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留”這個字,說明李渺的父親要麼是離開了,要麼是去世了。
溫越的直覺告訴她,後者的可能性遠大於前者。
她可真行,一天之內害得兩個人至親之人留給他們的遺物被弄壞了。
李渺垂下眸子,漫不經心地道:“這臺電腦能換一條命,也算善始善終了。”
溫越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了一點難過。
怎麼可能不難過?
再豁達大度的人,對於過世親人留給自己的東西,也不可能真的當一件死物。
而且電腦對於學編程的來說,就像劍客的劍,用的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我……我會送你一臺新的筆記本。”溫越開口道。
她這幾個月攢下來的零花錢足夠買一臺配置極高的筆記本,雖然這樣並不能彌補李渺的損失,畢竟這是無價之寶,但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李渺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要是真想謝我的話,請我去學校三個路口外那家老灶火鍋吃一頓就行了。”
裴天旭聽到這話,一記戳向她的額頭:“李小小,這麼深的傷口,還想吃火鍋,你是不打算好了?”
“哎哎哎,再戳要戳傻了!”李渺捂著額頭,瞪了他一眼,不滿地嘟囔著,“當然是傷好了再吃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好飯不怕晚這個道理!”
“戳傻了正好,免得你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什麼危險的事情都敢做。”裴天旭的語氣有些硬,但眼睛裡卻盡是無奈般的寵溺。
溫越默默地看著。
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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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慕他們的關系這麼好,慶幸路辰煥是無論如何也插不進去的。
想著想著,她不禁開始自嘲起來,才經歷了生死攸關的事情,她居然還在為那一點少女心思糾結。
這時,裴天旭轉過頭來看向溫越:“阿越,我剛剛打通了阿煥的電話,他在他外公家。”
溫越一怔:“你跟他說了這件事嗎?”
“沒有,”裴天旭頓了一下,“我想還是你自己去說比較好。”
來警局的路上他問了溫越為何會一個人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溫越本來也不想說和路辰煥吵架的事情,但又編不出合適的理由,隻能含糊地概括了一下。
溫越點點頭:“嗯。”
她心裡也松了口氣,看來路辰煥是安全的,這些歹徒是衝著路家來的,好在他沒有像她一樣跑到荒僻的地方,以至於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裴天旭看了眼手機,說道:“路伯伯也聯系上了,我託我爸的助理聯系了他的助理,他應該很快就會趕來。”
“多謝了。”溫越說。
“警察叔叔,”李渺朝著最近的警察喊道,“要是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警察點點頭:“先回去吧,保持電話暢通。”
“那溫越,我先走了?”李渺看向溫越。
溫越朝她揮揮手:“好……”她頓了頓,“周一見。”
雖然李渺說不用,但她肯定要去買一臺高配置的筆記本賠給她。
“我陪你回去。”裴天旭拿過李渺的書包背到自己肩上。
“我是手受傷了肩又沒有受傷!”李渺要把包搶回來。
裴天旭把包換到另一邊不讓她搶,然後朝溫越道了聲別。
溫越看著他們打打鬧鬧地離開了警局,百感交集。等回過神時,對上匆匆趕來的路博濤。
“小越!”路博濤看上去很焦急,額角都浸出了汗珠。
他看了一眼溫越,朝旁邊的警察問道:“警察同志,我女兒沒受傷吧?”
“令愛沒什麼大礙。”警察說。
路博濤似乎松了口氣的模樣:“沒有就好,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可擔心壞了。”
溫越靜靜地看著他。
路博濤嘴上說著擔憂,但她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出半分擔憂來。
她早就該習慣了,不是嗎?可心還是仿佛被什麼往下直拽。
“警察同志,這種行為太惡劣了,請務必要嚴查。商業上的惡意競爭竟然牽連到孩子身上。”路博濤面色凝重,“我女兒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路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嚴查此事。”警察說,“犯人已經招了,確實是有人花錢僱他們這麼做的,但僱佣人用了虛假信息,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我們後續會順著線索繼續查,您可以給我們提供嫌疑人信息,如果核實後確是,我們絕不會姑息。”
路博濤點點頭,感激道:“那就拜託警察同志了。”
接著他就跟著警察進去做筆錄了。
一旁從文案室出來的錢皓看著這邊,心情逐漸下沉。
路博濤的表現確實像一個慈父,滴水不漏,可是溫越的反應,卻不像一個備受父愛的孩子。
溫越在路家的生活,物質肯定是不缺的,可是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真的會對領養的孩子投入感情嗎?
而且,路博濤當真對仇家會對孩子動手這件事沒有一點預感嗎?錢皓不相信,這種在商場上縱橫多年的企業家,會低估對手的殘忍。
那怎麼會一點防備都沒有,讓孩子遇到這種事。
錢皓想著,走到溫越身邊,拿出手機來:“小越,留個電話可以嗎?你之後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聯系我。”
“……謝謝錢警官。”溫越和他交換了手機號。
“叫我錢叔就行。”錢皓說。
溫越仰起頭:“……錢叔,你能跟我講一下我爸媽過去的事情嗎?”
現在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錢皓盤了下沒有什麼緊急任務,就和溫越坐到門前的臺階上,給她慢慢講起往事來。
“那天,陳隊買回一根頭繩,那種五顏六色,亮閃閃的,弟兄們都調侃她是想當十幾歲的小姑娘,她說不是她自己用,是等她女兒長大後給她用的。”
溫越聽著,眼眶不禁湿潤了。
她這日可哭的太多了,因為生氣,因為難過,因為害怕,因為擔憂,再到現在因為感動,眼睛都要脫水了。
路博濤這時剛做完筆錄出來,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頭:“小越,該走了。”
聽到他的聲音,溫越急忙擦掉眼淚站起來,向錢皓道別:“錢叔,再見。”
路博濤朝錢皓點點頭,說道:“麻煩錢警官剛才幫忙照顧小越了。”
“應該的,路先生。”錢皓看著路博濤,“考慮到令愛的安全,您近期最好安排一下保鏢。”
路博濤像是沒想到這一點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我急地連這都忘了,我這就去安排上。多謝錢警官提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錢皓看著他,笑了笑:“不用謝,都是為了孩子。”
離開警局上車後,路博濤問溫越:“小越,今天你為什麼會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溫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
“行,我不問了。”路博濤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著窗外,暮色已沉,“這件事不要告訴辰煥。”
他用的是命令的語氣。
溫越一頓:“我明白的,父親。”
她和路辰煥吵成那樣,她也不可能現在就湊到他面前說,看啊,因為我們吵架,我跑到外面亂晃,差點喪命於歹徒的刀下。
路博濤嘆了口氣:“也怪我不好,集團的事情實在脫不開身,這段時間忽略了你。我是真沒想到那些人會對你下手。”
溫越微微抿著唇角,搖搖頭:“沒有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路博濤很滿意她的回答,道:“之後上下學都坐家裡的車,別再騎自行車了。另外,回去後我給你卡上打半年的零花錢,你去買些想要的東西。”
溫越嘴上道著謝,心裡卻悲哀地想著,她想要的東西,用錢是買不到的啊。
回家後,路辰煥不在。
第二天周六,溫越也沒見到他。
下午她去了趟電腦城,買了臺和路辰煥所用配置一樣的筆記本,把路博濤打給她的半年零花錢都用光了。
買完電腦後,她又跑好幾家老書店,沒有找到一本《五言飛鳥集》,雖在意料之中,但還是有些沮喪。
回家後,溫越看到了客廳裡的行李箱,還有散落在一旁的高跟鞋。
是許黎回來了。
溫越有些意外,許黎每次回來前都會先給她打電話或者發短信通知一下,這次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有雜亂的聲響傳來從二樓書房傳來,似乎有人在爭執。
溫越猶豫片刻,踮起腳尖,慢慢走到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沒有關全,留了一道縫隙,能夠讓她清晰地看到裡面的場景。
許黎雙手撐在書桌上,和面前坐著的路博濤對峙。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溫越小學的時候也時常聽他們吵架,對此不算見怪。隻不過這幾年許黎在家的時間太少了,所以她很久沒見到他們吵架了,還是稍感意外。
“路博濤,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許黎盯著路博濤,一雙顧盼生輝的眸子裡盡是冷意。
路博濤雙手交疊在桌面上,沉著一張臉:“你到底想問什麼?”
溫越垂下頭。
心下暗自猜測了一些可能。
讓許黎這麼憤怒,路博濤卻不願承認的事情,難道是他外面有人了?
不,不太對,這些豪門夫婦之間,大部分都是因為利益關系綁定在一起的,各玩各的再正常不過,而且許黎本身都常年不在家,不見得對路博濤有多少感情。
正當溫越疑惑的時候,她看到許黎從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摔到路博濤面前的桌子上,語調尖銳,憤怒道:“你可真行啊,連孩子都能利用!”
“利用?”路博濤把文件夾拿過來,打開後掃了一眼,就推到一邊去了,不再看一眼,“家族企業遇到危機,家裡的任何人都有義務做一些貢獻。”
他目光淡漠,語氣冷靜而無情:“誰讓她和辰煥吵架,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去了呢?不然我怎麼可能讓她去當誘餌。而且,是對方太陰險,竟然在飯菜裡下藥,讓我安排的保鏢都食物中毒了,才出現意外的。”
“意外?小越差點就沒命了,要不是她的同學恰好路過,我這次回來是不是就要參加葬禮了?”許黎猛敲了一下桌面,聲音卻在顫抖。
“但她現在不是好好活著嗎?”路博濤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如果我沒有提前做準備,警察可能到那麼快嗎?”
許黎沉默,好一會兒,忽然問:“如果是辰煥呢?你會讓他冒一點風險嗎?”
路博濤盯著她:“那能一樣嗎?辰煥身上流著的可是路家的血。”
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讓溫越的心仿佛被拽入深淵,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而且,我養溫越是希望她以後能幫襯著辰煥,但你看現在,她隔三差五給辰煥甩臉子,辰煥低聲下氣的討好她都不行,根本認不清自己的位置。”
“這樣的話,就算她沒了,又有什麼關系?”
許黎也被這話給驚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愣了半晌,厲聲吼道:“路博濤,她是你女兒啊!你還是個人嗎?”
“那你帶她走啊!”路博濤拍桌而起,一向端正的臉上表情扭曲起來,朝她吼回去:“這幾年來,你每年才在家待幾天,你有盡到過母親的責任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嘲諷:“你就帶她去看看醫生,給她帶點禮物,再帶她旅遊一下,就覺得自己是個好母親了?”
“你要是真想當一個合格的母親,那你帶她走啊!帶她走啊!放棄你那逍遙自在的快活日子帶著這個累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