時,她脫口而出:“诶,沈宴清,你戴了隱形眼鏡?眼珠怎麼變黑了?”
沈宴清的手微微一頓,點點頭:“嗯。戴著能省些麻煩。”
季棠嗯了一聲,道:“也是。”她偏了偏頭,有些遺憾地說道,“但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跟大海一樣,不露出來可惜了。”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沈宴清下意識地想去摸自己的眼睛,手剛伸到一半又放了下來,他摳了下手指說:“那下次見面,我不戴了。”
沈宴清不喜歡自己的長相,更不喜歡這雙眼睛。
他跟別人長得不一樣。
混血的容貌,棕色的頭發,碧綠的眼睛,使幼小的他成了孩童跟大人嘴裡“怪胎”、“雜種”般的存在,時常要受到別人的圍觀,遭受各種非議,還會被人孤立欺負。
最重要的是,它讓幼時的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從懵懂時起就要接受自己不是爸媽親生兒子的這個事實。
成年以後,他幹脆戴上了隱形眼鏡,省得有些好事者對他的身世刨根問底。
季棠蹙了蹙眉,隨後笑了:“沈宴清,怎麼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這樣,老是我一有意見,你就妥協。你覺得方便就戴著啊,為什麼我一說就不戴了。”
沈宴清抿了抿嘴,他開口:“我……”
“兩位手拿一下,你們的麻辣燙來了。”老板娘爽利的聲音打斷了沈宴清的話,她的手裡捧著兩碗滿滿當當的麻辣燙,“特辣的哪位?”
季棠舉了舉筷子,興奮地說:“我的!”
老板娘便把辣的那碗放到了她面前,不辣的那份放到了沈宴清那邊。她收起餐盤,指著不遠處的醬料桌說:“醬都在那邊,你們有需要就去拿,我家的麻醬評價可好了,俺老頭做的,香的很。”
“嗯嗯,好的,謝謝老板娘。”季棠甜甜的應了一聲,拿起一個空碗起身去弄醬料去了。
她沒在意沈宴清被截掉話頭的話。回來後,她用筷子把蘸料攪拌,熱情的跟他說:“我跟你說,這可是我最近研究出來的獨門秘方,用麻醬、芝麻醬、醋,還有香菜拌在一起,再加一點點香油,可好吃了,你試試。”
不知是熱的還是高興的,季棠白嫩的臉上泛起一片緋紅,嘴巴也被辣得紅通通的,看著像是一朵嬌豔的紅玫瑰。
沈宴清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眼眸深沉,起身脫下了大衣。
季棠一臉茫然的抬眸:“你不是說不熱嗎?”
他別開眼,說:“空調開太高了。”
季棠哦了一聲,在她略顯疑惑的眼神裡,沈宴清也去弄了一碗跟她一模一樣的醬料回來。
他剛吃了一口,就見季棠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湊到他臉前:“是不是很好吃?”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身體微微後傾,淡淡地嗯了一聲。
季棠沒發現他這細小的動作,見賣安利成功,她又低頭高高興興的吃起菜來。
過了一會,她琢磨著敘舊敘的也差不多了,氣氛醞釀的也挺到位了,便接著車上的話題,小心翼翼地開口:“沈宴清,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指你的親生父親嗎?”
沈宴清放下了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季棠,眼裡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愫。季棠問他,他肯定要說的。
他沒有說太多,隱去了錯綜復雜的背景,大致說他父親發現他被掉包後,就找上門來,想讓他回去認祖歸宗。
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樂。
原文裡,沈宴清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對沈父十分厭惡,覺得他就是個人渣敗類。
季棠咬了咬唇,事關別人家事,又涉及那麼齷齪殘忍的事情,她也不好說太多。她就說了屬於她的既定臺詞:“沈宴清,你親生母親是愛你的,她被欺騙蒙蔽了這麼多年,臨死前也沒能見你一面,你回去看看她吧。”
沈宴清垂下眼眸,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沉默再次籠罩著他們。
吃完飯後,兩人又去附近的街道逛了逛,到了七點多鍾,沈宴清打車送季棠回學校。
到了學校後,季棠跟他告了別,她剛下車準備離開,他就降下車窗:“季棠,以後我能來找你嗎?”
季棠愣了一下,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沈宴清看著她,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直到司機的聲音響起。
司機問他:“同學,你不冷嗎?”他的語氣很是無奈,“關下窗吧,我冷。”
季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兩人間原本有些沉重的氛圍消散而去,她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昏黃的路燈下,女生白膚黑眸,嘴角洋溢著泛點點笑意,沈宴清攥緊車把手後又松開。他悶聲道:“那我走了。”
“嗯,再見。”
車子開走後,季棠才收斂起笑容,眼裡閃過淡淡的失落。
能再次見到他,她是真的高興,這種心情無關任務。
她知道,這次見面是重逢,也是分別,他們不會有下次。之後她會接到沈宴清的電話,跟她說了聲他回到了顧家,也就是他親生父母家後,她就從這本書裡退場了,往後也隻是偶爾出現在他的嘴裡,作為他人生中的一段回憶。
第15章 修羅場前兆
季棠拿出眼鏡戴上,她剛進校門,就下起了雨。
她用手遮擋著雨絲,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烏雲滾滾而來,黑沉沉地往這邊撲將過來,朦朧細雨似乎有了變大的趨勢。
天氣預報又不準了。
季棠嘀咕了一句,她的周圍,大學生們三三兩兩如鳥獸歸巢般朝著自己的宿舍樓飛奔而去,間或夾雜著幾句不文雅的國罵。
路燈在夜雨中散發著朦朧的白光,照亮了斜斜飄落的雨絲,石子被雨水點點打湿。
一小撮的人打著傘,慢悠悠地走在林蔭小道上,雨中漫步,與他們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雨水打湿了季棠的眼鏡,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她幹脆拿在了手裡,打算回到宿舍樓下再戴上。
“季棠?學姐?”
季棠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上,最先入目的是一條深綠色的工裝褲,視線順著傘柄往上,一件灰色衛衣,深色牛仔外套,再往上是一張青春逼人的臉。
是周衍之。
“你怎麼在這?”她脫口而出。
問完以後,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把眼鏡戴上,可他的下一句話卻打斷了她的動作。
“本來想去小吃街買夜宵,下雨了,懶得去了。”季棠在他左手邊,周衍之便把傘柄換到了左手,笑著說,“我剛才在校門口看到你,還以為看錯人了。”他看了季棠一眼,不自然地摸了下頭,“原來還真是你啊。”
季棠臉上的慌張一閃而過,腦中的弦瞬間緊繃了起來。
暴露的太過突然,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仿佛有無數的小螞蟻在她的心裡排隊組著字,一會兒是我死了我死了,一會兒又是穩住,別慌,過了一會,又變成了我完蛋了四個字。
她從未面對這種情況,下意識地呼叫系統,它依舊死的很安詳,還在躺屍中。
季棠覺得自己仿佛在坐過山車,心髒怦怦亂跳著,整個人死去又活來,簡稱半死不活。
其實隻是被人看到了真實樣貌,她一個路人甲,又不會影響到劇情,算不了什麼的。
季棠咽了咽口水,安慰著自己。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周衍之的笑僵了一下,莫名有種自己做錯的事的感覺。他又看了眼季棠,她的臉都被雨水打湿了,不知道是不是燈光問題,臉色有點發白。
恰巧一陣風吹過,季棠打了個寒顫,人也冷靜了下來。
見她冷得發抖,周衍之便說:“是不是很冷?那快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去。”
季棠搓了搓手,看了眼逐漸下大的雨,點了點頭:“嗯,那就麻煩你了。”
她可不想變成落湯雞。
反正已經暴露了,也沒什麼拒絕的必要,萬一生病了反而得不償失。再過不久就要期末考試了,她要集中精力復習,才能拿到優異的成績去申請獎學金。
“有什麼麻煩的,都是同學。”周衍之咧著個嘴,忍不住又看了季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