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些緊閉的玻璃隔間,電梯還沒有到。
她害怕江衍鶴追過來,但她心已經在萬丈深淵了。
她根本不知道。
她到底應該期盼,他把她當成一個打擾和窺探者一樣追過來。
還是他撫慰著懷裡那個蒼白易碎的人,舍不得離開她半步。
她是從樓道裡下三十樓的。
因為沒有電梯梯卡,她在亮著冰冷寒光的樓梯裡繞了一圈又一圈。
朱茵敏活了二十多年,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剛去英國,遇到沒禮貌的闖入者挨家挨戶的敲門。
那時候她對黑人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是江衍鶴幫她報警解了圍。
她不習慣隻穿著絲襪走路。
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有些輕微的潔癖。
可是換上高跟鞋,連續地走樓梯,腳趾前面來回摩擦,疼得難受。
手機鈴聲在樓道裡悠揚,蔣嘉禾又打來了電話。
朱茵敏在冰冷單調的樓道裡走了太久。
她害怕扎到腳,又穿上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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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著牆下樓,高跟鞋發出啪嗒的聲響。
眼下蔣嘉禾的電話,就像一道治愈的春雨,滋潤著他的心田。
“小敏。我已經在明旭樓下等你很久了,需要我上來接你嗎。”
蔣嘉禾明知道她想和江衍鶴獨處的,依然不合時宜地想來接她回去。
平時,她一定會對他態度惡劣,指責他就是不願意放任自己,去追逐江衍鶴。
但今天不一樣了。
自己出門的時候,隨口交代的地址。
蔣嘉禾也亦步亦趨地跟著找來了。
這個男人,這個一直被自己揉圓搓扁,當成替身。
根本沒有想過和他在一起。
可是除了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隨時確認自己的位置,來找到自己呢。
“我在明旭的樓梯裡。”
朱茵敏艱澀的自圓其說道:“走樓梯很累,我餓了,我不想送粥給他喝了。”
她提醒他:“你順著樓梯走上來找我。”
就在這時候,不知道是哪一層。
風把門吹得發出“砰隆”轟鳴聲。
朱茵敏本來就怕黑怕鬼,怕一個人獨處。
她不禁小聲尖叫起來:“啊——”
手機掉落在地上。
撿起來的時候,屏幕亮了一下。
“Yumine,出來喝酒,老地方,到時間不來的話,你得給我們點單。”
朱茵敏:“我現在被困了,不方便。”
那邊的朋友:“裝呢?誰不知道你以後是首席太太,這麼高的地位,誰敢困你?”
是回國後融入的那幫圈子。
他們嘴上叫著寶寶老婆,一杯一杯地給她灌酒。
這幫朋友,蔣嘉禾說過他們勢力虛偽,讓她少和她們結束,當時她極度不耐煩。
是啊,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蔣嘉禾,誰來關心她絲毫。
蔣嘉禾不讓她碰那些迎來送往,隻會勸她別喝酒了,傷身體。
甚至,他混跡在她的那些賓客之間,幫她擋酒。
可是這些她沒有放在眼裡的小事,已經是蔣嘉禾能做到的極致了。
蔣嘉禾不知道爬了多少層樓梯,反正他很快就找到了她。
現在是夏季,他的額頭上浸滿了汗水。
他看見朱茵敏正灰頭土臉地坐在樓道裡,一勺一勺地往嘴裡喂自己喝粥。
蔣嘉禾不禁心疼了起來,他聲音顫抖地蹲了下來:“小敏,害怕嗎,對不起,剛才我........”
“我好餓....”
朱茵敏嘴角的口紅已經花了,睫毛也掉下來一半。
她無聲地掉著眼淚,一直不停地喝粥。
眼淚無聲地滑落。
其實,她在箱根看見江衍鶴對禮汀身體病態的渴求,她已經知道了他對禮汀的執著。
可是,看著他幸福,她的心裡就像填不滿的千條溝壑。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被嫉妒蠶食腐蝕著。
“我沒事.....我就是很餓.....”
自己深愛的人,已經在做另一個女人的蓋世英雄。
她年輕氣盛,無法從這個得不到的心癮裡,給自己開脫出來。
“哐當——”
粥被她一腳踢翻。
她狼狽俯在蔣嘉禾肩膀上嚎啕大哭,說不清是痛苦困頓,還是感動安定,或者是更抓心撓肝的下一輪追逐。
她想起那個蒼白漂亮的人,黏在江衍鶴懷裡說的話。
不,要,離,開,我。
於是朱茵敏低聲重復了一遍:“你不會離開我的吧,蔣嘉禾。”
這個男人自然不會說出:“怎麼舍得不要,小汀讓人上癮這種話。”
他卻一直在嘗試著擦她衣服上沾滿的粘稠的粥。
怕一向愛美的她,會受不了海鮮腥味混合著的黏膩。
“好了....好了不哭,我不是一直在這裡嗎。”
朱茵敏深吸了一口氣,酸澀的鼻尖終於好受了一點。
“那你說,我倆誰離不開誰啊。”
這次蔣嘉禾倒是回答地很快,不斷地哄她:“我離不開你....小敏,你別哭,我真的受不了。”
“什麼受不了?”
“你是......會心疼我嗎?”她有點沒反應過來,重復了一遍,問道。
“嗯,所以別哭,我說過,我一定會幫你得到江衍鶴。”
蔣嘉禾篤定道:“上次我們幫助了那麼多人,我把他們請出來,讓禮汀懂得遵守她的約定,早點離開江衍鶴。”
他看著懷裡淚眼婆娑的人,嘴角輕微地向上揚起,一直在盯著她看。
“看我做什麼?”朱茵敏不解風情的問。
“你好看。”他的臉有些紅。
朱茵敏不哭了,她伏在他的背上:“那,你覺得我和禮汀誰更好看,你那天不是說,她是小美人魚嗎,嘖,想不到她在你心裡,美到這種地步。”
“今天的小敏也是公主。”
“這樣的誇獎很幼稚,我不是也在Kensington買了一個城堡一樣的別墅嗎,我就是要高貴一些。”
朱茵敏任由蔣嘉禾給她拎起高跟鞋,補充道:“我也有能力有手段,不是為了男人在爭奪,我不想否定我自己的價值。”
蔣嘉禾:“我很喜歡小敏工作的樣子......今天的確是公主啊,高塔上的莴苣公主......我要爬很多樓梯才能看到你的樣子......但是看一眼就覺得,讓我做什麼都值得。”
“禮汀的確很漂亮,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她那副樣病恹恹的樣子,為什麼就那麼招惹江衍鶴痴迷。
朱茵敏抓皺了蔣嘉禾的衣領:我每次看到她,她都在他懷裡,真會勾引人啊,就像禮汀生來就是....就是給他操的.....我真的受不了。”
“沒事小敏,禮汀也高興不了多久,我馬上讓那群人把她約出來見見。”
他溫聲安慰她:“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到選舉的日子了......最近好像有一些傳言,說禮汀家裡的慈善基金有問題,我懷疑是姚世玫他們在造謠。可能我們還沒出手,她自己先垮了。”
“你要答應我,就算我和江衍鶴結婚了,你也要留在我身邊。”
朱茵敏在他背上,恹恹地說。
“當然。”蔣嘉禾想也不想回答道。
朱茵敏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聽說禮汀的那條魚尾婚紗,被她改了還沒有定制好,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穿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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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明明答應了他,去加州考狩獵課程實操學習的小貓,還是失約了。
因為楊洵約了禮汀見一面,說他妹妹楊舒彤已經出院了。
現在,楊舒彤也不打算去非洲了,在國內找了家大型新媒體公司任職。
楊洵想著讓禮汀出來,和他妹妹楊舒彤見一面。
禮汀想都沒想,就回復了好。
果然。
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對不起的,就是江衍鶴一個人了。
明明自己承諾說,要好好學槍,要守護他。
可是關鍵時候,她又爽約了。
江衍鶴把自己送到加州,然後轉機去康涅狄格州。
他不知道,她下飛機,就買了回京域的機票。
才沒有反骨。
禮汀真的很想看看那些病人治愈的樣子。
這樣她會覺得一切值得。
禮汀在心裡愧疚,默默祈禱愛人平安。
對不起呀哥哥,下次,下次我再學吧。
可是真的,還有下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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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清是刻意為之,還是嫉妒到最後,會讓人心生邪憧。
朱茵敏得知楊洵的妹妹楊舒彤,對自己,和直接幫助過她的蔣嘉禾,都非常感謝。
他們提出來想要約著自己和蔣嘉禾出來,吃飯表達感激之情。
朱茵敏施舍性質地說:“那你們也把禮汀找來呀,雖然她也沒什麼用,沒出力也沒幫上忙,但你們好歹要讓她知道你們在我的幫助下,康復了啊。”
楊舒彤尋思片刻,回復道:“行,那就帶上她見一面吧。我有個朋友叫小霞,被我從非洲帶回來的,出來的時候有點抑鬱症,現在跟著禮汀的阿姨在做慈善機構。我有個同事好像接到了一樁舉報,說方蘭洲遺留下來的基金會,有一點挪用慈善款的問題.....我勸說小霞不要在泥潭裡呆著,她反駁了我......想不到我這個在危難裡照顧她的姐姐,比不過禮汀一個外人。其實這段時間我並不想和禮汀打交道,我哥哥楊洵,對她太執著了,總是勸我說,挪用善款的謠言,是誤會........一定是禮汀的父親李禮至宸為了還江衍鶴錢。這對我來說就很奇怪了,雖然我知道我崇拜的蘭洲阿姨,很早就過世了。但是父親會欠自己男朋友這麼多錢,禮汀這樣輪番地挑起男人間的矛盾,我......說實話朱小姐,我對她並沒有什麼好感。”
她聲音黯淡下來:“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我從小看她母親的電影,很喜歡她......但這次我們遇到瘟疫......幫助我們的隻有你和蔣先生,這也是我期待的落空的失望吧。”
她根本不知道,禮汀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以及那一千萬的贊助基金。
很好,看來,蔣嘉禾所謂的方法非常成功。
朱茵敏:“是嗎?論心不論跡,可能禮汀從心裡很想幫助你們的吧。”
楊舒彤:“那有什麼用,明明把我從瘟疫裡救出來的,是你和蔣先生。”
朱茵敏在手機屏幕這邊笑了。
的確,她們不會感謝禮汀絲毫。
她果然如同童話故事一樣,搶先讓王子看到自己,做海難裡把他救起來的公主。
而禮汀,就像那個化成苦澀泡沫的美人魚。
她沒有歌喉,沒有漆黑的長發,沒有關心自己的姐姐。
到最後,禮汀也會失去岌岌可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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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那天是七月初的周末。
蔣嘉替她領著包,朱茵敏走進房間。
這裡的所有人,看到他們的時候,都對他們的到來情緒激動。
從未見過的楊舒彤。
自從治愈以後,瘦得脫了形的身體漸漸恢復了一點。
她的眼睑下帶著一圈淡淡的清灰,剪了更短的頭發,看上去有些爽利。
其中一個青年男人推了推眼睑:“還以為朱小姐不願意見我們,怕我們之前是病人,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