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往前看嗎?為什麼一直揪著過去的事不放。我說不戀舊,是想告訴你,我在往前看。你就不能也往前看看嗎?”
“往前看?”溫越盯著他,“你說的倒是輕巧。”
她的眸子裡似淬了冰:“有些傷就算好了,疤痕也永遠留在那兒,時刻提醒著發生過什麼。”
“那你要我怎麼做?”路辰煥的神情似是陷入了絕望,喉嚨裡的聲音近乎破碎,“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我連命都能給你,這樣都還不行嗎?”
溫越沒有說話,目光卻陡然失了焦距,不知道在透過他看著什麼,漆黑的眸子宛如夜空般迷離。
路辰煥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抓緊了床單,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審判。
半晌,她似是終於想通了,松口道:“我可以回去考慮一下。”
路辰煥放開了床單,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
溫越把帶來的綠豆蓮子粥端給他:“喝吧。”
路辰煥沒有動,隻是眼巴巴地看著她。
“怎麼,還等著我喂你?”溫越皮笑肉不笑,“因為這一出,我的工作耽誤了多少你知道嗎?”
可是昨天你跟段知行去爬山呢?那不算耽誤嗎?
路辰煥差點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卻立刻止住了,現在顯然不是適合問這些的時候,而且他也怕再聽到讓自己失望的答復。
“我得回去工作了,”溫越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你傷勢不重,也抓緊時間工作吧。”
說完,毫不留戀地掉頭就走。
“不愧是資本家啊……”端著溫熱的粥,路辰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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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面。
韓章正在走廊一側的窗臺上,看著外面的城市景色出神。
周二早上看到那條微博後,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他多次想質問路辰煥,但路辰煥每天都縮在獨立辦公室裡不知道寫什麼,就一直沒找到機會。
對於溫越的事情,他是難受,但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又沒有生死與共過,能有多喜歡,他怎麼可能因為這個跟路辰煥生出嫌隙。
韓章真正在意的是路辰煥是否真的吸了毒。要是此事屬實,那對青越科技可是致命的打擊。雖然青越的實際控制人是路辰煥,但韓章也為這家公司投入了整整兩年的心血,怎麼可能無所謂。
他不斷回想起在倫敦剛遇到路辰煥時他的樣子,原來不是厭食,而是沾了不能沾的東西嗎?
本來昨天加班出來買咖啡,他終於打算直接問路辰煥,可他剛要說了一個字,路辰煥看了眼手機,說了聲有事讓他先回公司就匆匆離開。
沒想到回去路上聽到附近出了車禍,他跑過去一看,就看到一向無法無天的路辰煥躺在地上,溫越在他身邊。
路辰煥早上醒來的時候,韓章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他沒法去質問一個病人。
正當韓章還在東想西想的時候,溫越已經出來,站到了他旁邊。
“既然他問題不大,那我走了。”她說。
韓章愕然:“他可是為了救你才傷成這樣的,你都不多陪一會兒?”
昨晚讓溫越先回去,是因為他的紳士風度,想著溫越畢竟是女子,才沒有要她熬夜守病人。但現在大白天的,她這才呆了十分鍾吧,就這麼匆匆忙忙地離開,著實也太心狠了。
一碼歸一碼,即便路辰煥確實是吸過毒,傷害到了父母因緝毒而犧牲的她,但救命之恩,再怎麼也不至於這麼無動於衷吧?韓章不禁為好友感到一些不平。
“我陪著他,他的細胞就能修復的更快了嗎?”溫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韓章被溫越的話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溫越轉身就走,韓章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那個……他吸那個的事情是真的嗎?你當年親眼看到了?”
“你直接去問他不就好了?”溫越回過頭,看著他的眼睛,“你們既然是朋友,為什麼要從別人口中確認他的事?”說完後,她目光下移,盯著他握在她胳膊上的手。
韓章才意識到自己做了無禮的舉動,連忙觸電般地松開,結結巴巴地道歉:“對……對不起。”
看到溫越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韓章轉身回了病房。
路辰煥正慢悠悠地喝著粥,見隻有他一個人進來,問道:“她人呢?”
“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韓章走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噢。”路辰煥側過臉去,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失落的神情,“我先睡會兒,你叫人幫我把電腦拿來。”說完,連床都沒搖下去就閉眼假寐。
半小時後。
“老韓,電腦怎麼還沒送過來?”路辰煥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韓章沒有說話。
“怎麼回事,你問問送的人在磨蹭什麼呢。”路辰煥轉過頭,卻發現一個手機屏幕被懟到了眼睛面前。
他定眼看了幾秒,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散漫,拿起勺子,繼續喝著還未喝完的粥。
“煥哥,其實你就算真的吸過,也沒事。”韓章已經想通了,他本身不算一個絕對根正苗紅的人,比起大是大非,他更看重朋友的情義,“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要知錯能改就是真男人。”
“當時的澄清聲明不是還在嗎?”路辰煥喝粥的動作半點不停,“你沒看到?”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韓章顯然不是想聽到這個答案,“那些澄清聲明的可信度懂得都懂。”
“沒吸,但現在不能解釋,等過段時間。”路辰煥瞥了他一眼,“另外,這事不用給我們的合作方強調。”
“為什麼?”韓章忍不住問道,“有什麼苦衷,可以讓一個人九年都不解釋沒吸.毒這件事?”
路辰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把空碗朝著垃圾桶一個投籃,精準落了進去。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說完,他轉過身去,拿手機發消息給公司裡的人讓幫他拿電腦。
“我信。”有人說。
聽到這個聲音,路辰煥身體微微一僵。
韓章也驚訝地瞪大眼睛。
明明在半小時前就已離開的溫越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他們身後。
隻怪VIP病房的門質量太好,推門都沒什麼聲響。
病房裡忽然安靜下來,安靜到隻能聽到設備的嗡嗡聲。
韓章率先繃不住了,他起身:“那個……我想起公司還有點事先回去了,你們聊。”說完,逃一般地離開了病房。
半晌,溫越開口道:“路辰煥,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有什麼好解釋的,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路辰煥說,“像這麼一個好騙的合作伙伴可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溫越語氣平靜:“路辰煥,你不會不懂,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這個道理吧?”
路辰煥頓了一下:“該解釋的我已經解釋了。過去發生的事我真的沒法改變,那時我確實是鬼迷心竅……”
溫越打斷他:“看來你這次傷到的不隻是背,還有腦子。”
路辰煥一滯,回想剛才他們所有的對話,並未發現有漏洞的地方。
看到他出神的表現,溫越終於肯定了心中所想,神情復雜:“你還真是傷到了腦子。”
路辰煥才意識到他被詐了。
他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可是一向靈光的腦子卻忽然卡了殼,看來失血真的會降低智商。
世界再次陷入沉寂。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
溫越輕聲開口:“為什麼?”
路辰煥埋著頭,似在沉思。
半晌後,他終於開口,說的卻是不相關的事:“阿越,如果那時候我們沒有去林蔭讀高中,是不是就不會分開這麼多年了?”
溫越沉默。
這個假設,在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想過,但每次剛剛產生這個問題,就硬生生地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因為世界上沒有如果,人生永遠不能重來,過去了就永遠過去了。
“阿越,當年的事我都會說出來的。”路辰煥說,“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那時候,你為什麼想去林蔭讀高中?”
她為什麼想去林蔭讀高中?
溫越恍惚了一下。
從窗口往外望去,能俯瞰到林蔭中學。
紅的磚,綠的樹,還有林蔭之間青灰色的道路,形成一張絢爛的畫卷。
青春跨越過數千個日子撲面而來。
時隔十二年,溫越再次回想起那些不為人知的少女心思,發現依然是那麼清晰可循。
那些心動,歡喜,猶豫,別扭,還有小小的驕傲,交織在一起,構築成了她記憶裡最為隱秘的自留地。
終於,她緩緩開口。
“因為你啊……”
第二十九章
都說先愛上的人總會輸。
年少時, 溫越認為,從初一那年在河邊放完煙花之後,自己就是輸家了。
溫越和路辰煥人生中的第一次冷戰開始於初中畢業晚會的那天。
他們的初中是在錦城著名的國際學校就讀的, 和小學是一個學校, 但校區不在一個地方。校區有初中部和高中部, 為了圖方便,初高中的活動都是一起舉辦的。
每年的畢業晚會都會選五月下旬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離高考還有大半個月的時候舉行。
溫越學過很久的芭蕾, 學校每次有重大演出, 她都會去表演獨舞,這次晚會也不例外。
雖然初三也是重要的時期,畢竟還有中考這種大事。但錦城的中考比高考要晚半個月,而且溫越成績不錯, 獨舞也不需要抽時間排練,所以老師還是給她報了個節目。
溫越的獨舞節目位序剛好排在中間, 八點的時候才輪到她的表演。
溫越有一個固定的化妝師, 不是學校統一安排的,而是路家單獨找的。
本來提前一個小時換衣服再化妝就足夠了, 但這日化妝師臨時有些事,一大早給溫越發了消息,問她能不能提前到五點, 溫越向來體貼別人,答應了下來。
提前到五點,意味著溫越沒法正常去食堂吃飯了,於是她讓路辰煥幫她帶一些填肚子的點心。
化完妝後, 溫越在後臺等著路辰煥帶的晚餐,一直等到快七點都沒看到他的人影, 打電話過去也不接。
她餓的有些難受,站起來想去找點吃的,後臺雖然人來人往,但沒有班裡的熟人,雖然看見幾個點頭之交,可她不好意思麻煩別人。
學校禮堂和小賣部中間隔了一個網球場,網球場裡有人在打球。
這個時間點,畢業生都去禮堂看晚會了,而其他年級的學生則早放學了,根本不應該有人出現在網球場。
不過溫越並不關心,她怕去晚了小賣部關門了,就在她快要走過網球場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不打了不打了,先歇會兒!”路辰煥放下拍子,喊道。
網球場上,兩個少年剛打完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
路辰煥走到一旁,從放到地上的書包裡抽出紙巾擦了把汗,打開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大半瓶。
對手走過來,問:“你不去看表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