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多年朋友。
他最清楚,謝策清熱衷的,都是俗媚到近妖的類型,靡靡豔麗顏色。
沒把禮汀放在心上,如果從現在開始強行把她據為己有,應該算不上過分。
他可以操縱看不清的絲線,如掐斷月老尾指紅繩,讓禮汀徹底對謝策清死心。
哪怕有一天,她真發現了謝策清是她的恩人,也不會存在為了恩情獻身的心思。
江衍鶴把頭發揣進兜裡,凝視鏡子中眉目傲然的自己。
他想,是時候找個理由,和謝策清談談。
是不是愛情有什麼所謂?
根本不需要愛情,就是玩玩而已。
他要這隻破損了翅膀的蝴蝶,永遠飛不出他的掌心。
禮汀渾身酸疼,見江衍鶴很久都沒有出來.
她脫下下被他弄得不成樣子的浴巾,此時像一團破布一樣,皺且湿潤。
撐起身體,赤腳去他的房間,挑挑揀揀,選擇了角落裡,江衍鶴高中的校服。
她總對穿江衍鶴的舊衣服,有一種執迷不悟的戀慕。
深深嗅了衣服上類似冰山和樹枝的味道。
校服是冬青色,把她的氣色襯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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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京域,禮汀讀的是接近女校的封閉式,和江衍鶴所在的京大附中是完全沒有交集的。
她裹著他的衣服,回憶起謝策清那張照片,想象江衍鶴高中時候的樣子。
然後很得意地微微笑起來。
真好呀,時隔兩年,傾覆整個京域的狀元,全科滿分的神話,震動幾個校區的校草。
那個一出生就被厚愛著的天之驕子。
最後還是栽倒她的手裡。
不,還不夠,絕對不可以盼春風就滿足。
而且現在江衍鶴隻是被激發起了掠奪欲,並不是愛情。
禮汀穿上校服後,腿還露了半截。
她起身,去露臺上,晃動漂亮的腿,搭在上面,借著月光,觀賞那個人留下的咬痕。
玫紅到深紅,深切烙印,他好像真的狂熱渴求她到了極致。
仿佛她屬於他,是一件人盡皆知的事。
想起幾個月前,她躲在不見光的角落,看他和別的女生一起,祈禱他把漆黑眼神轉到自己身上。
那個卑微的,從來沒有被愛過的自己,好像終於找到了依靠。
禮汀閉上眼,雖然可能這種被愛的蜃景,也會完全消失。
會在哪一天呢?
他完全佔有她的那天,還是和真正心儀的在一起的那天。
禮汀不敢去想,這個隱患。
那人的暴虐和問柔是黃沙漫天,終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綠洲徹底消解,不會在水汀這種瀕臨幹涸的泥濘停下。
夜風中,禮汀踱步到另一側,俯瞰遠處官山腳下的芸芸眾生。
山下燈火通明,像一片幽光浮動的海洋,唯有風聲和鳴笛。
就好像從醫院出來那晚,在繁弦急管的京域,夜色遮掩下的安寧和靜謐。
就好像那時候,日日下雨,她在陽臺清理完漏水,看著已經沒有人煙的街道。
禮汀抱著膝蓋,沒來由地想掉眼淚。
那麼多過往,江衍鶴在她經歷折些忐忑和無措的時候,在做什麼呢。
完全,完全,兩種人生。
剛才,他撐在旁邊,像夜遊神劃過夢裡船,質詢她有什麼心願。
那一刻禮汀才發現,自己和這個世界的羈絆,無限接近於零。
在這個渺小的世間。
唯有掛在死去母親名下的慈善基金,是最後放不下的事情。
禮汀想變成更優秀的人,幫助好多好多人。
還有江衍鶴。
唯有江衍鶴。
隻有江衍鶴。
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深刻的羈絆。
他三番四次地救下她。
她隻是棲居在海中島嶼的島民,日日面對即將陸沉的危險。
她遇見江衍鶴。
他填海,變曠野。
如果拋下財力和權勢,他雖然壞得徹底,清醒到致命。
但他免俗,不被束縛,無所定義,不被規訓。
她一次次身臨險境,都是他向她伸出那雙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指。
讓她不再害怕,不再孤獨。
身後有腳步聲。
禮汀並沒有回頭,她知道是江衍鶴走近,很安心地等待著。
他從後面,包裹似地,攬住她。
他把臉埋在她的側頸,他鼻梁高挺,壓在她耳後,依偎著。
像野獸,嗅她頸背的氣息。
之前洗了澡,現在頭發已經幹透了。
她身上有種極淡的水生調清香,兩人挨著幾乎過了一夜,難免互相影響。
她闔上眼,懶散的靠在他身上,任他探索地吻她。
略偏頭,把被風吹得散亂的頭發,撥弄到一邊。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試探性的扶住他環在脖頸的手。
他看出她穿的是自己的高中校服,也沒說什麼惡劣的嘲諷的話。
從她身後,環住她,任由她把他的舊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袖子長過她的手腕。
她實在很依賴他的手指。
伸手拉起來,用舌尖卷,溫熱湿潤,細致地。
留下濡湿的水痕。
他眼神逐漸變沉。
身體一輕。
她被人打橫抱起來,是熟悉的懷抱和氣息,讓她依戀地貼緊著他。
有種流浪小貓被人抱起來摁在懷裡,撫摸細軟毛發的欣喜。
她從來沒有被人寵愛過,心裡甜過頭了,反而會感到憂慮。
但是已經無法自拔了,想沉溺在他懷裡。
禮汀眼神亮晶晶地依偎著他,難以自抑地,仰起頭看他。
她的聲音輕若漣漪,臉滾燙,依偎著那人的胸襟:“我好像在做夢哦,不敢相信你居然會主動抱我。”
“江衍鶴,謝謝你救我,每一次。特別是海難那天,我像被人治愈了之前十九年的,那種被拋棄的感覺。你永遠不會騙我,傷害我的,對吧。”
“嗯。”
“如果你真的有喜歡的人,沒辦法在一起的,你要講給我聽,我會走掉的,還有自己很長的一生呢,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障礙的。”
“...好。”
“那萬一有一天,我在街上,和你插肩而過。你要好好看著我,目送我的背影,不許裝得很冷淡的,不認識我那種。你不能忘了我,你忘了,就沒人記得我了。”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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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芥川龍之介
2.《受十誡文》
第17章 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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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汀沒有回房間,抱著膝蓋,蜷在二樓的露臺裡面的沙發上,遲緩地發呆。
沙發極大,她縮成極小的一團,像隻柔軟倔強的絨毛小貓。
兩人折騰一整晚, 第二天是周日。
江衍鶴打算回房間簡單地補個覺。
嗓子幹澀,他下樓,準備倒點水喝。
擰開瓶蓋的動作流利,睡袍的袖口卷起來,小腿肌理緊實,腰帶被他拖拽在地上,隻露出了一截冷白的脖頸。
喝完水,轉身。
瞧見禮汀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的地鎖著他。
她的眼睛很像小貓的眼睛。
清透又澄澈,專注獨極高,似乎下一刻就要伸出有倒刺的小舌頭卷他。
江衍鶴被盯得冒火,似有一種作為天敵,應該被懼怕著,此刻卻被食物鏈底層挑釁的不悅感。
“天亮了,不睡覺,望著我做什麼,想起我的好了嗎。”
禮汀不說話,抱著肩膀,和樓梯下的江衍鶴無聲地對視。
周圍靜悄悄的。
夜露附在葉片上,被蟲子抖落在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江衍鶴不發一言,沉靜地看著她,眼下染著點困倦的灰。
“魂丟了?”
“江衍鶴,你騙我,你說幫我追謝策清的,說謊。而且你還說要幫我忘掉他,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他和別的女生手指交纏的樣子,我好難過。”
禮汀赤著腳跑下樓,她急不可待的奔下去,在離他兩三階的地方墜下來,像雪片一樣降落在他懷裡。
江衍鶴安然矗立著。
禮汀不管,用盡所有力氣,貼緊他心口。
她拼命圈住他的腰,把臉頰埋在他胸口處,想要汲取他溫暖。
“魂找回來了嗎?”
“沒有,找回來了一魄。”禮汀在他衣料悶聲回答。
江衍鶴個子很高。
她赤著腳隻到他的胸前,手臂攬緊的地方,能感覺到對方腰側肌理緊實流暢。
禮汀渾然不覺,隻是貼緊他,像流浪小貓被雨淋湿以後躲在救助的人懷裡瑟瑟發抖。
她勒得很緊。
禮汀垂眼:“你要賠我,你追別人的方法都是錯的。”
“我又沒追過誰。”
他無所謂地哼笑起來,心氣是浮的,腕骨懶散垂著,也不貼她須臾。
禮汀悶悶地,呼出的熱氣噴在他心口,她感覺到那人的心跳聲和熾熱的體溫。
她帶著輕微地哭腔,發出軟軟鼻音,發梢磨蹭著他,在他衣袍上擦眼淚:“怎麼辦,他和蔣蝶在一起了,如果你再不賠償我的話,我好可憐的。”
“你當我救世主呢?”江衍鶴在她頭頂扯起嘴角,輕笑一聲。
禮汀動作遲緩地松開他。
緊覆的接觸消失了,任誰都會悵然若失。
“那要是我從一開始喜歡的是你,你肯定已經嫌煩和我分手了吧。”她問。
“通常情況,但也有例外。”
禮汀更是魂不守舍,她眼睛水霧朦朧,疑惑地抬眼凝視他:“誰能成為例外?”
江衍鶴沒回答。
卻在下一秒,狠狠抹走了她的眼淚。
“投注感情就要承受這種下場,清醒點成嗎。不準在我面前,為其他男人哭。”
他面不改色,上樓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