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雅季瞧見場面劍拔弩張,她安撫道:“小鶴,我應承過你母親康佩幗,要多照顧你,婚姻多方權衡利弊,我會對你和小敏的未來負責。
她轉向朱鄂:“你也別給小鶴太大壓力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江衍鶴很冷靜,說話沒有讓人質疑的縫隙:“不說未來,隻講當下。我名下江行物流,已經在成立的十四個月內在紐交所上市,伯父現在還對我日後帶來的預期經濟效益不滿足嗎?”
瞧見幾個人都神色不虞。
接著他抿唇笑,漫不經心地說:“Yumine基於DSGE模型做研究,找我要數據,我還幫她改了論文。既然我和她一直保持朋友關系,我想,無需這麼多避忌吧。”
朱鄂想起朱茵敏對江衍鶴一腔痴情,咬牙忍下,嘆了口氣。
一貫強勢威悍的他卻感覺被人滅了威風,不管是人情世故,還是商業決斷。
一直拉扯下去隻能對自己不利。
朱鄂從善如流地找了臺階下:“前幾天找你來家裡,你總是推拒,忙完公司的事就走,今天終於借著賽艇的名義把你找來了,小女也在京都籌備宴會,她說想見你一面。她想換衣服給你看,現在已經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藤原雅季嘆了口氣,起身:“是呀,我去看看小敏在幹什麼,叫她過來坐坐。”
趁藤原雅季離開,朱茵敏還沒來。
朱鄂喝了一口清酒,一股湿冷氣順著喉腔往下流,他迫不及待地想找江衍鶴的錯處,來找回尊嚴。
兩位叔父都醉醺醺地盯著彈奏的藝伎看。
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
朱鄂距離江衍鶴很近,陰惻惻地補充了一句:“衍鶴,你確實有能力和我叫板。但可別忘了,你們江家欠我了什麼!”
江衍鶴漫不經心地把酒杯遞到侍者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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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線清冷,薄唇一彎,沉鬱地說:“我絕不會忘,但聯姻不是償還手段,這種舊禮教應該早日廢除。我會在其他經濟層面,盡量彌補伯父的。”
朱鄂磨了磨牙,猙獰的眼神一晃而過,又恢復了笑意:“我永遠難忘Phallus對我們朱家做過的事。他的債,看來隻有衍鶴你來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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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茵敏要和江衍鶴見面。
她在換和服的時候,做好了十足的期待。
見到江衍鶴之前,她更是宛如那年在櫻花下,和他遙遙合影的期待和家世帶來的自傲感。
她不停看花楹鏡裡的模樣。
朱茵敏確信,女人的魅力不在鏡子上,在江衍鶴的商業帝國,自己會成為唯一能輔佐他的人。
論家世和預期經濟效益,誰能比她和他更合稱。
佣人替自己拉開日式霜花的紙門。
她終於看見了江衍鶴,對方還是一慣地倨傲凌厲,穿著白襯衣,暗花領帶,孤拔的脖頸,驚人的英漠。
江衍鶴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一點點,都沒有對蔣嘉禾心動過。
替代品就是替代品,哪裡比得上正主的十萬分之一。
喜歡過江衍鶴,怎麼可能看得上別人。
江衍鶴坐在幾個伯父中間,淡薄的笑意,稍縱即逝。
他的氣質比周圍年長者都要凜冽。
平時慣常懶散的目光,在看清她今天的穿著後,變得黑沉沉的,像倫敦永不消散的夜霧。
他情緒難得產生了波動,但不得不壓制下來,又恢復漫不經心地模樣。
這種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倨傲感,讓她產生了十足的徵服欲。
但是她的字典裡,沒有靠能力和金錢,得不到的男人。
他看她短短一眼。
朱茵敏的慕強心理得到了十分的滿足。
她很清楚對方冷冽眼神的來由。
因為自己穿了一件大振袖的灰櫻色和服。
而大振袖,在日本,隻用於婚禮,喜宴。
朱茵敏的母親是有獨特家徽的貴族世家長女。
她很清楚穿大振袖的含義。
沒錯,她想把婚姻提上日程了,一直礙於不知道什麼場合和江衍鶴講這件事。
於是她趁今天,用賽艇的事,委託父親把江衍鶴叫來,穿上大振袖和服給他看。
寓意著想和他訂婚。
等彼此畢業以後,就把結婚這件事提上日程。
說到底,今天他來,是赴一場鴻門宴。
對朱茵敏來說,是示愛。
因為她實在太迫切地想擺脫蔣嘉禾那種傻狗,嫁給心心念念的江衍鶴了。
不需要愛情滋潤。
她覺得自己是唯一配得上他的人,可以陪他擴展商業版圖。
剛才江衍鶴和父親朱鄂的那番對話,朱茵敏悉數聽見了。
對方行雲流水的談吐方式,她聽來實在滿意。
婚姻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合作伎倆。
她明白父親給自己考慮的心思。但她完全不需要婚姻靠食古不化的貞潔評判。
江衍鶴在京域讀大學時,浪蕩不羈的傳聞人盡皆知。
但在朱茵敏的記憶裡,他一貫對男女之事不敢興趣。
幾年前,他們讀國際高中,對方堪稱清風霽月,兩耳不聞男女事。
面對選同一個方向,在他做Group work拉近關系的示好各色人種的男女都拒之千裡。
更別說,那時候他們一群人偶爾約著去旅遊,從土耳其到馬德裡。
她周圍的男生,在不同的Pub裡際遇不同人種的男女,接受別人的性暗示,開始一段床伴關系。
江衍鶴不會沉湎聲色犬馬。
他會在夜裡穿著單薄黑毛衣出去。
在伊斯坦布爾的黃沙裡,買下酒吧門口街頭畫家的油畫。
朱茵敏一直對他現在的疏離和冷遇琢磨不透。
他那時候去英國給她送行,會專程去阿爾伯特碼頭無人問津的小店,買當地特色的榛子和肉桂卷。
送給她和她周圍的朋友吃,叮囑她和同學處好關系。
他們一圈人周末驅車去西柯比的灘塗。
但他寧願和黑麥草呆在一起,也不願意陪她去搭上來進修的國內名流,一起應酬交際。
他就是這樣隨心所欲。
關於江衍鶴的一切,都在她回憶著他的濾鏡下,變得神秘。
那人實在是太控場,幾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所以今天自己穿著大振袖,他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讓朱茵敏感到高興。
看見江衍鶴情緒波動得如此明顯,還是第一次。
朱茵敏稍微鞠躬,徑直坐到江衍鶴身邊。
她給杯盞半滿的各位年長者,每個人添酒到七分滿。
又幫他們置了一碗瑤柱海鮮濃湯。
她禮節性地露出一個笑容:“剛才你們交談,我聽見了。如果婚姻是合作手段的話,我很滿意這個手段。我爸爸眼裡我隻是個小女孩,做不了主,但我今天想給自己做主。”
扭頭看向江衍鶴,落落大方地詢問:“怎麼樣,今天我穿得好看嗎。”
江衍鶴看著酒杯裡,那汪被打得漣漪起伏的燈月,最終沉默。
她嘴角微翹,對朱鄂說:“你看小鶴沒有說不好看,不枉費爸爸為我把賽艇拍下來。他是發自內心覺得我好看的。”
她說話恰到好處,把那人的沉默當稱默許,讓周圍幾個長輩都滿意,才是江衍鶴未來伴侶的端莊大方模樣。
“不愧是Yumine,和衍鶴真是天造地設。”江衍鶴的叔父秦源笑著捧場。
朱鄂看著朱茵敏,拍了拍她的脊背:“小敏,你喜歡就行,爸爸會替你做主。”
藤原雅季也笑了起來:“別光顧著喝酒,多吃點食物也好,吃完去打牌休息一下。”
朱茵敏揚眉看著江衍鶴:“你會留下和我們一起玩牌吧,最近爸爸和叔父們很久都沒有打牌了,手都生疏了。”
江衍鶴似是很反感別人替自己拿主意。
他不接這茬,堅決地拒絕道:“明天我要和霍鴻羽去箱根,實在沒時間多應酬。”
朱敏茵笑容僵硬了一瞬間,很快再次恢復:“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箱根嗎?”
朱敏茵接著說:“爸爸也在場呢,小鶴你會同意的吧。”
朱鄂剛才用Phallus威脅過江衍鶴。
到這個地步,他還能說什麼拒絕之詞。
江衍鶴沉默,沒有發出聲響,眼底也沒有笑意。
半晌,他手指叩著淺青色景泰藍花紋的酒杯:“你想來可以來。”
朱鄂欣然點頭:“不錯,我也支持你和衍鶴多來往。”
朱茵敏笑了,倚著朱鄂。
她給他做了一個手握黑鲟的壽司卷,一點點喂他吃下去:“多謝爸爸幫我和小鶴搭橋。”
幾個長輩看著她都愛憐地笑了起來。
朱茵敏向周圍長輩挨個問候以後,撒嬌說:“這裡好悶,我想和小鶴一起去走走。”
藤原雅季溫柔地笑了,點頭同意道:“去吧,和小鶴多溝通。”
會客館外面全是接天連地的茂林翠竹,顯得清雅而幽靜。
暖色的路燈把青石小道照得發出柔和的光,地面有些湿滑。
兩人站在日式原木亭邊。
江衍鶴浮躁地低頭取了一支煙,沒有點燃,隻是咬在嘴裡。
想起臨走前禮汀蒼白脆弱的模樣,很想立刻回去撫摸她。
他聽見身後高跟鞋腳步,破壞掉周圍蟲鳴的靜謐。
他不耐煩的側頭,稜角分明,露出一截深刻流利的唇峰幅度。
朱敏茵想從背後環上他,她的香水氣息離江衍鶴很近。
她探手想往他脖頸觸碰,覆蓋掉之前別人留下的痕跡。
“這麼多年,你拒絕過我很多次,之前從來沒有女人存在,但這次說實話,我實在很在意。”
被他發覺,他察覺不適,略微偏頭,力度很重地揮開了她的手腕。
“別亂碰。”
“我本來以為我無所謂的,和你結婚就好,即使沒有愛情也沒關系。”
朱茵敏抬起頭看著他。
那人的側臉,被搖曳的竹影綴了一點鋒利的陰影,有一種低沉的冷峻。
朱敏茵有點留戀被他觸摸的溫度,她辯解道:“但是,我看見你脖頸上的痕跡,還是發現,原來接受不了你有其他女人。
她眼睛落在江衍鶴整理領帶的手指上,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筋絡流利,讓人移不開眼睛。
江衍鶴並未解釋半句。
他冷冽眼梢沒有絲毫笑意,道:“我從來沒有和你超越朋友關系的打算。本來,瘋狂騷擾我求我別和你聯系的蔣嘉禾,已經夠讓我煩躁。原來穿著大振袖逼婚,在那幾個人面前,替我拿主意的你,更勝一籌。”
朱茵敏一愣,臉色瞬間就變了。
江衍鶴神色倦淡,沒有多做停留:“我最後告誡你一次,再玩這種逼婚的戲碼,我們朋友都沒得做。”
他轉身準備離開。
朱茵敏下意識伸手拉扯對方衣角。
被他冷冽地抽開了。
江衍鶴走出去很遠。
朱茵敏還站在原地,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江衍鶴,你不是說結婚是合作手段嗎,你也想和我結婚的吧。”
“還是你心裡有別人,是你老師的女兒嗎,就是那個你救下的人。”
她從來沒有把禮汀,看成最後真正的威脅過。
四周無人回應。
春夜晚風輕柔吹拂,婆娑竹影搖曳不斷。
朱茵敏用木屐狠狠踩壞了石板路旁才露尖尖的小青筍,她獰笑著在幼嫩植物的身上碾壓。
“不管你心裡有誰,你要娶的人,隻能是我。”
她思忖片刻,低頭撥通了一個電話,是葉澤川:“明天他們要去箱根,你和我一起去,我現在看他身邊那個狐狸精很不爽。”
緊接著,之前她拍攝了振袖和服的照片給蔣嘉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