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汀恨她都沒有關系,她一直想法設法地拆散他們。
她對江衍鶴的喜歡實在難以抑制。
偏偏困住她青春的那個人,從來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未婚夫正巧回家,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問她為什麼哭。
“姐姐接了我的電話。”她語氣甜蜜;“你知道嗎,她從小就是我的目標和偶像,之前不敢聯系她,覺得她還討厭著我,今天她聽我說了好多話,我真的很開心。”
“想通了。”
男人打開盒飯,把裡面肉多的一份遞給她,笑道:“學會祝福她和江衍鶴了?”
他陪在她身邊很多年了,自然知道她們的關系。
禮桃嚼著嘴裡的飯:“今天別光吃盒飯了,今天是聖誕節,我煲了一些乳鴿湯,你等我,我去盛給你。”
高大的男人跟在她身後一起去,微微遮掩了前廳的光亮。
這並不是一套新房,算是精裝修的清水房。
家裡空蕩蕩的,還有很多東西值得添置。
男人很喜歡禮桃,喜歡她的嬌縱,偏激,情緒化。
這些別人看來詬病的缺點,他卻覺得鮮活。
這年她身邊不是有其他男人示好。
禮桃都拒絕了,他知道她心裡有著一個不可能的人,也說不上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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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禮桃能和他好好過日子就很滿足。
三十歲啦,再妄論什麼幹淨的喜歡,都覺得怪別扭的。
舒服,合適,在她的小怨氣中,知道她心裡有自己,比什麼都開心。
禮桃很喜歡小孩,喜歡寶寶用的小襪子小衣服。
兩人打算明年開春的時候,懷一個寶寶,像住在昌平每一個平凡的三口之家一樣,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去。
掛斷電話後,禮汀訂購了前往意大利的機票。
她實在想知道科莫的房子裡藏著什麼。
還記得有一年生日。
禮汀遠遠地逃走,叛逆夠了,實在挨不過對他的想念,又偷偷跑了回來。
她在環山公路上,被他領了回去,他帶她坐上了去荷蘭的飛機。
哥哥給她買了梵高《春日花園》的真跡,帶她看了五彩斑斓的風車和鬱金香。
最後在梵高畫中的教堂,送給她了那副畫。
前段時間,孟絲玟訂婚的時候,夏韻如又提起了意大利。
科莫的家裡應該也是儲存著江衍鶴為她買回來的真跡吧。
禮汀在當天乘坐飛機來到了米蘭,又搭乘了一個多小時火車,獨自來到了兩人位於Como的家中。
那天正值意大利跨年,鋪天蓋地的煙花從天而降,散落在沒有結冰的湖面。
煙霧把四周暈染得好似漂亮的水墨畫,姹紫嫣紅的。
遠處停泊的船隻靜靜地歇在小港口,船身潔白,桅杆高聳,像躲進巢穴擁抱取暖的白鴿。
波光粼粼的湖水倒影著遠處的建築物。
周圍人用不同的語言互相說著新年快樂,一切安詳又幸福。
這些美不勝收的景色,那年不知道未來著落在那裡的小女生,根本不會看的。
可是她有一位促使她變得越來越好的愛人。
從縮在他懷裡,眼神膽怯地看著十年前的金閣寺。
到現在,她一個人捏著獨角獸氫氣球,背靠著熱鬧的集市,穿梭在使用不同語言和膚色的人群中間,拿著熒光棒和熱酒,迎來屬於自己的新年。
是長大了一些嗎。
她在染染面前溫柔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有一點很淺的紋了。
她已經變成能夠獨擋一面的大人了。
不知道媽媽在天之靈有沒有看到。
在她走後這個不被愛的小女孩,心裡掛念著一個人。
被人堅定地選擇了很多次以後,她好像已經不那麼害怕,和他組成一個家庭了。
周圍拿著焰火棒的小孩都可愛又禮貌,知道背對著人燃放。
有來往的家庭,邀請禮汀一起去Brunate的山頂Como Point of view一起看煙花。
他們買了一些巧克力和熱可可。
往山道走的時候,山頂飄起了一層薄霧。
禮汀想起那晚和哥哥在京觀山的道別,心裡狠狠顫了一下。
可畢竟不是當年去巴塞羅那毫無準備的女生了。
那時候,铆足勁兒想要獨自闖一闖這個世界的她,面對搶劫犯,已經失了心神。
她隻能等哥哥來找到她,幫她解決遺失的證件問題。
這次,禮汀把隨身物品照顧地很好,舉止幹練,毫不露怯。
這也許就是成長的意義吧。
-
沿著阿爾卑斯山的冰川湖,禮汀回到了兩人的私人住宅。
家裡長期有人打理。
群山環繞,從外面看起來,花園噴泉,處處用心。
這裡的磚牆用了三十多種品類不同的珍貴大理石,地板採用的是水磨石,家裡的溝渠修得四通八達,階梯花園一層一層地圍繞著,即使在深冬,依然不見絲毫蕭瑟,綠意盈人。
庭院裡,有很多供人歇息的水榭,這個莊園大得驚人。
進入門廳。
純手工的水晶吊燈一點也不顯厚重和哥特,反而現代感十足。
她很禮貌地和來往忙碌的佣人們問好。
踏著旋轉扶梯,回到當時她和哥哥住的房間。
一切都維持著原貌,和當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區別,除了樓下的玫瑰叢更多了些。
這裡的管家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
開車橘色的敞篷小車,帶著她繞了大半個莊園,來到城堡後面的四層小樓。
幾年前她來這裡,並沒有這幢樓房,佔地面積如此寬廣,應該是江衍鶴新建的。
“Lynn小姐,進去看看?”管家邀請著,對她做出歡迎的手勢。
禮汀打開房間門的一瞬間,入眼的並不是琳琅滿目的藝術品。
這裡似乎被人改建過,是一個畫室。
架子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繪畫工具。
在西北角有一個唱片機,正在緩慢地飄出冷僻的爵士樂。
這裡全是落地窗,採光的效果非常好。
裡面掛著成千上萬的畫,有隨手塗抹的黑白草稿人影像,也有精心上色裝裱起來的肖像畫。
上面的人,眉眼很熟悉。
黑發白裙,笑起來很柔,又無端覺得清冷。
——是禮汀自己。
這些畫作上都隻存在著同樣一個署名,不是J,而是江衍鶴。
他一邊找她,忍受著蝕骨鑽心的思念,畫著她。
禮汀從來都不知道,江衍鶴會畫畫。
他那些愛好都是刺激運動,帶著危險和挑戰,可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畫過畫,一次也沒有。
他畫的她,其實算不上栩栩如生。
是一個非常業餘的人,對戀人懷著深深的思念,一邊一邊地勾勒她的模樣。
江衍鶴的目的也不是炫技,而是,他太想她了。
他在世界各地,想她想到忍不住的時候,都會嘗試著勾勒禮汀的樣子。
想念她笑起來的眼睛的幅度,想念她顫抖著眼睛的脆弱。
他實在算不上一個會畫畫的人。
他隻想他的全世界都是她,僅此而已。
因為那時候他是真的很想死,想埋進海水裡一了百了。
可他還要對很多他漠不關心的事情負責任。
江衍鶴沒有繪畫天賦。
他隻是深愛著一個,他覺得再也不會出現在他世界裡的人。
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他就喜歡畫她。
這些事情他誰也沒有告訴。
有些稿紙過了四五年,都有些發黃發脆。
但從最早的一張開始,他就格外認真地去畫她。
他筆下的禮汀,很傳神也很美,在他心尖的她,一直很具象。
兩個月前,在京觀山告別江衍鶴的初雪夜。
禮汀很不安,也很失落。
她不知道,哥哥如果沒有和她在一起,會不會有別的愛好,別的不同的人生。
可是,不是這樣的。
他的愛好一直是她。
所有的道路都指向著她,沒有其他的可能,他也不允許有其他的可能。
他學會畫畫,也是為了專屬地畫她一個人。
江衍鶴,好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愛她。
他數年的道路,一生的抉擇,一切愛好和指向,都是為了禮汀一個人。
這裡成千上萬幅畫,全是他一個人忍著胃和心髒的遽烈疼痛,一點點想象著,那個再也觸碰不到的愛人,在他心尖的樣子。
很美,真的很美,可他不光喜歡她的青春。
他有時候也會畫她有些滄桑的模樣。
想象如果他和她白頭偕老時。
她染上歲月的痕跡,依然戀戀不舍的盯著他,和他攜手踏過更多年人生道路的紋路。
畫裡,從七歲那年初識,再到古稀之年相互依偎,在院裡看蝴蝶、春風、晚霞和陽光。
他隻想過和她一個人走。
他的愛好,也是為了她而生。
這就是,那天江衍鶴對她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做出的答案。
哪怕給他一萬種選項,他還是隻走向她。
她回來以後。
他隻字不提科莫的任何。
江衍鶴把這段記憶塵封起來。
就像他總渴求她的身體,卻對他的深情諱莫如深。
“很感動嗎,我看見你眼睛紅了,不止這些呢。那時候江少滿世界找你,有時候在那個地區呆久一些,遇到出名的畫家,他會親自拜託他們畫你,再委託他們寄過來。這樣他們的畫展中也有你,被人發現下落的可能性會大一點。當時,江少為了找到你,真的是耗盡心力——還有去意大利的邊境火車站,投尋人啟事的廣告牌,他以為你不會離開意大利的國境線,還有很多我們這些做下人不知道的地方。”
管家是個有些胖的中年男性,他示意禮汀去樓上看看。
順著古樸的樓梯,緩慢上樓,牆上的壁畫,掛著新銳畫家或者出名的藝術者,描繪出來的禮汀。
這些名家的,水墨畫,工筆畫,油畫,都被裱進畫框裡。
一張張都很傳神,她的一顰一笑,躍然紙上。
可是哥哥那些並不驚豔的畫作,卻更加用心。
這裡的房間尤其多,第三層是別人雕塑出來的她。
潔白的雕像,雕刻著各式各樣的她,甚至在房間的角落,還有關於她的蠟像。
看起來聖潔又美麗,這些藝術家,都是懷著敬慕又尊重的情緒,一點一點地落下筆觸。
到了第四層,入眼看到了琳琅滿目的工藝品。
上面標注著禮汀的出生年份。
其後的每一年,都在不同的房間裡放置著,被江衍鶴收集完成,鑑定了真偽,擺放在家中。
孔雀紋樣的織錦,江水涯龍紋罐,珐琅蓮花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