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似鶴歸汀》, 本章共4233字, 更新于: 2024-11-26 18:01:16

  江衍鶴抵住唇角,狠狠吸了口煙:“我以為老師會一輩子成為植物人,於是再也沒把他當成威脅。”


  “禮汀卻自己找上門來,她認錯了報恩的人。”


  他陷入回憶,語氣溫柔繾綣:“我設計讓蔣蝶困住謝策清,第一次吻了她,陪她去看了十六歲想陪她看的海。她在櫻桃園抱緊胃痙攣的我,說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就在那一天,醫生給我打電話,說老師的手指動了。”


  他微微垂落的黑發掩著眉梢,把眼底的情緒藏在深處,顯得晦澀莫名。


  “真殘忍。我明明想和她好好開始,老師又陰魂不散,我擔心他醒過來會對禮汀不利。”


  “那時候什麼仁義道德,我都顧不上了。”


  “我想殺了他。”


  “我知道他有抽煙的習慣,我命令人把尼古丁的濃縮液提取出來,隻要滴在他舌頭上,高純度的含量足夠讓他心髒麻痺。”


  “可是就在那一天。”


  江衍鶴站在背光處,整個人顯得冷然肅穆,浸在回憶裡的語氣異常溫柔。


  “家裡的月光曇花開了,她給我發消息,叫我哥哥,讓我觀賞她拍攝的花。”


  那晚,監控斷掉,漆黑走廊。


  他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框鏡,邁開修長的腿,穿過狹長的廊道。


  他作為隨時隨地給自己準備著氰.化.鉀,準備赴死的人。


  手裡的尼古丁濃縮液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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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們逼迫多年,江衍鶴殘酷,冷靜,徹底地瘋狂。


  但是手機猝然亮起,他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凝滯,大腦裡那根岌岌可危的弦沒有被繃斷。


  不能這樣。


  禮汀還在家裡等他回去。


  如果魚死網破的話,他困在小房間裡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江衍鶴在Phallus病床前站立了很久,直到天光。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有一點很確定,禮汀就是他的全部自制力。


  是他黑暗人生裡唯一的救贖和光。


  停止回憶。


  他心裡還是有幾分餘悸。


  感謝他甜蜜的小情人,拯救當時隨時犯瘋病不計較後果的自己。


  回到現在。


  江衍鶴的表情在青藍的煙霧裡模糊氤氲:“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渾渾噩噩下去了,我要一步步償還完他的罪孽,然後毫無負擔地擁抱用清澈的眼神看我的人。”


  江衍鶴掐滅了煙,靜又沉鬱地說:“最近顧天縱去探望Phallus,發現他的手腳都能活動。我問了專職護理,他們也早就發現他能睜開眼睛,雖然維持的時間極短——我想不久以後,他就會徹底清醒過來,詢問我行蹤,要我做他最鋒利的那把刀。”


  霍鴻羽等待了很久,都沒等到江衍鶴繼續說話。


  他有些渴切地想幫助他:“小鶴,我和莫浠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沒有什麼是用錢解決不了,我可以利用許軼,讓許興舟注資朱鄂,從而擺脫他們。”


  江衍鶴:“但是Phallus不一樣,他受我爺爺所託,把我當成他的畢生傑作。對我來說算是劫數,也是恩情,用錢解決不了。我必須要回贈一個同等的大恩。”


  霍鴻羽微眯了一下眼睛:“小鶴,你打算設計他?”


  他感覺自己血液都燃燒起來了,真不愧是江衍鶴啊。


  永遠狠戾,清醒,以牙還牙。


  那人微彎嘴角,垂眼露出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


  “我要把他扳倒,絕非易事,但這些年我已經搜羅了他全部的罪證。”


  “我並不想陪他一分一秒地耗,等他清醒,下床指點河山,再來部署的話就太晚了。走私違禁品,對養老院放火,甚至設計害死梁叔,還有其他的,樁樁件件,我都找到了證明人,梁叔蛛網膜下腔出血的事,我甚至找到了收養梁叔遺孤的京都葉家......”


  “目前萬事具備。”


  江衍鶴摩.挲著手裡冷硬的金屬打火機:“明年禮汀就畢業了,我必須保證她不受一絲一毫的威脅,畢竟清算Phallus在董事會的黨羽,我想陪她去英國留學,暫時避一下鋒芒。”


  “所以國內,你必須撐起你爸的企業,聯合顧家莫家,拉攏京商商會的所有人,把我捧成京商主席。”


  江衍鶴:“撇開給朱鄂融資的上百億美元,我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從來都是為我所用的,我需要徹底絆倒他們所有人。”


  霍鴻羽知道那人一向是個籠絡人心的厲害角色。


  他篤定地點頭,示意自己能做到。


  江衍鶴對著虛空,有些悵惘地補充了一句。


  他漂亮的瞳孔漆黑深邃,外弧充斥著瘠薄的銀白,像被吞噬掉的欲望和罪孽。


  “老師一直都渴望我成為他的傑作,我怎麼舍得不滿足他呢?我要親眼看他折墮在愧疚和絕望裡,至死方休。”


  霍鴻羽遍體生寒,眼前的人陰晴不定,充滿危險,令他畏懼。


  但那人永遠不會傷害親近的人,一絲一毫。


  他一直堅定不移地篤定,江衍鶴孤勇地走在一條無人涉足的荒野之路上。


  遠處是自由。


  自由的名字,叫禮汀。


  -


  禮汀和孟絲玟沒接受私人馴馬師的指導。


  馬場是江衍鶴替她買下的,主要這裡距離兩人的家很近。


  明明整個馬厩的馬任由她隨便挑選,但禮汀什麼也沒有選。


  孟絲玟問她要不要換褲裝,她輕柔地搖了搖頭。


  她被孟絲玟扶上馬镫,然後乖巧地坐在上面,長長的裙擺散落下來,像從城堡裡逃出來的公主。


  腰身是絲絨款,下面的網紗遮住了雪白的腿。


  孟絲玟拍攝綜藝時,在康巴草原一帶學過騎馬,她能簡單控制住溫順的成年馬。


  她幫禮汀攥著韁繩。


  兩人穩步又緩慢地走在室外馬場。


  棕色馬是這裡的賽馬,鬃毛有一點點刺手。


  禮汀扶住坐鞍,和孟絲玟聊著天。


  孟絲玟踩著陽光下的影子,開口道:“我和霍鴻羽分手了。很奇怪吧,之前他對我態度很惡劣,我都能和他和平共處,現在卻分手了。但我是真的...真的和他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我明白的,離開往往是生活中崩潰的瞬間疊加起來的。”


  禮汀斟酌了一下措辭:“我知道玟玟是一個很感性的人,霍鴻羽確實有很多地方忽略了你,所以我理解你的決定。”


  “我們在日本的時候,高琬經常用他的手機給我發消息示威,但我當時不喜歡他,所以根本無所謂。後來有一晚,我拍戲拍到深夜,他應酬回來,滿身酒氣,和我一起的時候含糊地喊了一句高琬的名字。”


  孟絲玟自嘲地笑了一聲:“那一刻我覺得,我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工具。可能是我的性格太敏感了,我能感覺到他越來越把我放在心上。那種重視很小很小,卻在我們相處的時候緩慢疊加,可能因為他秒回了我的信息,我卻越來越期望更多的關注。可一旦有了期待,我就會對他更嚴厲,我受不了這樣斤斤計較的自己。”


  “玟玟好清醒。”禮汀垂下眼睛:“如果換成我,我可能做不到先行離開。”


  “性質不一樣啦!”


  孟絲玟對她很寵溺地一笑,示意她別瞎想:“寶貝,你一直都比我更溫柔勇敢。而且好的愛人是需要馴化的,不是分開換一個新的。其實是這次《溺幻》的宣發,要讓我和男主炒CP,更方便拍攝第二部 。我沒告訴霍鴻羽,因為我覺得他對這種事無所謂。”


  “這麼一想,我長久以來都是一個功利的人。”


  孟絲玟:“在什麼地方都想實現利益最大化,我覺得和霍鴻羽沒結果,就率先對他提出解除關系,趁著我們雙方都沒更深層次地愛上對方。”


  “你才不是!”禮汀一晃,顫了一下。


  身下的馬匹打了一個響鼻。


  她扶著馬背穩住身體,長長的發絲垂下來,在陽光下像絲綢一樣泛著光澤:“如果你真的很功利的話,就不會和他分手了。”


  孟絲玟笑了:“隻有你懂我。男人都是粗枝大葉的,他們發現不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禮汀細白的手臂向前伸,笑盈盈地拉住韁繩的前端:“那我們不要管他們了,你今晚來陪我吧。哥哥回國了,我們明天可以去米蘭玩,你想要的東西我都買給你,後天再溜回來。”


  “好呀!”孟絲玟被治愈了不少:“我好幸福,小汀真好!”


  兩人話音剛落,就看見江衍鶴牽著一匹高大的黑馬。


  他看起來英雋又幹練,正站在遠處草坪上。


  他的視線牢牢鎖住禮汀,再也容不下其他。


  孟絲玟牽著馬往前走,嘴角上揚。


  她側頭小聲對禮汀說:“他好愛你。”


  “哪裡看出來的呀。”禮汀偷偷看了那人一眼,用氣聲回道。


  “愛一個人的話,眼神不會騙人的,在撒丁島的時候,我經常看到你一個人站在窗邊遙望他晚歸的身影,像油畫裡的仙女一樣,安靜又浪漫,等他回來旁若無人地穿越樓梯,抱你去看海,那時候我就在想,愛情原來是這樣,真美好啊。”


  禮汀把眼睛挪回來,咬住下唇,甜蜜地笑了起來。


  她眼神躲閃,害羞地再也不敢看他,心髒跳得很快。


  對方一襲黑色騎馬裝,剛才的陰鸷嚴酷被他收斂起來,顯得輪廓溫和紳士。


  “小乖,我教你騎馬。”


  那人往她們所在的地方走過來。


  待到兩人走近,江衍鶴接過馬繩,棕馬一時易主,慣性向前,叛逆地撅了一下馬蹄。


  “Sospensione.”


  江衍鶴骨節發力,輕松將棕色馬駒震懾住。


  然後他把禮汀抱了下來,頗為憐惜地把她扶上黑馬,言簡意赅:“怎麼不換衣服?”


  禮汀耳廓一下就紅了,她朝著身後環上來的男人懷裡躲:“不要問這個。”


  江衍鶴嘴角揚起幅度,把她的腦袋攬進懷裡,緩抬韁繩,長腿微夾馬肚。


  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瀟灑流暢。


  難馴不羈的黑色烈馬,乖乖聽話,就隨著江衍鶴控制的方向往前跑去。


  遠遠地,禮汀玫瑰色的裙擺在風裡微微晃動。


  孟絲玟淡淡地笑了起來,眼神溫柔又平靜。


  “我們聊聊?”霍鴻羽端著冷飲出來,站在她身旁。


  平時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有些變扭地遞給她一杯冰茶:“陪我去看我挑下來的白色矮腳馬,你們女生不就喜歡那種可愛的東西嗎?”


  孟絲玟沒接手裡那杯冷飲,但是也沒拒絕他的提議:“去哪?”


  “怎麼不接我手上的茶?給你喝水,你還擺起譜來了,你也不看你臉上熱得妝都花了。”


  霍鴻羽手指被冷飲浸得涼透了,被她拒絕的滋味真不好受,他低聲罵了一句。


  孟絲玟淡淡道:“你發現了嗎,我今天沒有騎馬。”


  “為什麼啊。”


  “早上來月經了,雖然我不會痛經,但是不想在馬背上顛簸。禮汀邀請我上馬休息,我拒絕了她,安安靜靜走動的話,不會不舒服,我也想鍛煉一下。”


  “既然你來月經了,那你今天為什麼還要催促我來馬場?找虐。”


  孟絲玟:“我想看禮汀,我很喜歡她,要親自確認她安然無恙。”


  “孟絲玟你搞我心態是吧。”


  霍鴻羽把冷飲放在室外置物架上,扭頭把孟絲玟抵到馬場欄杆前。


  “我沒有。”孟絲玟退無可退,羞惱地推他。


  霍鴻羽一把把她扯進懷裡:“你究竟怎麼想的,你要告訴我啊。我之前都是找炮.友,還沒談過戀愛呢,我一點經驗都沒有,怎麼能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別嘴硬說和我隻是包養關系成嗎,是包養關系你為什麼要說分手?”


  孟絲玟嗅到他身上的煙味和躁動的皮料味道,還有些熟悉的汗味。


  她別扭地別過臉去:“我們沒有關系。”


  “那我關心前女友行不行?”


  他磨著後槽牙:“我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嗎?你裝什麼經驗豐富。我告訴你,我沒去找你經紀公司把你退回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油膩死了。”


  孟絲玟嗔罵了一聲,可是他攬住自己肚子的手指,逐漸變得溫熱起來。


  她實在不想對他展現脆弱的一面,掙扎了很久終於累了,隻能埋進他的臂彎裡。


  “操,你怎麼這麼倔。”霍鴻羽有點煩躁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剪短並盤起來的頭發。


  真慘啊。


  霍鴻羽在心裡想,為什麼別人江衍鶴的小女朋友那麼乖。


  他自己卻攤上了一個祖宗。


  關鍵是,這個祖宗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說喜歡他。


  孟絲玟和霍鴻羽觀賞了一下午名貴賽馬的養殖方式,並和他觀看了熒幕裡冠軍裡的賽馬比賽。


  待到夕陽下沉的時候,兩人才從馬場的餐廳裡出來。


  今天的霍鴻羽還算紳士,點的都是熱騰騰的熟食馬肉。


  科莫湖的白晝格外漫長。


  孟絲玟看了一下手機,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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