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有她的全部積蓄,是她從初中就開始攢的,雖然面額都不大。但全部加起來也有一些了。
這些錢她從來不動,哪怕是餓到沒錢吃飯,她也沒打過它的主意。
周宴禮有些意外:“怎麼這會兒就舍得拿出來了?”
她低著頭,伸手晃了晃,聽裡面的聲兒:“如果是給你花……就還好。”
她聲音細訥,雖然潛意識裡接受了這個身份,可如果讓她親口說出來,又會覺得十分難為情。
畢竟哪個處於青春期的少女,會主動去承認自己有一個同齡的兒子呢?
而且按照月份來算,周宴禮甚至還比她大兩個月。
周宴禮愣了一會兒,見她要將存錢罐砸開。
他伸手攔住:“行了,你存點錢也不容易,留著吧。”
周宴禮大咧咧坐在臺階上,長腿屈著,手臂則闲散地搭在上面,整個人顯得十分隨意。
江會會蹲在他旁邊,柔順的長發散在後背,齊劉海遮住額頭,隻露出帶著嬰兒肥的下半張臉。
混身上下都散發著玫瑰調的洗發水香味。
兩人的身形差異太過懸殊,她被襯託的瘦小,眼神擔憂:“可你總不能在外面坐一晚上吧,會感冒的。”
“周晉為給我那卡我還留著呢。明天我去銀行取點,給你這裡頭裝滿。就算再買八個存錢罐也能一起給你裝滿了。”
她低著頭說不用:“我有手有腳,可以照顧好自己。”
周宴禮一聽這話,咂摸出不對勁:“拐彎抹角罵我殘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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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江會會沒想到他思維擴散的這麼快,急忙解釋。
周宴禮一見她這樣,也不繼續逗她了,唇角微挑,手按在她頭頂揉了揉:“去睡覺吧,也不早了。”
她被他揉的毫無反抗能力,隻能等他揉完之後默默用手理順:“那你呢?”
他站起身,拍幹淨身上的灰:“我也回去睡唄,出來這麼久,屋裡那群耗子該擔心我了。”
也虧得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油嘴滑舌。
不過看他這樣,江會會也就放心了。
“那,晚安。”
平江市的夜晚格外安靜,天空被月光洗滌成混沌的灰,空氣裡彌漫著冬夜的蕭瑟。
燒瓷廠的老舊職工公寓內,不同的房間內,各自說著夢話。
——
周晉為回了帝都,這幾天都沒有音信,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周宴禮能理解,他家裡那些爛事兒加起來夠他焦頭爛額了,哪裡還有時間和精力想別的。
自從上次在圖書館和葉疏霆碰到後,周宴禮對江會會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嚴防死守。
退一百步說,如果江會會真碰到一個真正意義上對她好的人,哪怕對方不是周晉為,他也認了。
可這個叫什麼葉舒婷的,他那個眼神一看就不對勁。
江會會看不出來,不代表同樣是男人的自己看不出來。
想到自己之前還百般勸說她去和他交朋友,周宴禮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腦子他媽進水了。
中午的時候有人來班裡幫忙傳話,說是葉疏霆為了答謝她前天幫自己補課,特地給她買的奶茶。
不等江會會開口回絕,一旁睡覺的周宴禮二話不說,坐起身,把奶茶接過來,插上吸管兩口全喝完了。
他把空杯子還回去,笑的不可一世,赤裸裸的挑釁:“幫我謝謝他,挺好喝的。”
那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他出去後,周宴禮靠著椅背,目光一直放在窗外。直到那個欠揍的人影出現在後面,他比剛才笑的還拽,甚至不忘衝他豎個表達友好的中指。
葉疏霆暗暗咬牙,腮幫子都因為忍耐怒火而繃緊了。
“不禮貌哦,小禮。”旁邊那道輕柔的女聲提醒他。
周宴禮一回頭,就看到江會會手裡拿著試卷,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周宴禮和她解釋:“中指在國際上的意義是你好,我想和你做朋友的意思。”
江會會半信半疑:“真的?”
她似乎不相信他對別人會這麼友好。
“真的。”周宴禮就是在欺負她什麼也不懂,在那兒信加裙思二洱珥五九乙四起還有肉文車文補番文哦口胡謅,“一根中指代表友好,兩根代表雙倍友好。”
是嗎?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是半信半疑。
——
運動會的報名要截至了,佔彤在班上做了最後一遍統計。
她和別人說話態度強硬,洪亮的大嗓門,來到周宴禮這兒就成了小鳥依人的夾子音。
“周宴禮同學要不要報一個?”
周宴禮頭也沒抬,靠坐椅背,長腿伸直,踩著前桌椅子下的那條橫槓,正低頭玩遊戲:“隨便。”
“那報什麼?跳高和五千米都空著。”
他敷衍:“都行。”
“跳高吧,周宴禮同學個子高,有優勢。”
“昂。”
“五千米好像也行,你腿這麼長,跑步肯定也比別人也跑得快。”
“行。”他眉頭一皺,“靠,看不到後面有人?老子都給你打信號標點了。”
佔彤見他和手機說話的字數都比自己說的多,嘴一撇,哼了一聲,又去問江會會:“你下周是不是要去參加競賽?”
江會會正在修改上次的錯題:“嗯,應該要在那邊待上一周。”
周宴禮這會兒也不敷衍了,主動過來問她:“什麼競賽?”
佔彤還記著他剛才敷衍自己的仇,陰陽怪氣:“玩你的遊戲去。”
“不玩了,一群傻逼。”他把手機鎖屏,隨手把桌面上一扔,問江會會,“什麼競賽?”
“數學競賽,每個學校五個名額,班主任讓我去。”
競賽?
他是聽說過他爸媽是因為競賽結緣,但那都是明年的事兒了,所以應該不是這次。
“要去一周?”
江會會點頭:“考前學校會單獨補課,所以會多待幾天。”
周宴禮問她:“住哪?”
江會會被問住:“應該……是學校安排的宿舍吧。”
他皺眉,眉宇間流露擔憂:“住得慣嗎。”
“應該不會很差。”
佔彤看著二人,自己完全沒有插嘴的餘地。她抿抿唇,失落地離開了。
周宴禮還是不放心:“你要是住不慣就給我打電話,我去附近酒店給你開個房。”
江會會回絕他:“不用這麼麻煩的。而且是去外省,不在平江。一周後就回來了。”
周宴禮沒有說話,神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
因為周宴禮這段時間成日裡的耳提面命,讓她多硬氣一點,面對不喜歡的人或事要學會拒絕。
也要適當的多認識些新朋友,不要總把自己縮在誰都沒辦法進來的小角落。
雖然對江會會來說……有點強人所難,但她還是在努力改變。
每天回到家都會對著鏡子反復練習微笑,想讓自己看上去活潑一些。
從前就連媽媽也總說,她身上沒有青春期少女該有的活力。
整天悶聲悶氣的,看著就死氣沉沉。
她反復上揚嘴角,直到整張臉都酸了,她才伸手揉了揉臉頰。
好難哦。
臨近過年的緣故,大家都在忙著準備年貨,整棟樓到處洋溢著油煙的氣息。
老小區隔音差,一到飯點必定全是吆喝聲。
偶爾還夾雜著幾聲乒哩乓啷的爭吵。
“一天天隻知道玩遊戲,作業寫了沒?我看你別讀書了,去樓下幫你劉叔叔收廢品算了。還不死過來吃飯?”
“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想離婚是嗎?好,離啊!”
“大過年的,你說這個做什麼,不怕被人笑話?”
“人來就行了,還提什麼東西啊。快進來快進來。”
這幾乎是小區裡每天必不可少的日常了,江會會早就習慣。
媽媽也在準備年夜飯上必不可少的炸物。
炸肉丸和炸藕盒。
剛出鍋的,還在冒熱氣。媽媽單獨裝了一碗,喊江會會的名字,讓她給周宴禮送過去。
媽媽對周宴禮有種找不到原因的喜歡,雖然他在媽媽面前裝的還算懂事,可是這棟樓裡最不缺的就是懂事的孩子了。
但媽媽對他就是格外偏愛,這種偏愛都快蓋過江滿了。
“那孩子一個人住,過個年也不知道他家人能不能在他身邊。你把這些給他送過去。”
江會會點點頭,端著那碗炸物,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小聲問媽媽:“如果他家人沒來的話……可以讓他來我們家吃年夜飯嗎?”
她沉悶內向的性子,還從未邀請過誰,更別說主動了。
媽媽似乎察覺出什麼,抬眸看著她。
江會會急忙解釋說:“因為他是我的同學,我聽說過一些他的事情,覺得他挺……挺可憐的。”
媽媽嘆氣:“是挺可憐的。”
具體可憐在哪,媽媽也不知道。每次問起他父母,他都低下頭,不說話。
媽媽從他的沉默中判斷出他雙親不在了,心一軟,點頭說:“那你去和他說說,如果他不嫌棄的話,就讓他來我們家一起過年。正好你爸和盈盈也要回來了。”
她再次點頭,不敢表現出太開心,怕被媽媽看出端倪。
端著碗離開廚房前,她看到案板上的那碗蒸排骨。是媽媽單獨給江滿開的小灶,他最近生病了,支氣管炎,在醫院住了幾天。
江會會沉默片刻,偷偷用筷子夾了幾塊肉最多的到碗裡。
周宴禮買了老鼠藥粘鼠板捕鼠夾,最後還找了專門抓老鼠的人。
結果那幾個人居然直接帶了幾隻貓過來。
在他家折騰了一整天,老鼠是全部消滅了。裡面的家具也快被一起消滅了。
被貓爪抓爛的沙發,全是劃痕的桌椅,甚至連他的衣服也有幾件遭了殃。一股貓尿的騷味。
江會會來的時候他正在收拾屋子。
熱到衣服都脫了,身上隻穿了件T恤,袖子卷到肩上。
剛忙完體力活,肌肉都是緊繃的,線條勁韌,盤旋著微凸的筋脈。
聽到開門聲,他過去把門打開。
就看到門外探進來一顆圓圓的腦袋。她是十分典型的圓頭,梳高馬尾時後腦勺飽滿,一雙剪水瞳帶著好奇的光:“你在裡面做什麼,怎麼這麼吵。”
他把門打開:“我收拾屋子呢,被那幾隻貓弄得亂七八糟。”
江會會端著碗進來,她想起來,上午好像的確一直聽到有貓叫,她還以為是樓下的流浪貓。
她把碗放在桌上,讓他先吃飯,吃完了再收拾。
周宴禮去洗手間洗了手,出來時把肩膀上的袖子撸下來。
江會會拿著筷子,學著剛才自己對著鏡子練習的笑容,衝他笑了笑。
周宴禮腳步頓住:“怎麼了?”
她愣住:“什麼?”
“怎麼突然做起鬼臉了。”他笑著坐過來,“碰到高興的事兒了?”
“……”
江會會默默收了笑,“吃飯吧。”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你做的?”
她搖頭:“我媽媽做的。是為年夜飯準備的。”
周宴禮恍惚了一下,時間過得還挺快,居然要過年了。
江會會說:“媽媽答應讓你去家裡一起過年了。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周宴禮咬了一口排骨,問她:“什麼都行?”
江會會有點為難:“太復雜的我不會做。”
周宴禮就隨便報了幾樣。
剛好江會會都會,她點了點頭,讓他慢慢吃。她則起身去給他收拾屋子去了。
他已經收拾過一輪了,一個小時前洗過澡,換下來的髒衣服還扔在髒衣籃裡,準備待會兒忙完了再洗個澡,然後和身上這身一起洗了。
江會會看到了,走過去正要將衣服翻出來。
他似想到什麼,猛地衝過去:“幹……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