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我介紹道:“久仰大名,我是從國內來探望師母的,我姓江。”
陳浩京的瞳孔驀地收緊。
他從來沒有想過,翡珊口中夢寐以求的J竟然是一個年輕桀骜的青年,最多隻比她大一兩歲。
他更沒有沒有想過,翡先生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下來的,江家的掌權人,竟然真的能瞬間讓他敬佩。
因為他轉過眼才發現,剛才前面的靶,江衍鶴甚至一個都沒有射偏。
姿勢標準雅正,舉止從容不迫。
他甚至懶得裝消音,因為根本不懼怕槍口的沉重悶響。
十個十環,正中中心。
宛如他隻射了一環,其實百發百中!
“翡老師和我提過先生您,說您是翡珊的家庭教師,我以她哥哥的身份,向您對她的照顧表示感激。”
陳浩京點頭說聞名不如見面,心裡卻為了“哥哥”這個詞不是滋味。
畢竟翡珊喜歡他到日夜思念。
但那人卻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來阿瑪爾菲的這幾天。
江衍鶴並沒有在翡家歇息。
說是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於是安置在Grand Hotel Tim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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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人給陳浩京捎來口信,讓他帶著師母和翡珊小姐去酒店找他。
翡珊為了見江衍鶴一面,去換上鑲著寶石的中式旗袍,紅得宛如開滿阿馬爾菲的玫瑰花,旗袍紋著金絲細線的玫瑰。
她把頭發撩撥到一邊,露出血鑽耳釘,在瑩白耳朵上熠熠生輝。
再搭配上她歐式的容貌,更顯得冷豔又充滿魅力。
她興高採烈地住進Grand Hotel Timeo.
江家的確財力雄厚,在寸土寸金的Grand Hotel Timeo為翡珊舉辦了一個特別盛大的生日宴會。
邀請來了全城的貴族和富豪。
遮天蔽日的玫瑰被全城的花商送來,漫無邊際的鋪滿整整一條海岸線,酒店長廊上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
翡珊邀請了大學同學,十多個女孩子在酒店的噴泉邊拍照發了ins。
她忙前忙後,和認識的富家千金賓主盡歡。
大部分人陳浩京都沒見過。
但翡珊卻介紹說這是她在慈善晚會或者家宴認識的朋友。
陳浩京看著翡珊草坪上巨幅的照片發愣。
他深深意識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但直到吹滅蠟燭,說出:“Dio mi benedica il J che amo.”
翡珊最期待的人,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
宴會結束的晚上,翡珊穿了《贖罪》綠色長裙。是意大利一個設計師,專為她私人定制款,作為生日禮物。
染金的頭發盤起來,碧綠瀑布一樣的絲綢長及地面,蜂蜜色纖長的手臂垂下來,腰線緊致修身如翠玉,背脊光滑細膩。
她想著江衍鶴,神情恍惚,在臺階上坐著,身下墊了一本《名利場》的雜志。
夜色正濃,江衍鶴的私人飛機停到停機坪。
人群混亂密集,小鎮的媒體扛著長.槍短炮,為了爭搶最佳的拍攝位置無所不用其極。
都想目睹這個豪擲千金的中國富豪真容,因為傳說他盧佛羅別墅旁,拍下周圍市價最高的建築群。
直到江衍鶴的秘書羅彬差人挨個發了撫恤品,示意他們去隔壁酒吧參加Happy hours全場免費,才把他們勸退。
那人喜靜,人潮褪去,擺脫群狼環伺的局面,他才在保鏢的簇擁下下了飛機。
他額角掛著墨鏡,下颌鋒利倨傲,沒有敷衍任何人的心思。
“陳先生,師母呢?”
翡珊興高採烈地從噴泉那頭繞過來:“J,我好掛住你!”
卻不小心,一腳踩空,從臺階上摔下來,眼看就要滾落到草坪裡。
陳浩京心裡一慌。
但江衍鶴在身邊,他並沒有妄然暴露對翡珊的心意,狠狠克制了自己伸手去接的念頭。
但他看見江衍鶴很冷靜地觀察著,示意羅彬接住她。
那人並沒有對翡珊生出英雄救美的心思。
“翡珊小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羅彬溫柔地一把環住翡珊的腰。
翡珊被他攬在懷裡,臉色漲紅,蜜色小臂搭在羅彬的西服肩墊上,一副不安的神色。
她眼裡隻有江衍鶴。
江衍鶴的心思卻完全不著邊際,他望著酒店遠方的黛色遠山,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任由翡珊喚他無數次,他才堪堪回過神。
眼光掠過翡珊穿的綠色長裙,並沒有停頓,語氣漫不經心:“Sanvu,那次海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最近怎麼樣,你身體養好一點了嗎?”
月色朦朧,在雲層間穿行,像一條柔質的紗巾一樣溫柔地擦拭著線條起伏的臨海異域城市。
酒店裡的棕榈樹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聲,玫瑰花的氣味盈滿整個酒店。
翡珊的臉,因為悸動變得通紅。
她說:“謝謝江衍鶴哥哥救我,我那次就沒怎麼受傷。”
陳浩京安靜地凝視江衍鶴的眼睛。
對方眼睛細長深邃,但是聽完這些話以後,並沒有什麼開心的情緒。
倒是像是狠狠壓抑著什麼。
江衍鶴太冷靜了,根本不會情緒外顯,才完全看不出來。
翡珊倒是沒有察覺:“今天,我也特別高興,因為自從papa離開以後,再也沒有人給我舉辦生日會。”
如果不是在羅彬懷裡,她真的恨不得撲進江衍鶴的旁邊。
但不巧的是,這時候翡珊的朋友來找她了。
富家小姐們裙裾上似乎鑲嵌著各色寶石,在宴會門外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笑著鬧著讓翡珊進去。
瞧見江衍鶴,女生們皆驚訝地眼裡光芒閃爍,讓翡珊把她哥哥介紹給她們。
翡珊笑鬧著提著裙子,害羞地推辭著。
江衍鶴敷衍地微笑了一下,對她們示意。
姑娘們紛紛尖叫起來,有幾個大膽的,還衝她吹口哨。
陳浩京卻覺得,江衍鶴舉止散漫,甚至沒有一個富家公子該有的禮貌。
就好像一直野獸,因為完全無心狩獵,所以懶怠又闲適的樣子,隻想把周圍的食物悉數放逐。
在場的女人,紛紛到門邊來看他。
似乎都要被這個亞洲容貌的英俊青年,蠱惑得失去理智,在他舉手投足間,被一擊穿心。
江衍鶴從容笑了,用意大利語問候了幾句,簡單招呼了一下在場的眾人。
就帶著保鏢轉身離去。
陳浩京百無聊賴,他作為家庭教師和保鏢,對這一切欣賞不來。
今天安保很好,也不需要他。
於是他默默觀賞了一會兒翡珊和金發碧眼的年輕人跳舞。
更強大的同性總是讓人更有窺探的心思。
陳浩京心裡浮躁,準備和江衍鶴的秘書聊一會天,但他沿著玫瑰花長廊走了很久,都再沒看到那行人的影子。
酒店裡玫瑰花香飄陣陣,酒會的配樂團更是邀請了翡珊她音樂學院的優秀畢業生。
到處衣香鬢影花香鳥語。
陳浩京走出酒店,聲音還在耳畔回蕩,隱隱約約,不太清晰。
他沿著山崖向外走,存了醒酒的心思。
卻看見遠處的礁石站著兩個人。
是翡老師的夫人和江衍鶴。
兩人好像在對峙。
翡珊的媽媽在當地算的上是人人敬重的貴婦人,她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
混血讓她的容貌雍容又深邃。
她不知道說了什麼,似委婉的告誡和規勸。
海浪拍起雪白的浪花,他們的聲音聽不真切。
良久,直到陳浩京躲的冷硬礁石,都被他的體溫烤得溫熱。
才聽見江衍鶴喚她:“師母。”
翡珊的母親似乎有點生氣又痛心,她厲聲喝到:“你都不聽我的話,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我始終忘不了老師在沉入海底前對我的囑託,所以您說的事,我沒有辦法做到。”
江衍鶴說這段話的時候,甚至嘆息了一下。
翡珊的母親嗓子沙啞,噙著眼淚:“他已經失蹤幾年了...你又何苦幫他贖罪?”
江衍鶴:“這是我應該做的。”
年長的女人痛心疾首:“你這個孩子,怎麼偏偏聽不進去勸諫呢。”
海水撞擊在礁石上,酒店門牆上的的霓虹光暈,混著遠處的燈塔光線,一層一層地打在江衍鶴身上。
他孤拔又筆直地站著。
就好像書中,在易水濱,站在蘆花蕩中,踏上刺秦的不歸路,揮別燕太子丹的荊轲。
那麼寂寥,那麼讓人落淚。
陳浩京發現,他在身後的手腕上有一截很短的、隱秘的細帶。
其實那天早上江衍鶴舉槍的時候。
他也看見過一次,但是並沒有留下深刻影響。
陳浩京突然想起他青年時代,二十多歲的模樣,為了讀東京大學的大學院,在日本漂泊。
那晚是東大測試的前夜,他來柏市,在小旅店裡簡單對付,半夜被《人證》音樂聲吵到。
睡眼朦朧地醒過來,看著片裡昏黃天幕中往山谷遽然下墜的草帽。
旅店紙門外,一堆來異鄉應考的旅客,不約而同地對著電視熒幕唱“mama,do you remeber...”
溫情和悲情總是短暫卻讓人永生難忘。
如今一看,那人腕骨的絲帶,就像他心上人的信物,雋永又溫柔。
陳浩京突然明白,翡珊為什麼永遠難忘江衍鶴。
以至於經年累月為他祈禱了。
原來,陳浩京自己也期望那人有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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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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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完意大利的事情,一行人載著賽艇,從法國尼斯啟程回國那天。
輪渡已經啟程了,江衍鶴的私人飛機的駕駛員,卻始終沒辦法在陰雲海風天,在遊輪上停下來。
他的飛行員失了往日的冷靜,用英文小聲罵著陰霾天氣。
海面上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烏雲密布。
沒辦法計算準確的降落偏差值。
輪渡已經離港很遠,沒辦法再創造一個平穩的登陸環境。
副飛行員更是焦慮地不停冒冷汗,慌張得頻頻詢問控制臺。
他可以駕駛飛機在雲層穿行。
但迫降和急停,是唯一最讓他苦惱的事。
飛機上,羅彬拿著望遠鏡看向近處的貨輪。
這時,江衍鶴走過來,虛攏起手指,撐在隔離門上。
他很穩又勝券在握的模樣,對副飛說:“讓我來。”
他示意副飛行員坐下來喝杯熱飲,休息一下。
接著,和主飛行員調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