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麼呢。”電話這頭的禮汀緊緊捏著手機,她不安地聽著電流的細微轟鳴。
“禮小姐,你也知道這種藥還沒有上市,我獲取它的途徑也不一定是正當手段,很有可能會斷送我的人生,你好好權衡一下,什麼才算得上是公平交易。我想你心裡大概知道答案了。”
蔣嘉禾早就料到她對金錢的淡泊。
畢竟他曾經答應過朱茵敏。
八個月之內讓禮汀離開江衍鶴,他對禮汀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各方面都摸索過。
他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如果禮汀答應和江衍鶴訂婚,那他再也沒有機會幫助小敏分開他們了。
在第二天下午,蔣嘉禾就親自飛到雲瀾來見了她。
禮汀到達蔣嘉禾定位的落腳酒店後,外面下起了暮春的驟雨。
雨點打得棕榈樹,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站在燈火通明的走廊上,禮汀遲疑了一下。
這家酒店的開門是密碼鎖。
禮汀忐忑地按下第三個數字的時候,外面的天幕上一條玫紅色的閃電劃過天際。
接著雷聲轟鳴起來。
還沒等她輸完,門從裡面打開了。
門縫裡露出來了一張臉,確實有一點點肖似江衍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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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禮汀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模樣。
因為外面的天色很黑,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跟著他走進去。
蔣嘉禾穿著浴袍,似乎剛洗完澡:“等你很久了,禮小姐,說說你能給我的籌碼吧。”
禮汀小聲地嗯,她拿出包裡的卡,房間裡隻開了一盞臺燈。
她把卡推到那人面前:“這是我能拿出來所有的錢。”
蔣嘉禾看了一下標籤上的數字,忽然笑了。
他說:“我記得你。”
“禮小姐,如果不是發生這樣的事,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和存在吧。”
“你看我的臉,覺得像誰?”
禮汀仔細看了一會兒,隨即搖搖頭:“抱歉呀,我對別人的長相不是很敏感,雖然不知道你問我這個問題的用意,但是你的確是好看的。”
蔣嘉禾回憶到:“我還在準備雅思和GMAT的時候,我爸公司破產清盤了,我媽在法院判決下來之前,把我送出去…..”
“我在很多年前看過我爸媽恩愛的模樣......所以在我出國前的那幾天,他們砸了家裡所以能用的家電,聲嘶力竭地吵架,讓我看到了愛情最惡劣的樣子。我暗暗發誓以後我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會把所有最好的東西給她。希望我們的小孩,會在愛裡長大。”
“在英國讀書那段時間,我爸跟著別人開了一個賣軟件的科技公司,需要一大筆創業基金。我就是在那時候瞄上朱茵敏的,我太需要錢了…..小敏沒怎麼談過戀愛,出手特別大方,於是我瞄上了她。”
“我和她都在LSE,學校附近有一個叫Lincoln Inn Field的小公園,如果沒有下雨,她就喜歡去那裡看松鼠喂鴿子。”
“終於有一天下起了雨,我把我的傘遞給了她,一來二去我們就認識了。她好像很喜歡看到我的樣子,每次一見到就特別開心,我還以為她喜歡我。”
“我後來才知道,她就好像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睡到一起那天,她抱著我哭了。失去第一次她崩潰又愧疚,我看著她流的血,我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的時候。她喝的很醉,她一直抱著我,聲音很甜的,叫我江衍鶴。”
“其實我的眉眼一點都不像他,你除了他也看不進去別人,所以你認不出來......但是他們都說我鼻子長得好看,很像江衍鶴。”
“最開始和她在一起無非是為了錢。我為了錢,她為了尋找慰藉。後來我爸的公司走上正軌了,我在一次次自我否認裡,也漸漸覺得,我配不上她的,隻有江衍鶴才配的上她。”
“江衍鶴.....一直都在拒絕她,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但是你想過沒有……他如果和朱茵敏聯姻,一定會輕松當上京商首席,擺脫他老師Phallus的控制。”
回國以後她刪了我的所有聯系方式,我發現我對她的愛,已經不是交易了…..我低三下四地去求江衍鶴,不要和朱茵敏結婚,能不能把她讓給我.....也就是你們在京都的那一年,江衍鶴把你帶到他的圈子裡,用刀把覬覦你的葉澤川,雙手刺了一個對穿。”
“他真的好愛你....可是他越愛你,小敏就越痛苦,我看著她痛苦。”
蔣嘉禾控制了一下語氣:“我當然是想和她好好在一起……可是我更不願意看她痛苦。”
他說完了。
蔣嘉禾看向禮汀的神情非常平靜,“禮小姐,你說你不認識我,我就和你簡單地和你介紹一下我自己。
“所以我這次來的目的,我想你應該明白了。我希望用這幾個人的命和我的前途,交換你離開江衍鶴。”
空氣裡變得非常安靜。
禮汀沉默了很久很久。
蔣嘉禾也沒有說話,他在等待她思考。
“倫理學有一個電車難題,說的是,五個無辜的人被綁在電車軌道上,一輛失控的電車朝他們駛來,片刻後,他們就會被碾壓至死。現在有一個拉杆,拉下就可以讓電車開到另一條鐵軌上,可是現在另一條鐵軌上,也有一個無辜的人.....如果選擇救下那五個人的話,這個人就會犧牲。”
“所以你做出選擇了嗎。”
“你可以放棄江衍鶴,我利用不見光的手段得到藥,幫你救下他們,但你必須要離開他。你可以選擇江衍鶴,就當今天我們沒有談判過這場交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成為首富的合法妻子。”
禮汀微微笑了:“這麼一想,你在這場交易裡,沒有得到絲毫好處。”
“你不是給我了一張八位數的卡嗎。”
“你真喜歡錢的話,就會死死纏著朱茵敏不放了。”
禮汀搖頭:“朱茵敏知道你這麼愛她嗎。”
蔣嘉禾笑了:“我可沒有說,和她之間的關系是愛。相反,你看,無論你做什麼選擇,你都會陷入不仁不義,如果你放棄那幾個人,你就是為了錢和享福。如果你救下那幾個人,你連你唯一引以為傲的愛情都失去了.....想想看,還是你的處境更難過吧。”
“會難過嗎?”
禮汀聲音很輕地在黑暗裡響起來,就像很薄很輕的蝶翼在撲稜:“我已經做好選擇了。”
“我需要你用藥救下他們。”
禮汀一字一頓,尾音仿佛嘆息道:“是我,主動,在他們和江衍鶴之間,選了他們。”
蔣嘉禾似是不忍:“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必須徹底消失,讓江衍鶴可以安心和朱茵敏在一起。”
“我沒辦法....祝他和別人新婚快樂。”她聲音似乎有點顫。
蔣嘉禾強調道:“禮小姐,天平的另一端,是六個人的命。”
“離開他這件事....你給我多長時間。”禮汀小聲問。
蔣嘉禾:“越快越好.....”
禮汀蒼白的臉上帶著悵惘:“四個月。我想看他當上京商首席,就這麼一個願望,可以嗎。”
“你這又是何苦呢。他位置坐得越高,越能保障你優越的生活.....你那時候就會發現,救下這些人,根本不值得。”
“難道你不是一樣嗎。”禮汀問。
“不一樣!因為我為了小敏完全可以豁出一切。”
蔣嘉禾說:“到時候取保候審,我還是可以安穩地待在她左右。”
“我沒救下他們,會讓六個家庭支離破碎。”
禮汀悵惘地笑了:“我之所以這麼破釜沉舟....因為我....也是一直有後盾的.....”
她眼神破碎,似乎有細小流光的鑽石閃爍:“因為哥哥對我的愛,特別深....不是你說的電車難題.他從來不是我選擇的對立面,不管我有沒有選擇他,不管我走得多遠,我相信他一定會找到我,重新愛上我。”
窒息不能動,淹然摧心肝。
她用手掌捂住眼睛,指縫裡已經被水光盈滿了。
禮汀仿佛喘不過氣,很痛苦地伏在桌上咳嗽。瀑布一樣的黑發,在肩膀上不斷抖動著:“咳咳....好痛,比剜心還痛.....從某個意義上來講.....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了。”
蔣嘉禾似有一些於心不忍。
他還是提醒道:“禮小姐,做了這個決定,就不能反悔了。”
“嗯......我一直都知道的。”
禮汀慢慢抬起頭,漂亮的眼睛凝視著蔣嘉禾,純摯蒼白的臉上,有一種不正常的病態的潮紅。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反悔?”
人活著並不一定需要支柱,而且我實在是太享受,那個英漠冷淡的人。
撇下周圍一切是與非,為我瘋狂的時刻了。
真想回到撒丁島上啊。
回到他開飛機來救我,獨屬於我的夜晚。
“那就約好了,四個月。”
蔣嘉禾拿起車鑰匙:“我這就去上海那邊的醫藥研究中心看看,希望你也信守承諾。”
纖弱的女生微微攏了一下長長的黑發,她意味不明地顫抖著眼睫說:“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
“好好珍惜這四個月吧。”蔣嘉禾長嘆了一口氣,似乎下了狠心:“你不用感謝我,我記得,江衍鶴不喜歡朝三暮四的女人。你如果離開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和他復合的機會了。”
禮汀很淡很淡地笑了,唇齒間帶著湿潤曖昧的氣流:“嗯,到時候,我會祝他和別人新婚快樂。”
說完,她把手上的卡推給蔣嘉禾,轉身準備離開。
蔣嘉禾忽然覺得,他從來沒有揣摩透徹眼前這個人。
眼前的女生脆弱安靜,但卻隱隱約約彰顯著危險和神秘。
“禮汀。”
蔣嘉禾知道自己必要說點什麼。
他斟酌了一下語言:“如果你多年以後.....後悔了,千萬別恨我。”
“怎麼會呢。”禮汀柔和地說:“我說了,感謝你還來不及。”
她呼吸沉靜,眼裡帶著笑,很孤傲地望著他,燈光影影卓卓,溫柔地籠罩著她身上:“你在錄音對吧,另一頭是朱茵敏嗎.....你記得幫我轉告她,愛情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蔣嘉禾似乎沒反應過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萬一江衍鶴競選京商領袖失敗了,和他結婚的,可是翡姍哦。”
禮汀很輕地說完這句話,有點壞地彎起嘴角,徑直走了出去。
蔣嘉禾愣了一下。
聽到電話那頭朱茵敏的聲音,他才逐漸回神:“她心機真的太深了,步步為營,一點也不簡單。甚至直到最後,還提醒我們.....必須無條件協助江衍鶴。”
朱茵敏倒是沒把這些放在眼裡,語氣輕快:“她祝我和江衍鶴新婚快樂。”
她放軟了嗓子,對蔣嘉禾撒嬌說:“我說了,隻要你成功分開了她和江衍鶴。就算我和江衍鶴結婚了,也會和你往來的。”
蔣嘉禾手指捏皺了褲腿,他尾音仿佛嘆息:“希望.....我能看到那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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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更新了。
以後也會日更。
第95章 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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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過美人魚的故事嗎,她是海王的第六個女兒,非常美麗,擁有海藻一般的頭發,和世界上最動聽的歌喉。”
“在一次海難中,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裡,救下了一位人類王子。但王子醒來以後,卻錯誤地認為在身邊的公主,才是他的恩人。”
“少女痛心地看他和公主在一起,她為了能去找他,把動聽的歌喉給了女巫,換取一雙能走路的雙腿。”
“可是這雙腿,每一次走路,都會讓她感覺在刀尖上行走,一次次疼痛難耐。”
“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王子。
“因為沒有了歌喉,她變成了啞巴,她並不能對他講述自己的恩情,隻能絕望地跳舞給他看。”
“王子把她當成自己的小妹妹,他很照顧她,但是現在,王子即將要和救下自己的公主結婚了。”
“少女傷心欲絕......不停掉眼淚,終於被姐姐看到了。”
“姐姐用頭發,在女巫那裡換來一把有魔力的尖刀。她告訴小美人魚,隻要殺死王子,就會重新變成美人魚。”
“在他結婚當晚,看著他幸福甜蜜的模樣。”
“她實在不忍心殺死王子......太陽出來了,小美人魚跳進了大海,化成了美麗又苦澀的泡沫。
.......
蔣嘉禾走了一會兒神。
廣播裡早八點兒童劇場,已經講述完了整個小美人魚的故事。
司機禮貌地提醒道:“蔣先生,已經到了,這裡是鄂林制藥在上海,流行傳染病的生物工程研究所。”
蔣嘉禾:“你不用在停車場等我,你先回去接小敏去機場。”
司機唐伯愣了一下:“您自己多加小心。”
蔣嘉禾頷首,隨即換上準備好的制服,用提前準備好的卡,進了生物工程的醫藥研究中心。
禮汀的話言猶在耳。
“蔣嘉禾,值得嗎。”
“你在這場交易裡,沒有得到絲毫好處。”
“朱茵敏知道你這麼愛她嗎。”
蔣嘉禾很清楚這件事的厲害關系,這種藥並沒有在國內上市,也沒有通過藥監局的審查,算是違禁品。
他把藥偷出來,仿制,則必須要走一條明知道是絕境,還要義無反顧奔赴而去的窮途末路。
就像禮汀問他的,為了朱茵敏做到這種程度,真的值得嗎。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聽到最危險的事情,第一個反應是拒絕。
除非,自己在被害的無望深淵中,看到愛人站在光裡,終於和她夢寐以求的人,走向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