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遊山最出名的是百詩棧道,棧道在懸崖上,下面就是錦江,從棧道上往下看,奔騰的江水仿若一去不復返的時間洪流。
叫百詩的原因,是因為據說古時候有個詩人來此一遊,在懸崖壁上提詩一百首。
現在的棧道當然不是古時候的棧道,而是後來修的,寬闊而堅固,在上面跑車都沒問題,而那所謂的一百首詩,一首也看不到,隻有似是字符的劃痕零星地散落在懸崖壁上。
棧道不是連續的,每過一段,中間就有個小小的休息區。
溫越和段知行在最大的休息區停下休息,休息區有兩家小小的商鋪,有一家隻賣同心鎖一件商品。
“百詩”的諧音是“百世”,寓意著掛了同心鎖的戀人,一百輩子都在一起。
“蠻有意思的。”段知行評價道。
商家的營銷手段罷了,溫越想。
“一百輩子在一起,膩不膩啊?”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溫越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短發女孩,朝著身邊的一個長發女孩說。
短發女孩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過來,面上忽然露出欣喜的神情。
她小跑過來:“這位姐姐,我們上周見過,在林蔭中學外面,你扶了我一把。”
溫越想起來了,朝她輕輕笑了一下。
女孩被她的笑容驚豔到了,愣了幾秒,忽然想到什麼,用試探的語氣問道:“你和我們十年前的校花長的好像,你不會就是她吧?”
溫越禮貌地輕輕搖頭道:“你認錯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連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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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等短發女孩走開回到同伴身邊後,段知行調侃道:“怎麼否認了?校花大人。”
溫越笑道:“我真不知道有過這種事。”
“也是,畢竟校花大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你可別取笑我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
又走過一段棧道,到了下個休息區。
這個休息區有個小小的照相館,和一個照片牆。
溫越瞥見了一張照片,它貼在牆壁上方的一角,並不起眼。
照片微微泛黃。
上面是四個少年少女,在棧道上,背後是巍峨連綿的群山,陽光正燦爛,拍照的時候風很大,飛舞的頭發和衣服讓剪影十分誇張。
兩個少女坐在中間,一個溫婉一個英氣,她們一隻手攬著彼此的肩膀,一隻手比著V,笑容明亮。而旁邊的兩個少年則是站著的,都不約而同地側低著頭注視著自己身邊的少女。
溫越有過一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她曾剪去了兩邊,隻留下中間,把它和另外一些殘缺的照片收藏到冊子裡。
後來,在她知道不隻有過去可以懷念,還有未來可以一同前去的時候,她就把這本相冊扔了。既然未來會有新的珍寶,就再也沒必要到過去的殘渣裡找金子,誰會不嫌沙礫硌的慌呢。
段知行一張一張地看著照片,興致頗高。
眼看他的目光往那張照片的方向移,溫越不動聲色地說道:“阿行,我有些餓了,下個休息區才有小吃,我們早點去吧。”
段知行的目光立刻從照片牆上移開,看向她,微笑著說道:“好。”
剛才那兩個女孩剛走到照片牆前,見他們離去,對視了一眼,八卦之心戰勝一切,就沒有在照片牆逗留,不近不遠地跟上他們。
“這絕對是當年的校花姐姐,但她為什麼要否認呢?”
“估計是怕麻煩吧。她真的好美,而且現在更有氣質了,現在比當年還要好看。”
“校花姐姐旁邊那個,是她現在的男朋友?不是那個校草啊?”
“唉,又有多少人能和年少時喜歡的人在一起呢?而且那個校草不是碰毒了,這種人怎麼還能要呢?”
“確實,她現男友也很帥诶,不比那個校草差。”
忽然,短發女孩看到了什麼,拉著長發女孩的手,指著斜前方驚叫了一聲:“天啊,這種地方是怎麼掛上去的?”
旁邊的人紛紛停下腳步看過去,段知行也不例外。
溫越不得不跟著他停下來。
她知道那邊有什麼,她並不想轉頭去看,但眾人都看過去的時候,她格格不入就太奇怪了。
她還是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兩對同心鎖,在一段斷掉的棧道上。
據說這段殘道是當年沒規劃好修了一半廢棄掉的,沒有鋪上木板和主道接起來,隻有一個個木樁。
根本不能想象人能夠走上去,危險系數不亞於在高空走鋼索。
九年前,某個瘋子走過那些懸在萬丈深淵上的木樁,把那兩對同心鎖掛到了那上面。
隻為得到她的一句承諾。
簡直……有什麼大病。
當年她是這麼想的,現在也是這麼想。
九年過去,崖壁上不知哪兒來的種子扎了根,斜斜長出一株不大不小的樹,茂密的枝葉把那兩對同心鎖所在的那段欄杆遮的嚴嚴實實,是以來來往往的遊客都沒注意到。
剛才一陣大風,枝葉被刮開,金屬折射陽光發出刺眼的光,才被眼尖的短發女孩給看到。
“冒著這麼大的危險去把同心鎖掛在那種地方,得有多愛啊。”他們旁邊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女孩朝男孩說道,語氣裡有一絲羨慕。
“我也可以把我們的同心鎖掛上去。”男孩的語氣有些打顫。他手中拿著一對同心鎖,他們一路走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掛上去,他隱隱後悔沒有早點掛了。
女孩倒不是真的想讓戀人做這麼危險的事,隻是想要一個態度,但男孩露怯的表現顯然讓她不滿意。
“你可別,鬧出人命了我可負不了責。”她冷冷丟下一句,快步離去。
“诶,寶貝,你等等我!”男孩急忙追上去。
“掛同心鎖的那位勇士,肯定沒想到自己會讓一對情侶吵架。”段知行看著相繼離去的小情侶,失笑道。
“太幼稚了。”溫越把目光從同心鎖上移開,金屬折射的陽光過於刺眼。
“一個對自己生命都不負責的人,怎麼能指望他對別人負責?”
段知行頓了一下,道:“確實。”
兩人繼續往前走,仍舊聊著天,卻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從照片牆那兒,段知行就察覺到了溫越的一絲不對勁,在她剛才轉身遲一刻時,他幾乎確定了這不是他的錯覺。
他想起他頭一次問起溫越往事時,她隻說自己從小寄人籬下,一心隻想著好好學習考上大學,沒有什麼特別的經歷,難忘的青春往事隻是做不完的試卷和習題。後來他試圖通過講自己年少時的趣事來套話,她也從未吐露過分毫。
沒有人會對心愛之人不好奇,他不是沒有手段和門路去查一個人,但他尊重她,希望她有一天能對自己敞開心扉,隻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沒等到。
這次能等到嗎?段知行想,他或許應該再主動些。
走到下個休息區,兩人買了點關東煮,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拿出手機來看消息。山裡信號不太穩定,刷了好久才刷出新消息。
[溫總,這次對Squirrel盡職調查的完整報告我發你郵箱了。]
Squirrel就是萬霓朋友的那家做情報威脅系統的公司。
收購是件大事,溫越這一周來盯這件事盯的挺緊,此刻自然也不能放松,她點開郵件,在看到附件大小的時候,一眼就明白在這裡是下載不下來的。
“工作的事?”段知行注意到她的神色,溫聲問道。
溫越抱歉地笑笑:“阿行,剩下的路可能沒法慢慢欣賞風景了。”
“沒事,”段知行體貼地說道,“我還要在錦城待好些天呢,有的是機會。”
匆忙下山後,溫越打了輛網約車,和段知行道別。
回程路上,她把報告差不多看了一半。由於過於專注,下車後,她才發現司機沒有轉彎,停在了馬路對面。
此刻恰好遇到紅燈,溫越不得不站在人行道上等待,等待的間隙,她也在繼續看報告。
忽然,她瞥見鞋帶散了,今天為了爬山,她穿的是運動鞋,正好此時黃燈開始閃爍,便收起手機半蹲下系鞋帶。
一輛飛馳而來的車忽然傾斜了方向,往人行道上衝來。
正對著溫越。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直起身跑開。
荒誕,太荒誕了。
短短的時間裡,她腦海裡隻浮現出這一個想法。
預想中的撞擊沒有發生,電石火光間,她感覺自己落入一個懷抱,懷抱的主人帶著她向一側滾去。
熟悉的薄荷味清香竄入她的鼻尖。
第二十七章
兩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路辰煥一隻手摟住溫越的腰, 一隻手護住她的後腦勺。
溫越回過神後,連忙從他懷裡掙脫開爬起來。
路辰煥卻沒有起身,隻是側躺在地上, 微微蜷縮起身體來, 面色蒼白。
那輛肇事汽車直直地撞到人行道後面的牆上, 牆壁轟然倒塌,砸到車上, 窗玻璃瞬間破碎, 車身直接被撞變形。
周邊的路人也顯然被這個場面驚呆了, 都停在了原地,過了好幾秒後,才有人反應過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傳來, 卻無一人敢上前。
血。
溫越看到鮮紅的血從路辰煥背後的白襯衫浸了出來。
剛才在抱住她往一側滾的時候,他的後背撞擊到了地面, 這個力度不小, 地面上還有一些酒瓶打碎了後的玻璃碎片,直直扎到他的背上。
溫越略微一滯, 隨即反應過來,得先救人。
手機是放在衣服口袋裡的,在翻滾的時候落了出來。她連忙跑過去撿起來, 屏幕卻怎麼也摁不亮。
“叫救護車啊!”
直到她高喊了一句,圍觀人群中才有人如夢初醒般地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溫越回到路辰煥身邊,蹲下來,看著他的臉, 眉頭緊鎖:“路辰煥。”
路辰煥扯出一個笑臉來:“這下總能證明了吧?”語氣有些打顫,明顯是疼的。
都什麼時候了, 他還有心情說這個。
這一出不會是他自導自演吧?溫越一瞬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但看到他背後襯衫被血染紅的面積越來越大,她強迫自己先不要去質疑,畢竟這些鮮血是實打實存在的。
或許是失血過多,路辰煥的眼皮慢慢往下耷。
“別睡。”溫越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神色凝重,“想一想算法接下來怎麼寫。”
“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資本家啊……”路辰煥苦笑道。不過他還是聽話地努力睜著眼睛,不讓自己昏過去。
這種情況下,再怎麼也不可能想算法是怎麼寫的,為了保持清醒,他伸手拽住了溫越的衣角。
溫越注意到了,沒有把他的手掰開,隻是維持著半跪著的姿勢,低聲朝他不斷說著話,一些無關緊要的業界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