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禮覺得他莫名其妙:“你怕什麼,我爸兇過你嗎?”
兇是沒兇。
甚至也就見過兩次。
一次是在球場,一次是在家裡。
江衡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會兒他們翹課過來打籃球。
球場旁邊是等待施工的工地,聽說這兒要建個酒店。
先前這裡還是一棟老舊居民樓,後來有投資商看中,拆遷了。
江衡家就住在這兒,拆遷之後賠了他家幾套房,還有幾百萬。
也算是一步到位邁進小康了。
聽他爸說這個開發商特牛逼,在帝都這種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江衡聽完也沒往心裡去,世界上有錢人這麼多,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反正也接觸不到。
那天他們照常在球場打球,幾輛車停在施工現場,開在最前面的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他也就是一時好奇,車裡坐著的人是誰。
至於這麼多人陪同著。
男人從後座出來,那會兒正是盛夏,他一身深色襯衫,下擺一絲不苟的收束進褲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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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綁著一根黑色袖箍,隱約可見的手臂肌肉線條,利落結實。
成熟男人的魅力源於他的閱歷和氣場,再有一種,就是權力和地位。
面前這人統統佔齊了。
那群人陪同左右卑躬屈膝,遞給他一頂紅色安全帽。
江衡收回視線,估摸著這人就是他口中那個牛逼的開發商了。
果然啊。
他感嘆著,仰身一躍,抬手投籃。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往往就是需要一個出生。自己出生就是牛馬,那位大人物的兒子,一出生就在羅馬。
籃球入框,漂亮的三分球。
落地時卻正好砸到了正在旁邊喝水的周宴禮腦袋上。
他捂著後腦勺回頭罵他:“操,你特麼眼睛瞎了啊?!”
新項目開發,周晉為被項目負責人帶著查看項目進度。
卻在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之後,停下腳步。
項目負責人見他停了,還以為是哪裡讓他不滿意,小心翼翼開口:“周董,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搖搖頭,往聲源處看去。
隔著一張護欄網,周宴禮正罵罵咧咧地拿著手裡的礦泉水瓶往旁邊那個少年腦袋上砸。
周晉為的眉頭瞬間就皺起來了。
那次,也是江衡第一次見到周晉為他爸的真面目。
剛才還拽上天揍他的周宴禮,這會兒慫的跟隻王八一樣。
低著頭,也不敢說話。
男人站在他面前,哪怕一言不發,那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勝過千言萬語。
明明是夏天,四周的溫度好像在瞬間降至冰點。
江衡感慨,要不怎麼說周宴禮倒霉呢。
翹課跑到這麼荒涼的地方打籃球,都能被他爸給撞上。
事後江衡和周宴禮說:“你爸太嚇人了,他往那兒一站,哪怕什麼也不說,我都快嚇到尿褲子了。”
周宴禮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慫逼。”
江衡罵他:“你特麼又好到哪去,一看到你爸就王八縮殼。”
聽了他的話,周宴禮暴跳如雷:“你說誰王八呢?”
第二次見面是在周宴禮他家。
那天他爸剛好要出門,所以自己也隻是簡單打了個照面。
他爸在家沒那麼嚇人,甚至還語氣溫和的和他打過招呼。
不過再怎麼溫和,江衡還是挺怕的。
周宴禮這次讓他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爸今天不在,就我媽在。”
江衡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在來到他家之後,徹底死了。
那個時間周晉為還沒出門,江會會今天本來有假期,但因為研究所那邊出了點問題,隻能將數據離線發給她更改。
阿姨在廚房忙前忙後,門鈴聲響起,正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的周宴禮起身過去開門。
看著門外那一大幫子人,粗略掃一眼,少說也有七八個了。
他總共就喊了三個。
對於這些不速之客的出現,他嫌棄的皺眉:“我家是足球場嗎,來這麼多人?”
江衡還挺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就在群裡提了一嘴,說今天要來你家玩,結果她們非要纏著一起跟來。”
周宴禮在學校人氣很高,雖然他脾氣差成績爛,但架不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外貌協會。
他那張臉帥到和周圍人仿佛不是一個維度的。以至於可以忽略他的爛脾氣。
屈頌月推開江衡來到他面前興師問罪:“周宴禮,你叫江衡都不叫我?”
周宴禮眉頭皺得更深:“你哪位?”
他是真的不記得這人是誰。
屈頌月氣到呼吸急促,最後又自己平復下來。
他們同班三年,這人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算了,以他這個智商,記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她很快就把自己安撫好。帥哥沒腦子勉強可以得到原諒。
好在他家足夠大,哪怕來了這麼多人,也不顯擁擠。
阿姨端著提前準備好的點心出來。
江衡問周宴禮:“你爸真不在家?”
周宴禮這才想起來,差點忘記和他說了,他爸因為行程問題,晚上才走,這會兒還在家。
可不等他開口,樓梯處傳來男人低沉的提醒:“宴禮,聲音小一點,你媽媽在工作。”
周宴禮點點頭,讓他們小聲逼逼。
江衡一看到周晉為,臉都有些發白。
哆哆嗦嗦的喊了一聲叔叔好。
男人在家穿著簡約,看著多了幾分溫和。
他點了點頭,也算是給過回應。
屈頌月的眼睛亮了又亮,瞬間移情別戀:“周宴禮,我發現你爸比你帥,我可以追他嗎?”
周宴禮皺眉,警告她:“你找死是不是?”
她聳肩笑道:“我開玩笑的。”
因為工作很趕,那邊要的急。等江會會忙完之後,家裡的小客人們已經離開了。
她有些遺憾,都沒來得及好好招待他的朋友。
“我們小禮能有這麼多好朋友,媽媽很開心。”
周宴禮在其他地方神經大條,但一旦和他抒情起來,他又會難為情。
“也……也沒有很多,其他幾個我壓根就不認識。”
她笑容柔和:“但他們也把小禮當朋友,不是嗎。”
她曾經聽小禮說過,他沒什麼朋友。
哪怕打架,也是一群人站在他一個人的對立面。
每次說到這裡,他都有些洋洋得意;“我一個揍他們十個,揍到他們跪在地上叫我爹。”
在他看來,這似乎是一件很厲害,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他絕口不提自己身上的傷。
她不知道之前的十七年,他過著怎樣的人生。隻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是聽不出來的。
他是一個樂觀的孩子,別人眼中的苦難,他能輕飄飄的一筆帶過。
“我爸雖然不管我,但隻要我打架鬧事,他肯定會出現。”
“我爺爺奶奶都不怎麼講道理,他們對我就是一味的溺愛。哪怕真是我的錯,他們也能讓它變成對方的錯。”
“就連老師也說我不是個東西。”
“但每次都是他們先挑釁的,他們罵我媽。這個世界上沒人能說我媽半個不字,我爸也不行。”
“可我爸很少提起我媽。他好像早就忘了她。”
“我有時候挺恨他的,但我又隻剩下他了。”
“我一直覺得我爸不愛我媽。但我奶奶每次勸他再娶,他都毫無反應。我又覺得,他對她可能還是稍微有一點感情的。”
“其實我爸也挺可憐的,年紀輕輕老婆就去世了,兒子不省心,親爹親媽也不愛他。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生過一場很嚴重的病。我經常看到他和空氣說話,我問我奶奶,我爸怎麼了,我奶奶隻是說爸爸生病了,然後帶走了我。”
曾經折磨過他和周晉為的那段經歷,現在不會再發生了。
江會會想,她會好好陪著他們。
這一次,她哪兒也不去。
會陪著周晉為變老,也會陪著周宴禮長大。
——
風起了,那是帝都的春天。
江會會喜歡春天,周晉為也喜歡春天。
隻不過他喜歡的是有江會會的春天。
他們的生活過的平淡又幸福。
周宴禮仍舊叛逆,甚至不顧校規私自染發。
周晉為停了他的卡,將一頭灰毛的周宴禮帶去理發店,直接剃了個毛寸。
江會會因為工作原因,被調去外地,需要在那邊待上半年。
周晉為過去陪她。
沒了爸爸的管束,周宴禮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自由。
自由還沒享受幾天,就因為實在受不了家裡的空蕩,每天放學也不回家,而是直接搭乘高鐵往返兩個城市。
好在離的也不遠,就在隔壁市。
半個小時的車程。
住的地方是鄉下,因為工作地點就在這邊。
周宴禮每天早上六點就被他爸喊醒,洗漱吃飯,然後上學。
他把自己裹進被子裡,撒嬌發起床氣:“我不吃早飯,餓死我算了,讓我再睡會。”
他爸站在床邊,語氣冰冷的看著腕表倒數:“十、九……”
甚至不等數到八,他就氣呼呼的從床上起來。
穿上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等你兒子哪天被困死了你就等著哭吧!”
江會會也頂著睡到凌亂的頭發下樓,在盥洗室和周宴禮碰上。
他嘴裡叼著電動牙刷,給他媽媽挪位置。
這破地方,連盥洗室都隻有一個,狹窄到兩個人一起進來,轉個身都能撞到。
嘴裡的泡沫還沒吐出來,周宴禮說話含糊不清:“你怎麼也起這麼早。”
江會會閉著眼睛擠牙膏:“七點有個會要開。”
睡眠不足的母子倆一邊打瞌睡一邊刷牙洗漱。
早飯是周晉為做的。
他睡的時間比他們都短,卻毫無半點疲態。
他特地跟來這邊,就是為了照顧江會會的飲食起居。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早間新聞,飯桌上一家三口吃著早飯。
自從卡被停了後,周宴禮就過上了每個月領零花錢的苦逼日子。日子過的緊巴巴。
想買什麼貴點的東西還得提前和他爸申請。
前段時間迷上了賽車,想買機車的想法被他爸冷冰冰的給駁回了。
現在又想買個無人機。
照樣被駁了。
他不滿的嘟囔:“我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連這點自由都沒有。”
江會會努力抑制著唇角上揚的弧度,假裝低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