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今日老和尚到訪, 哈裡克該害怕事情暴露的, 但他一想到今天晚上就弄死和尚, 還怕他知不知道事情真相?便又讓小狐回地下室睡了。
夜晚,連窗戶和蠟燭都沒有的地下室黑暗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
小狐正趴著睡覺,卻聽到了外面傳來的細微響聲,她動了動耳朵,緩緩地睜開眼睛。
盡管這裡一片漆黑,但狐妖血統讓她仍然能清楚地看清地下室中的一切。
地下室暗門上的花瓶被挪開, 緊接著門被打開, 舉著蠟燭的女佣人急匆匆地走了下來。
女人額頭上都是汗水,她趕到欄杆面前, 放下蠟燭, 便急切手抖地開始解欄杆上的符咒。
“小狐, 你要趕緊離開這裡。”她重復道, “哈裡克竟然已經無法無天到要在家裡殺人——你絕對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女孩仰著頭,她雖然智力和溝通能力和正常人一樣, 但常年的生活讓她不習慣說話。
看著女人急切的樣子,她開口道, “阿爸怎麼了?”
“不要這樣叫他,他不是你的生父!”
女人解開符咒,欄杆落下,她因為太著急, 低下頭便拽小狐的手臂。
“我錯了,我以為他答應我的事情是真的,他說他會放了你。可是如今他瘋了,是我太離譜,我竟然信任他的話!”
女佣人用西域語嘰裡咕嚕地說。可無論她說了什麼,小狐仍然用純粹的眼眸看著她,一副不諳世事在情況外的表情。
“記住了,小狐,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女佣人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認真地說,“你身上的咒印,去找僧人、找道士、找修仙者、修魔者——總有人會幫你解開!你要離開這裡,明白了嗎!”
“可是。”小狐說,“妹妹不會法術……”
“她不是你妹妹!”女佣人崩潰了,她急切地說,“他們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哈裡克養你隻是為了他自己的女兒,真正的家人不是這樣的,小狐,不要信任他們,你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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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滿頭大汗地和她解釋,小狐卻走神了。
在女佣人的身後,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從牆壁上滑過,是哈裡克。
男人握著斧子,悄無聲息地走下敞開的暗室臺階。
當他看到對小狐喋喋不休的女佣人的時候,他的眼神一下就兇狠起來。
他看到女人的肩膀後,小狐那張白皙的面龐,還有她看著他的懵懂眼神。
哈裡克衝她露出笑容,伸出手,輕輕地抵在唇邊。
女孩看看女佣人,又看看哈裡克,她遲鈍地不明白如今的情況。
直到血噴在她的臉上。
哈裡克揮起斧子,從女佣人的身後猛地砍向她。
他本來是想砍她的脖頸,可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斧頭偏離了方向,砍進了肩部。
“你這個,該死、該死的下人!”哈裡克用力地拔出斧頭,他猙獰地說,“是你告訴那個和尚逃跑是嗎?你這個賤人,去死吧!”
女佣人尖叫著,她的肩膀在淌血,可人在生死關頭的潛力忽然激發,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轉過身猛地推倒男人。
二人倒在一起,她抬起頭,對女孩大喊道,“快跑,快跑!”
小狐呆呆地站在那裡,殷紅的血順著她的臉頰滴落。
這一邊,被壓在地上的哈裡克用手去抓女佣人肩膀的傷處,以此找到機會推開了她,他伸手抓住掉在地上的斧頭,轉身便向著女人砍去。
呼——!
斧子僵滯在半空中。
哈裡克緩緩地抬起頭,他看到女孩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腕,而他卻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
小狐原本和人類一樣的黑色瞳孔不知何時緊縮成了動物的細瞳,她低著頭,注視著地面上昏厥過去的女人。
哈裡克從未見過她這樣野獸的一面,他咽了咽口水,勉強裝出父親的威嚴,“小狐,松開我,回籠子去!”
一瞬間,他感覺到女孩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他的手腕都咯吱直響起來。
“為什麼要這樣做?”小狐輕輕的說。
“因為,因為——”哈裡克的眼睛轉了轉,他急切地說,“因為她做錯事情了,所以要被這樣懲罰,沒錯!就是這樣,她不是一個好佣人,她要為她所做出的事情負責。”
哈裡克咬準了一點,他沒教育過小狐是非對錯,她知道的一切都是從他這裡傳來的。
他告訴自己不要心急,總會有辦法將女孩哄回去的……
哈裡克勉強露出笑容,他笑道,“乖孩子要回去睡覺了。讓我給她一個了結,好嗎?”
他看出女孩臉上的神情有些動搖,想必是被他的話影響,握著他手腕的力氣也松下不少。
“可是……”她低聲說,“她做錯了什麼?”
哈裡克發現,今天的女孩話很多。
他怕事情再拖下去會有變故,便清了清嗓子,嚴厲地說,“等你長大後就知道了。現在,快點聽話回去!不然便不是我的乖女兒了!”
小狐手指一顫,輕輕的松開了哈裡克的手。
不等哈裡克松下一口氣,眼前卻忽然天翻地覆,好像被一陣風推翻。
他倒在地上,隻看到女孩抱起女佣人逃跑的背影,瞬間消失在臺階上。
“不、不——!給我回來!”哈裡克徒勞地大喊著。
小狐抱著女佣人,女人的血染透了她的前襟。
她倉促地跑出聖女府邸,似乎到處都是舉著火把尋找她的人。
慌亂之中,她下意識來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她藏肉的這條小巷。
小狐蹲下來,輕輕地將女佣人放在地面上,女人昏迷不醒,嘴唇發白,肩膀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血流不止。
她慌忙伸出手,用妖氣去治愈女人的傷口。雖然勉強讓傷口不再流血,可女人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小狐卻然能夠感覺到女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就在這時,小巷外傳來聲音,小狐抬起頭,豎瞳立起,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做好了戰鬥狀態。
結果卻對上了谷秋雨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
谷秋雨喘著氣,她看著小狐,“我學過醫,還是修仙者,我能救她……你相信我嗎?”
小狐蹲在地上,怔怔地看著谷秋雨。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允許,但身體卻漸漸放松下來。
谷秋雨試探地走過來,看到小狐沒有制止,才蹲在女人身邊,用真氣來探尋女佣人的身體狀況。
她發現女人的傷口被妖氣蠻橫的止住血,但之前失血過多,又有舊疾,再不治隻會這樣慢慢拖死。
谷秋雨拿出靈丹以及細針,先暫時將女人的命保住。
她抬頭看向小狐,“她現在暫時沒事,但需要進一步救助——我師兄比較擅長這方面,你願意跟我去找他嗎?”
小狐之前沒遇到過這麼復雜繁瑣的事情,她的大腦已經宕機,隻能跟隨本能來辨別好壞。
她能感覺到谷秋雨沒有惡意,便點了點頭。
“跟我走!”谷秋雨道。
小狐抱起女佣人,二人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聖火城中。
谷秋雨一路帶著小狐回客棧,她們沒有走門,而是從窗戶跳進客棧的房間裡。
屋裡,是留守在客棧的陸言卿和李清成,虞楚也在。
“我回來了!”谷秋雨一進來就說,“師兄,你看看這個人。”
陸言卿看到她身後沾染著鮮血的小狐愣了下,而後點點頭,走了過來。
“把她放在床上。”陸言卿說,“我看看。”
小狐依言將人放在床上。
陸言卿仔細看了一下之後,他說,“放心,我能救。”
屏住呼吸的小狐整個人這才放松下來。
這邊陸言卿救人,旁邊的李清成問道,“你怎麼把她帶回來了?沒碰到師兄他們?大師呢?”
“你都不知道剛剛有多混亂。”谷秋雨說,“本來我們三個在聖女府邸外蹲守,結果不知道怎麼一回事,聖女府裡的下人們都反了,和哈裡克的私人護衛打了起來。”
谷秋雨抿了抿嘴唇。
“沒過一會,我就看見她帶著一個人滿身是血的跑出來,我一著急,就跟著她走了。”
“那沈懷安他們呢?”陸言卿問,“那位僧人呢?”
谷秋雨搖了搖頭。
“我沒顧上。”她說。她看向虞楚,“師尊,這下怎麼辦啊?”
“沈懷安和蕭翊都在那裡,出不了事情。”虞楚道。
隻不過……
她的眼睛忍不住移到了面前的這個女孩身上。
自從得知這個女人沒事後,小狐整個人仿佛一下就變得呆滯而茫然起來。
她呆呆站在一邊,身上臉上都是血,可那雙眼睛卻迷茫得像是一個走丟的孩子。
好像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模模糊糊就被推到了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應。
“小狐。”虞楚緩聲道,“過來坐。”
小狐站在原地,本來已經有些恍惚。她身邊那個穩定的世界,忽如其來地坍塌了。
無數她不理解的事情和聲音湧了過來,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聽到虞楚的聲音,小狐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在她的眼裡,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氣息和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