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怎麼求饒,還是擺脫不了昏過去的命運。
即使知道一會兒要穿婚紗給他看,還是全身都被他烙下病態的印記。
作惡也要好對象,誰叫她總是無底線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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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小姐,你現在方便嗎,我來幫你換上婚紗。”
外面傳來禮貌地拍門聲,是帶著化妝師的Camellia。
禮汀醒過來了,她再次艱難地撐起身,用手貼了貼滾燙的額頭。
她發現自己正在塞納河的夜航船的包廂裡。
婚紗正放置在一旁的櫥窗上。
服務她穿上這襲婚紗的,是今天的Camellia。
這十套本來就是禮汀的私人婚紗,Camellia被邀請到船上,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她會送去更改。
禮汀最後選中的這套是斑斓的魚尾,上面墜落搖曳的星辰,就像魚的鱗片一樣五彩奪目。
現在雖然是傍晚,惟餘新月。
禮汀在燈光下換好了。
這襲婚紗並不是一貫的銀白,而是有很淡很柔的珠光玫色。
如果在落日的海面,真的很像浮出水面的人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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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禮汀換好婚紗後,Camellia贊嘆了很久她的美麗,讓她安心地在這裡等待江衍鶴過來。
Camellia也注意到禮汀身上的曖昧痕跡。
她以為禮汀會有亞洲人一貫的羞澀,沒想到她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落落大方地告訴她,“把頭發盤起來吧,這樣爽利一點。”
“禮小姐是覺得....他留下的愛痕和婚紗的顏色很搭嗎,不僅美麗而且多了一份色氣和性感。”
“我......我想盡我最大可能讓他開心。”
她看著鏡子裡身上的吻痕,垂下眼睫:“我有的時候,會生自己的氣,難過得全身發抖,隻有在他懷裡的時候會什麼都不去想。”
“其實我留在他身邊....沒什麼能幫到他的,可我每次想躲起來,一個人,我都會戒斷得難受。他總是覺得我是在羞澀推脫,其實我是不敢面對。即使他對我好到,讓我覺得生死契闊那些字眼離我很近,連我這種人.....都能觸手可及。”
“看得出來,江少真的很愛你。”
Camellia說:“連續為同一個人定制了五年的婚紗,真的很少有這麼確切的愛情。”
“我知道,所以才想淡薄一點呀,離開也不會很疼,也不會一定要他陪我才能活下去。
禮汀抱住膝蓋縮成一小團,小小的纖細的人,身後的拖尾很長地鋪在地毯上。
“今天選婚紗,遇到了那個女生,是他爺爺選中的聯姻對象。”
禮汀輕聲詢問:“你還記得她的長相嗎,混血兒,有意大利血統,是從小就在英文書院就讀的千金小姐。”
Camellia回憶了一下,翡姍的身材高挑,氣質張揚跋扈,並沒有禮汀美到讓人心碎。
“我記得,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擔憂嗎。”Camellia問。
禮汀:“我很害怕變故,所以不敢去篤定那些承諾。他上位成功失敗和誰在一起,我都安靜地站在那裡祝福他,可以聽完他的承諾,放在心裡,當成一束,在很多年以後照亮我的光,告訴我自己也被愛過。這樣就足夠了。”
Camellia安慰道:“可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沒有人配的上他。”
“我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好。那些婚紗裡有一件是新品“赫拉的眼淚”,我覺得寓意不好,是故意讓她們選走的,我很壞吧。”
禮汀用雙手十指抹掉眼睛下面的淚,聲音顫抖地站起來,很溫柔地對Camellia笑了:“剛才做了一場夢,夢裡他很兇地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為什麼不相信他。可比起這個,我更害怕他用膩煩的眼神看著我,說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Camellia:“很多戀人都有婚前恐懼症,或許是覺得和別人締結一段關系,幹涉到自己的自由。”
禮汀很輕地閉上了眼睛。
“自由......不需要自由,隻想蜷縮在他的懷裡。做全世界最不會離開他的人,被他侵佔,囚困,哪裡都不要去,不背叛他,不隨便逃走,不思考是否陪襯。可以放心地,把他當成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存在定義。”
為什麼主人那麼好,笨蛋小貓也會跳窗迷路,在外面流浪呢。
明明它也舍不得離開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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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ellia和化妝師離開以後。
禮汀一想到江衍鶴會看到她穿婚紗的樣子,就緊張得不得了。
聽到有腳步在門口徘徊。
她慌慌張張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什麼都沒有想,把門把擰開。
眼前的人不是江衍鶴,而是臉上滿是欣賞和戀慕的謝策清。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她會突然打開門。
“禮.....小......小汀......你....”
謝策清眼眶驀地紅了,眼睛裡溢滿細碎的光:“穿婚紗的你,很美。”
謝策清完全沒辦法,從她身上挪開眼睛,就這麼和她在門口對峙著。
他安靜地看著她。
“我剛才很糾結要不要敲門......真的很美,明明是給他慶生的,偏偏我腿腳不受控制從甲板那邊穿過來......因為聽他們說你在這裡。”
“小汀,你今天很美!如果婚紗是為我穿得就好了,可能這就是命吧,半點不由人。”
他在德國呆了幾年,友情和愛情讓他沒辦法兼顧,他隻能默默地祝福他。
徐傑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知道京域波譎雲詭。
蔣蝶曾經鼓動他,去幫助徐傑,因為她在意大利,得知她沒有絲毫介入他們關系的可能,於是心生惡念。
這樣江衍鶴失敗後,就會放棄禮汀。
謝策清想起答應過禮汀,永遠當江衍鶴的朋友,不和他有任何矛盾。
他並沒有做出任何背刺的事情,隻是默默地煎熬著,想在某個恰當的時機,再見她一面。
夜裡的塞納河水波蕩漾,天上的雲一層一層地舒展著。
澄澈的燈光讓一切都美得宛如梵高的畫作。
“我是......第一個看到你穿婚紗的嗎。”
謝策清迫切地希望她做出回答。
禮汀隻是看著他,提醒道:“現在可能需要避忌一點,我已經答應和他結婚了。他吃醋,我會心疼。”
謝策清眼睛已經紅了。
長期的壓抑讓他情緒稍顯失控:“你難道真的從來沒有考慮一點我嗎,江衍鶴在海裡把你交給我的時候,我以為,和你走到最後的人是我。”
“他等了我快十七年了。”禮汀垂下眼睫:“甚至....我還覺得我對他好得,還不夠。”
那麼漫長的等待也沒有相伴終身的機會,對江衍鶴實在太殘忍了。
江衍鶴也是她放在心尖疼的人。
他把全世界最好的都堆在她面前人她挑選,但她連我會永遠陪著你,這個小小的承諾都做不到。
謝策清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覺得她的拒絕很冷淡。
禮汀在他面前一直是個清冷疏離的人。
偏偏包容了江衍鶴一次又一次的肆虐。
其實今天在外面徘徊的不止是他。
還有葉澤川。
他哥哥這次幫助江衍鶴在日韓市場的食品行業開拓市場,被霍鴻羽邀請來的。
但霍鴻羽並沒有邀請葉澤川。
葉澤川軟磨硬泡跟著他哥哥來巴黎。
他想要問詢朱茵敏和蔣嘉禾的事情,所以在門口守著,想等到江衍鶴離開。
謝策清敏銳地察覺到了上面船舷包廂的這個陌生男人。
他帶著質問的語氣:“他是誰?”
禮汀遠遠地看了葉澤川一眼,忽然有點心悸。
也許是禮汀曾經被葉澤川下了情藥,葉澤川想要對她做什麼。
更是因為,她答應朱茵敏和蔣嘉禾,要離開江衍鶴的那個約定,是葉澤川牽的線。
她有點慌。
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
下意識掙扎著想要推搡謝策清,逃到房間裡去。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那個男人是誰?”
謝策清伸出腳,蠻橫抵住門,制止了她的躲避。
“難道他才是第一眼看見你穿婚紗的人?”
他咬緊牙關,臉漲的通紅,非要她給一個解釋。
謝策清今天的情緒已經在極端亢奮和低落之間徘徊,已經掙扎很久。
就像一座處於休眠期的活火山,就等著一個契機爆發。
悠悠的河風穿過他們之間,但兩人之間的焦灼感並沒有減弱半分。
“放手。”禮汀小聲抗議著,用手拍打著他。
“雨夜裡,在酒吧門口來接近我的人不是你嗎,圖書館給我分享鬼蘭的不是你嗎......我做錯了什麼,憑什麼一點希望都不給我.......哪怕.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沒和他在一起,願意和我相處一段時間,我都心滿意足了。”
謝策清拉拽她的手腕。
推搡間,禮汀的耳環滾落到了地上。
啪嗒一聲,耳環是定制的人魚淚,鑽石制成的,淡藍色的,在月光下璀璨奪目地閃耀著。
耳環繼續往前滾動,這顆鑽石表面光滑圓潤,順著甲板鐵板的間隙,跌落在塞納河裡。
“叮——”
伴隨著一聲落水的輕響,再也找不到那枚鑽石了。
就像童話終結的那天晚上。
禮汀停止了動作,纖瘦的人倚在門邊。
她掙脫謝策清的束縛,忽然怔怔地滑坐下來。
她用細細的手指捂住臉,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掌心滑落下來。
崩潰的瞬間總是突如其來。
就像出門丟失的錢包,在車站被偷走的手機,甚至是永遠沒辦法在一起的戀人。
她明明是一個,連他寫過的卷子都會好好保存起來的人。
弄丟他給過的戒指,弄丟他五年前訂下的衣櫃裡衣服的約定,到最後,弄丟和婚紗配套的耳環。
還會弄丟和他的感情。
她聲音很小很細地輕聲懺悔道:“對不起....哥哥....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過和你結婚....”
禮汀簡直沒辦法維持自己的形狀,背靠著船舷,顫抖著脊背,就像被河霧浸湿的蝴蝶,艱難地靠在甲板上喘息。
故事的最後,貪慕王子垂青的美人魚,會化作水裡苦澀的泡沫。
她會啞掉,唱不出歌來,會沒有漆黑的長發,會和所有人來不及揮手作別。
謝策清看著眼前破碎的人,他心裡想被刀絞一樣難受。
“禮汀,剛才是我急了,你別怕我.....”
她揚起小臉,往前面後退,手袖上的婚紗被眼淚浸湿,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你別過來。”
禮汀再往後走,就是輪船的圍欄了。
謝策清的心髒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禮汀,你不要朝那裡走了,危險!”
謝策清把雙手放在胸前,掌心向外,做出護衛和談判的動作:“是我不好......我不過去了,我也不質問你了。”
前舷處的葉澤川身影消失了。
外側的過道裡,卻有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漸漸走近。
“小汀,你相信我....”
謝策清倉皇地不斷解釋道:“我隻是有些想不開,看到你穿著婚紗很美的樣子,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我不會靠近你了,你過來。”
禮汀一直看著他,水的波紋在婚紗的裙擺上,仿佛她正溺於深水裡。
在光華盈滿一地,就像玫色的羽翼,薄薄地顫抖著。
走廊裡。
枝枝蔓蔓地插滿了顏色豔麗的皇家胭脂月季花,香味濃密,繁復且顏色深淺的紅,又有幾分妖冶。
“我沒有不相信你。”
她止住了哭泣,很緩慢地抿出一個笑來。
婚紗的腰線很窄,謝策清能看到她幅度美好的腰窩,心髒處是貝殼狀的胸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