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總笑著說周聿桉幼稚,但我知道自己心裡已然溢出的歡喜。
所有人都知道周聿桉離不了我,那我呢?
我早已對他產生了依賴,離了他,我會怎麼樣?
一直以來,我從不敢想這個問題。
帶著涼意的晚風襲進我的衣襟。
我轉頭看去不遠處將手機背對著我打字的周聿桉,平靜地自己掖緊了裙角。
周聿桉的手機不斷地有短信提示聲響起。
隨著我們在荷蘭居住的時間,頻率越來越高。
可突然有一天,我聽不到那提醒聲,原來是周聿桉調成了靜音。
說好與我一同欣賞夜景的周聿桉,此刻指尖飛快地回復消息。
「周聿桉……」
我想問問他,真的有那麼忙嗎?
他抬起頭看我,我還來不及問出口,便被他的手機鈴聲打斷。
周聿桉低頭看著來電署名,我捕捉到他收緊的雙手。
他猶豫片刻,故作輕松地回望我:
「公司的電話,可能有急事,我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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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語點頭。
以往在我身側,他從不接公務電話的。
周聿桉特意當著我的面接通電話,面不改色地用「嗯」來回復對方。
若不是我早接過梁白安打來的電話,我都要被周聿桉這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哄騙了。
9
在我與周聿桉定下來荷蘭的行程後,我與梁白安第二次見了面。
是她約的我。
與第一次見的她相比,她宛如換了一個人。
她戴上了高定的珠寶,手上是鑲鑽的手表。
她故作不經意地向我炫耀,這些東西都是周聿桉買給她的。
我不得不承認,人靠衣裝馬靠鞍。
在金錢堆砸裝扮下的梁白安,倒是有了幾番韻味。
她不再緊張得發抖,不再否認某些不堪的事實,甚至得意洋洋地威脅我: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如果人愛上第二個人,隻能說明他遇到的第一個人不夠正確。」
「鍾小姐也是體面人,既然知道了現實,何必耗著聿桉,不給自己留臉面呢?」
她開始向我攻擊。
我隻是淡淡地抿口茶,當著她的面給周聿桉發語音短信:
「我想回荷蘭那家別墅看星星,你訂一個月的房吧。」
梁白安聽著周聿桉回給我的消息,氣得臉通紅。
「好,阿予想住多久,我就陪你待多久。」
在梁白安開啟下一輪毫無意義的言語攻擊前,我站起了身結束這場爭論。
臨走前我隻和她說了一句話:
「梁小姐知道自己在無意中模仿我的形象嗎?」
或許就是這句話刺痛了她的虛榮心,她開始瘋狂地聯系陪在我身側的周聿桉。
我們在荷蘭的第二十天,她給我打來電話,歇斯底裡地發瘋。
一如現在接聽電話的周聿桉的表情,我平淡地聽著她痛哭流涕。
不同的是,不知對面說了句什麼後,周聿桉猛然蹙眉。
他落荒而逃般躲開我的視線,他忙出聲告訴手機對面:
「我知道了。」
他掛斷電話再抬起頭來看我時,雙眼開始泛紅。
他如同星星般的黑眸劇烈顫抖,訴說著他此時此刻的不知所措。
我裝作視而不見,若無其事地繼續剛剛的話:
「周聿桉,以前那顆最閃亮的星不閃爍了。」
「你幫我摘下來吧,我想看看,它怎麼就壞了呢?」
可此時此刻如臨大敵的周聿桉,已顧不上我這無釐頭的話。
他開始收拾行李,帶些顫抖地說:
「阿予,公司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我沒有應聲,靜靜看他胡亂地將衣物丟進行李箱中。
臨走前,他抱著我向我道歉:「阿予對不起。」
「等我處理好公司的事,就回來陪你。」
我看著他,緩緩點頭後轉過身,繼續看漫天璀璨。
就連周聿桉拉著行李箱關門,我也沒回頭相送。
想必這次的事真鬧大了吧。
不然,曾經那麼寶貝我的少年,怎麼會察覺不到我現在異樣的情緒。
手機屏幕閃亮,司機發來短信:
【太太,梁小姐她……懷孕了。】
「啪嗒——」
不知何時盈眶的淚水,悄然滴落在屏幕上。
10
我自己一個人,守護著肚中的孩子,回了國。
我沉默地收拾著我和周聿桉家中的點點滴滴,將屬於我的東西,與周聿桉剝離。
我瞞著所有親朋好友,獨自承受著背叛的痛苦。
過往信誓旦旦向別人展露的,周聿桉對我的愛意,如今化為尖刀利刃直直刺向我心。
自我懷孕來,所有衣物都是周聿桉幫我收納整理。
所以現在要拖著肚子獨自收拾時,一切都顯得尤為困難。
行動困難,呼吸也困難。
從知道梁白安的存在後,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再不平靜。
它翻湧咆哮,似要將我完全吞噬。
肚中孩子仿佛感知到我的痛苦,我的肚子也開始脹痛。
我扶著肚子緩緩跌坐在地上,咬牙忍著眼中的水霧不聚集。
而爸爸打來的電話,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司機小李是我嫁來北京時,爸爸暗地安插在周聿桉身邊的。
想必小李已經把梁白安的事告訴了爸媽。
接通電話後,那邊沒有說一句話。
隻有明明動了怒氣卻又無奈的粗喘氣聲。
心裡湧起萬般委屈。
我想起當初說要陪周聿桉來北京時,對堅決不同意的爸爸說的話:
「從上海到北京算什麼遠嫁?不就一趟飛機的事兒嘛。」
爸爸濃眉皺起:「我告訴你什麼是遠嫁。」
「周聿桉這小子讓你委屈了,兩小時後我的巴掌沒到他臉上,這就是遠嫁!」
那時的我隻被爸爸逗笑,幸福地望著給我切水果的周聿桉。
我說,爸,我和你打個賭,周聿桉肯定比你更舍不得我委屈。
……
曾經我對周聿桉有多信任,現在就有多沒臉面對爸爸。
他或許嚴厲地斥責我,怪我當初為什麼不聽他的話。
他或許會故作輕松地說我賭輸了,然後安慰我。
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沉聲說:
「我們去接你。」
這是我知道周聿桉的背叛後,第一次放聲大哭,僅僅是因為爸爸的這五個字。
11
我回國的第三天晚上,周聿桉回家了。
當他累得滿臉胡渣打開燈,看到一半東西被收納起的家,與地上流幹眼淚的我時,他如雷轟頂。
我看出他盡力地想讓自己放輕松,欺騙自己般地低聲詢問我:
「阿予,發生什麼事了?」
我再忍不住地哂笑他。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偽裝。
周聿桉被我的一笑嚇得撲向我,身上是極其陌生的氣味。
他顫抖不堪地擁緊我:
「阿予,你別這麼看我,到底……發生什麼了?」
這一刻,我對周聿桉隻感到陌生。
我掙脫開他的擁抱,平靜地問他:
「你什麼時候變得敢做不敢當了?」
周聿桉跪在我面前,抓得我手直發疼:
「阿予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隻是同情梁白安,她寒門苦讀了很多年才來到北京,可她媽媽在生她時就難產死了,她爸爸又得了骨癌在醫院。她孤零零一個人,身上扛著巨大的醫藥費……」
「啪——」
我一個巴掌直接扇在周聿桉的臉上,毫不留情的力氣直讓他歪了頭。
我打斷他的話,語氣冷漠得發寒:
「她有著什麼樣的身世,與我有什麼關系?」
我與周聿桉近三十年來,別說動手,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講過。
他被我扇打得滯在原地,眼中噙滿的水霧不知是因委屈還是懺悔。
我甩開他試圖攙扶的手起身,走向書房。
比起他痛苦的喘息聲,我平靜得像無事發生:
「是不是我懷孕後沒怎麼在事業上拼搏,你就把我當傻子了?」
女人的第六感永遠是最及時且最準確的。
早在第一次我站在家裡落地窗前,看梁白安從車裡下來欲攙扶應酬後東倒西歪的周聿桉時,
我就記住了這個女人。
我摘下手中的鑽戒,透過書房的燈光看裡面細微的裂痕:
「可那時我並沒把梁白安當回事,因為你說過,這輩子不負我。」
提起這句話,我低嘲出聲。
周聿桉這時才如夢初醒般地意識到自己犯的錯有多該死。
他撲通一聲直直跪在我面前,接二連三地扇自己巴掌。
他哭出聲乞求我的原諒,小心翼翼地牽著我的指尖:
「阿予你打我吧,你想扇我,想踢我都可以。」
「求求你原諒我,我一定和梁白安斷得幹幹淨淨。」
我低眉搖頭:「你記不記得我曾勸過一個人迷途知返,那個人就是梁白安。」
周聿桉輕蹙起的眉頭,表示他沒想到。
原來我和梁白安在那麼早前就已經見過面了。
「我給過她機會,讓她保留自己的尊嚴,可她沒有珍惜,一錯再錯。」
「甚至還跑來我的面前耀武揚威,可我隻當她是個笑話。」
周聿桉顫抖著,不斷向我道歉:
「阿予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敢直接騷擾你。」
「我一定讓她向你道歉,求求你原諒我。」
我抽離手,將鑽戒遞向他:
「周聿桉,在我這裡,你一次犯錯的機會都沒有。」
「你但凡有了念頭,我們就再沒可能。」
淚水不斷地從周聿桉眼中奪眶而出,他像個孩子般固執地搖頭,拒絕接過我的戒指。
我便毫不動容地松手,任由戒指落在地上,滾落到沙發角落。
「阿予,別這樣,我不能沒有你。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周聿桉狼狽地從沙發底撿出鑽戒,跪著爬到我身側。
我拉開抽屜,從自己滿滿的設計稿中,拿出那份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我們代表著兩個家族的臉面,都各自體面些。」
「周聿桉,籤字吧。」
周聿桉不信命般地撕毀那張協議書,痛哭流涕地向我乞求。
我曾以為這一刻真正到臨時,我會感到難過,或許會為他感到心軟。
可我現在隻覺得坦然,還有幾分替過去自己的不值。
我冷眼看著周聿桉將協議書撕碎,問道:
「你把梁白安現在安排到了哪裡?」
他乍然泄氣,再沒了勇氣乞求我:
「我把她送去了美國……」
我冷笑著閉上了雙眼:「如果不是我今天拆穿,你還想瞞我多久?」
「瞞到她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嗎?」
「周聿桉,我對你真失望。」
12
周聿桉沒了臉阻止我,他紅著雙眼跟在繼續收拾行李的我身後。
在我夠不到高櫃上的東西時,他違心地幫我取下,然後低聲下氣地喚我的名字:「阿予。」
「鍾予。」
最後的最後,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坐在沙發上等待。
周聿桉靜靜地跪在我面前,目光巴巴地緊盯著我。
我依然平淡地對他說:「周聿桉,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