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溺的,帶著愛意的,也是幸福的。
“嗯,所以要唱給我聽嗎。”
——
周宴禮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嬰兒時期的自己沒有記憶,所以那些片段隻能通過錄像來反復回憶。
可當某一天,這個場景成真。他終於得以親眼見到。
是健康的江會會,是還活著的江會會。她唱著他們都想聽的兒歌。
好不容易把盈盈哄安靜了,江會會正要抬頭說些什麼。
卻發現那兩個人全都以一種有些復雜,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她。
尤其是周宴禮。他的眼神裡似乎還摻雜著悲傷。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悲傷,是人類镌刻在骨子裡的一種天然情感。
因為過於天然,所以才更難被剖析。隻有當事人才明白的一種感覺。
沒什麼好難過的。周宴禮想,這樣的機會以後還多的是。
這一次,他會讓江會會長命百歲。
江會會卻沒能看出他的真實想法,她想了想,還是選擇在他身旁坐下:“心情不好嗎?”
她今天是散發,齊劉海遮住她光潔飽滿的額頭,近看,那張臉瞧著就更乖了。
鴉睫纖長濃密,在陽光的映照下,竟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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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禮又恢復到他平時那個沒正形的懶散模樣,笑著調侃她:“你怎麼唱個兒歌還跑調。”
江會會臉一紅:“跑……跑調了嗎?”
“都跑到南美洲去了。”
她臉更紅了,想到剛才那丟人的一幕。光顧著哄盈盈了,忘了還有其他人在。
她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周晉為,發現他也正在看她。
她又急忙避開視線,頭埋得很低,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就地埋了。
所以也就沒有注意到,周晉為上揚的唇角。
太陽落山前的夕陽是最好看的,像是一盆金色的水從窗外潑進來,在他們的身上,地上,全都留下一層溫暖的黃。
紗簾被風吹的晃動。
盈盈躺在旁邊的床上自己玩著自己的手指。
時間在此刻,似乎都過得格外緩慢。
周宴禮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當下。
無數個瞬間,他都希望成為永恆。
媽媽每年的忌日,爸爸都會帶他回平江短住一段時間。
他對平江的印象也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
他還去參觀過有過他們足跡的地方。平江一中,她從小居住的老房子,以及她做兼職去過的地方。
他沿著那幾條路一直走,幻想著有那麼一瞬間,自己的足跡曾和江會會的,隔著時間重疊。
小姨說過,媽媽的生活軌跡很簡單,就隻有那麼幾個地方。
他幻想她是怎麼慢吞吞地背著書包走過去,又是怎麼帶著一身疲累,背著書包再走回來。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好多地方都拆除重建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和她有關的痕跡,也在被這座城市一點點抹去。
她做兼職的便利店變成了美容院,從前的學校則改建了機關大樓。
唯獨她居住的老房子,本來也該在好幾年前被拆遷的。但聽說有人將出高價將整棟樓買下來了。
周宴禮知道。
是周晉為。
整個屋子還保留著原狀,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上門打掃。
周宴禮看著房間裡所有擺放陳設,貼在牆上的獎狀,抽屜裡被精心保存的娃娃。還有玻璃罐裡的漂亮糖紙。
以及她親手用紙折出來的花。
還有一張張,寫滿她字跡的便籤。
【幫劉奶奶修電視。】
【十張一課一練,三張試卷。】
【給小滿做飯。】
【去方阿姨的店裡幫忙。】
……
【和周晉為約會。】
後面甚至還用粉色的筆,畫了一個小愛心。
想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她那個粉色封皮的日記本了。
她一定也想不到,在自己去世後,少女時期不敢示人的旖旎心事,會因為丈夫和兒子對她的思念,而反復被拿出翻閱。
其中一頁,即使再精心呵護與保存。
也能從紙張的平整光滑程中看出,在漫長的歲月裡,它是被翻動次數最多,同時被撫摸過無數次。
【今天周晉為給我看了脈搏,他將手放在我的手腕上,說我心跳太快,不正常。我緊張的問他,那怎麼辦?他搖了搖頭,原本隻是搭放在我手腕上的那隻手,突然變成抓握,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將我拉到他懷裡,讓我去聽他的心跳。雜亂無章的跳動,與他平時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容無奈“問錯人了呀江會會。我的比你的更快。”
在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就心跳加速的真正原因。
我喜歡他,我喜歡周晉為。】
第35章 第三十五時間
沒關系,反正來日方長。
周宴禮堅信,他能改變這一切。隻要是他想要做到的,就沒有完不成的。
當然,學習除外。
上次的月考成績出來了,光榮榜上,周晉為和江會會的名字被貼在最上面。
而一旁的恥辱榜,周宴禮輕輕松松佔據榜首。
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層面上的一家三口“頂峰相見”呢。
江會會苦口婆心勸他:“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再有一年就是高考了。”
她還沒當媽呢,就已經初顯為人父母的嘮叨雛形。
周宴禮覺得好笑,故意逗她:“考不上大學也沒事,到時候讓周晉為隨隨便便捐棟樓,就算考零分也能混個文憑。”
就是因為存在僥幸心理,所以才會得過且過。
江會會無奈嘆氣:“你不能這樣想的。”
她聲音綿軟,哪怕是發脾氣都毫無威懾力,更何況是溫言軟語地勸人求學。
可不知怎的,周宴禮反倒覺得她這樣有些委屈巴巴。
弄得他都不忍心不聽她的了。
於是次日下午,他老實本分地坐在家裡開始學習。
隻是……他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周晉為。
“我不能自己學嗎?”他把筆一扔,表達抗議。
江會會立馬過來安撫他暴躁的情緒,她像是效果最好的止爆劑:“自學肯定不如有人補課來的效率高。而且周晉為是全校第一,他比老師教的好。”
江會會為了讓周宴禮的成績稍微提高一些,昨天做了一整晚的心理鬥爭和建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周晉為打了這通電話。
拜託他幫自己一個忙。
她說:“不白幫的,我可以給你錢,嗯……雖然可能給不了多少。或者你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會答應。”
電話那邊安靜了很久,就在江會會以為他用沉默表示了拒絕,而感到沮喪時,那聲低嗯不輕不重的響起。
“好。”隔著手機的電磁波,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酥酥麻麻的。
江會會隻覺得好像有一隻貓在自己胸口撓了一爪子。
那種心髒都開始震顫的感覺令她陌生。
她紅著一張臉,將自己的腦袋也一同埋進了被子裡。
“謝謝。”
他似乎笑了一下:“不客氣。”
夜晚很安靜,那通電話是什麼時候掛的,江會會也記不清了。
隻是記得自己後來好像問了他一句:“你怎麼還沒睡,這麼晚了。”
他回答的什麼?或者,他有沒有回答?
江會會懊惱地垂下頭,都怪她睡得太快。
——
次日,一家三口都在周宴禮他家。
江會會是擔心他們會吵架,所以幹脆將自己的作業拿來這邊寫。
自從上次給周宴禮補過一次課,她就對這種事產生了一點心裡陰影,不然也不會拜託周晉為幫忙了。
但顯然,這並不是個明智之舉。
周宴禮沒耐心,周晉為也不遑多讓。
隻給他講了一遍,就讓他按照他剛才說的那些把試卷寫完。
周宴禮不情不願地寫著。
一邊寫一邊罵罵咧咧:“公交車上的實際人數……”
他眉頭一皺,“靠,7.5個?誰他媽行李箱還藏了半個?這是道兇殺題吧。”
“老太太步行時速……五百公裡?我靠,這老太太的步行時速比鈴木GSX油門擰滿還快,都可以直接騎著她去參加拉力錦標賽了。”
“六千米的船,牛逼!”
江會會無奈地捂著臉。
唉。
大約是周晉為最近來的有些頻繁,那些左鄰右舍對他也日漸眼熟起來。偶爾在樓下碰到,也會和他打聲招呼。
“又來找宴禮啊?”
他並不喜歡這種熱情的問候,出於禮貌還是點了點頭。
方阿姨的店鋪最近生意不錯,她有意擴大場地,改成超市。
隻要江會會一有空闲,她就喊她下去幫忙。時薪自然也漲了。
因為叫她一個人,等於花一份工錢僱了三位店員。
其他兩位年輕力壯,長得還帥。不光能幫忙,還可以當店裡的活招牌。哪怕一句話也不說,都能免費拉一大波女性客源過來。
江會會在收銀臺算著賬,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你們不用來的。”
原本這些活是她的,畢竟拿了工資的人是她。
可到頭來反而是她最輕松,隻需要站著算算帳。
周宴禮脫了外套,袖子卷到肩膀上,大冬天的,他依舊熱出一身汗來。
手臂的肌肉線條勁韌結實,有種野蠻生長的野性。
他將剛到的貨物從車裡搬出來,一件件碼上貨架,無所謂道:“隻要不用學習,讓我去工地搬磚都行。”
江會會:“……”
周晉為從倉庫出來,按著肩膀簡單活動了下肩頸。
他身上也出了汗,但不像周宴禮那樣,脫到隻剩一件。
看上去和平時無異,這一切都源於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從容與清貴。
他將冊子遞給江會會:“好了。”
江會會伸手接了過來:“其實這些我可以自己……”
“沒事。”因為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他先開口打斷。
他個子高,在江會會看來高度剛好合適的收銀臺,對他來說矮了些。
甚至還得微微傾身,他看了眼她面前密密麻麻的那一頁紙:“還沒算完?”
江會會點頭:“還有一點點。”
“嗯。”他把筆接過來,紙也抽走,“你去旁邊坐一會兒吧。”
“啊?”江會會微微愣住,雖然筆被拿走了,但她還是保持著握筆的姿勢,“可是……”
他打斷她:“去休息吧。”
江會會撓了撓頭,隻好和他說一聲謝謝。
於是做為唯一一個領了工資,卻最清闲的人,江會會無所事事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喝飲料。
她看著面前的景象,卻有一種活在夢裡的混沌感。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不真實到像是一場夢。
但如果,這個夢能一直做下去,該多好。
雖然貪心,但她想和他們在一起,想和他們永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咬著吸管,低頭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