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卿和谷秋雨剛剛經歷的幻境都不怎麼好受,看著沈懷安講述他自己的幻境,心情這才慢慢好了一些。
“你們兩個沒事就好。”陸言卿說,“我先給師尊發消息,然後我們去找蕭翊和李清成。”
雖說知道了師父提前在他們腦海裡設下了防御,但三人還是擔心其他人會不會出意外。
陸言卿用項鏈上的吊墜發送密語。吊墜會按照主人的意願發出熱度,用長長短短便可以溝通簡單的話,還不怕被人發現。
這種密語也是虞楚用摩斯電碼改良的,沒想到在其他世界學習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識,慢慢都派上了用場。
城裡,虞楚感受到胸口前的吊墜傳來的密碼消息,她這才松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一些。
盡管她提前就在這方面做好了準備,可之前還是忍不住擔心孩子們會不會被發現。
她同意了陸言卿去把師弟師妹們集合在一起,之前以為分開一些不會那麼引人注目,現在一看,還不如讓他們待在一起了。
確定了徒弟們的安危,虞楚的臉色這才好了起來。
“你有計劃嗎?”虞楚問。
隱身的武宏偉看到虞楚臉色正常了,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虞楚的修為可能趕不上他,可她做事利落又出人意料,性格有點莫測,武宏偉甚至覺得虞楚如今還是個好人,都和她的徒弟有關。
武宏偉已經發現,虞楚這樣的人做朋友是一大助力,做敵人隻會更加難纏,聰明的人都不會想和虞楚成為對立面。
所以看到虞楚的情緒穩定下來,他也放心了。
“如今帝城內隻有你我二人,已經很夠用了。”武宏偉道,“我這次出來本來是想報信的,但既然你已經來了,那我還要潛回皇宮。”
“你要查什麼?”虞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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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皇帝和林亮各懷鬼胎,我要回去再查一下他們的動機。”武宏偉低聲道,“林亮雖然水平一般,但他家族來頭太大,我怕拖的時間久了,還會生什麼事端。”
“那我做什麼?”虞楚問。
“我去查林亮的底細,你能不能去探探皇帝的口風?”武宏偉問。
虞楚陷入沉思。
“好吧。”她說。
“那我便回去了,到時候皇宮見。”武宏偉道,“隻要我們搞明白了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便可以立即動手鏟除這些敗類。”
虞楚等著他離開,可又等了一會,也感受到武宏偉的氣息離去。
“還有事?”虞楚問。
武宏偉猶豫許久。
“那些減少的修仙苗子,確實和皇帝有直接關系。”過了一會,他才下定決心道,“皇帝想用其他有修仙天賦人的命,來維持自己的身體健康。我猜他要這麼多修仙者,也是為了讓自己長生不老。”
“你確定?”虞楚蹙眉道,“你找到證據了?”
武宏偉沒有回答。
“皇宮地下有一個巨大的煉魂壇,我要一探究竟。”武宏偉沉聲道,“虞掌門,保重。”
武宏偉離開了。
虞楚坐在牆根,她並沒有想武宏偉的異常,因為她在想陸言卿。
這樣一看,當年動手屠村找人的‘強盜’,真是皇帝派來的了。
也確實隻有皇帝敢派人在官道旁邊便滅口村戶,抓帝城陸家的少爺。
這樣一想,陸言卿真是命大,而這嶽皇帝也太可恨了——陸言卿這麼有修仙資質的孩子,差點就死在他的手裡。
虞楚的目光便陰沉了下來。
與此同時,城外,陸言卿帶著沈懷安和谷秋雨悄聲地穿梭在樹林中,一邊躲避士兵們的巡邏,一邊慢慢前進,去找其他方位的蕭翊和李清成。
他們來得正及時,遠遠地正好看到蕭翊從躲避的地方栽了出來。
沈懷安當即施展輕功,拎著蕭翊的胸口衣襟把人提回來。他已經習慣隨時隨地使用真氣護體,忽然一用自己的力氣拎個成年男子,還有點不習慣。
他剛把蕭翊帶回來,三人趴在暗處,便看到外面帶著獠牙面具的一行魔修路過剛剛蕭翊露頭的地方。
差一點,就被他們發現了。
三人守著仍然緊蹙著眉毛的蕭翊,他似乎還未從幻境裡脫困。
“蕭翊有什麼欲望嗎?”沈懷安小聲問。
“不知道。吃肉算嗎?”谷秋雨小聲回。
“那他有什麼陰影嗎?”
“好像就是當初太升真人飛升離開他的那件事。不過我記得在去真人洞府的時候,蕭翊應該明白真人也是為了他,所以和解了吧。”陸言卿也蹙眉道。
“哦……那應該沒什麼事情吧?”
三人都放下了些心,畢竟蕭翊雖然和動物一起長大這件事也挺坎坷的,但是他本身是星辰宮最單純的人,也很喜歡森林,似乎和沈懷安一樣,沒有什麼巨大陰影。
他們便不由得擔心起李清成了。
李清成是小師弟,入門時間最晚,資歷尚淺。而且他的家族過去也是悲壯,想必這些年也過的很難。
隻不過李清成這人不愛說自己苦楚,每次都笑哈哈便過去了。可即便他不說,三人也知道估計他所在的幻境不是什麼好記憶。
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陸言卿和谷秋雨守著蕭翊,輕功最好的沈懷安前去尋找李清成。
還真讓三人猜著了,李清成也陷入了不怎麼好的幻境裡。
幻境的重點是要將人困住,不論是利用人的欲望滿足、還是絕望中的放棄。
類似谷秋雨和李清成這種和過去回憶有關、但還算不上心魔的幻境類型,則是第三種——調出人心中最絕望的那段記憶,讓被困者感受一種永無盡頭的折磨。
就像是小谷想起自己年幼時那段在白羽樓中痛苦的回憶,如果沒有虞楚救她,可能她一直都會被困在記憶裡。
李清成也是如此。
嶽皇帝多疑,雖然斬殺了李老丞相之後便放過了李家,但是將李家放在眼皮底子下的。
李家後來舉家搬遷到了帝城郊區的村莊,從帝城名聲顯赫的世家變成了連最底層的乞丐混混都敢過來欺負的小家庭,十多口人擠在一個小房子裡,有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院子。
隻不過就算跌入塵埃,活下來的李家女眷還是很快努力操持起這個破爛的小家。
其他村民因為窮困潦倒所以並不怎麼注重生活質量,可李家卻不是這樣。
李清成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時候,母親和外婆奶奶三人一起將野外生長的野花帶回來種在院子裡。
維持家用後剩下零零碎碎的小錢,她們願意去買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回來裝飾院子,用撿回來的邊角料碎石來鋪院子。
隻不過,其他人不知為何都極其地仇恨他們。
每當院子漂亮起來了,便會被人毀掉,買來的物件全被偷走,種下的花都被踩爛。
至於李家人出去打工的時候,被人嘲諷也是日常發生的事情。
院子被這樣毀了幾年之後,李家人不再收拾院子了,讓自己的家終於看起來比普通村民的還要破爛,這種匿名的欺負才終於停止。
李清成小時候趴在奶奶膝蓋上,奇怪地問她為什麼不再收拾院子。
奶奶撫摸著他的後背,溫聲道,“因為我們曾經是三大世家,因為你爺爺曾經貴為丞相。所以,我們失勢後,不能過的比其他人好。”
“為什麼?”小李清成疑惑地眨著眼睛,“爺爺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嗎?”
“我李家無愧於百姓,也無愧於天下。隻不過……”奶奶笑了,“我們曾經過的太好了,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李清成曾經不明白奶奶的話,可這次交談,卻成為了李清成被人生桎梏的開始。
他年幼便展現出天才的一面,家裡的大人教他讀書識字,李清成學的比帝城私塾裡的孩子還要快。
小男孩經歷旺盛,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愛恨情仇,他滿村子滿帝城的亂竄,總會找到不知道他來歷的小孩一起玩,不知不覺便也有了幾個玩伴。
李清成便開始向往帝城普通孩子的生活,他偷偷溜去私塾,看著比他大幾歲的男孩因為默寫不出詩句,被教書先生罵得哭哭唧唧鼻涕直流的搞笑樣子,忍不住偷偷笑出聲。
先生發現他偷聽,又看到李清成穿的衣服破舊不已,以為是哪家窮人的孩子溜了進來,當即把他提溜到教室前面,讓他背詩。
就等著李清成什麼都不會,他好教訓其他孩子,若要貪玩,隻會落得和李清成一樣丟臉的下場。
沒想到李清成倒背如流,教書先生接連考他,卻沒有一個問題能難倒他。一直到先生抬高難度,拿出遠超孩童水平的問題來,才把李清成考倒。
教書先生以為自己發現了個天才兒童,一改剛剛訓斥的樣子,連連誇獎他。老師以為李清成家境不好,甚至願意讓他免費來上課,讓他回家和大人商量。
六歲的李清成得意洋洋地回了家,和大人說了這件事情,還以為大人會誇獎他聰明,沒想到李家女眷嚇得花容,失色李父氣的拿棍子揍他,家裡亂成一團。
“讓你裝聰明,讓你裝聰明!”李父一邊揍他,一邊怒道,“你知錯了嗎?”
“我天生聰明,何錯之有?!”李清成的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他含著眼淚,痛斥道,“憑什麼我不能念書,憑什麼我被打也不能還手,憑什麼我隻能做個下等人?!”
“你就是不能做,沒有為什麼!”李父一邊打他,一邊道,“讓你整天到處亂跑,我幹脆打斷你的腿,讓你安安分分留在家裡!”
李清成被打得奄奄一息,果然出不了門了。
他渾身都痛,簡直恨死父親了,不明白為什麼李父要剝奪他的天賦和向往。
他隻想去念書,他有錯嗎?
李清成被打完之後便不再說話,開始絕食。
不管誰來勸他,誰來喂他,少年都抿緊嘴,拒絕溝通。
逼得急了,他便隻恨恨地說,“既然不待見我,那何必生養我?讓我死吧!”
李家大人都含著眼淚,他們不心疼孩子嗎?可誰敢告訴李清成真相。小孩子的嘴不嚴,萬一走漏出李丞相的預言,那李清成沒有活路,他們李家也沒有活路了。
隻有隱藏鋒芒、隻有當個人人可欺的頹敗廢物,才會讓皇宮裡那位松下警惕,他們李家才有活路啊,預言中的未來才能傳遞下去。
可誰都沒想到李清成這麼執拗,正如他爺爺李丞相能在看到死期的時候卻毫不改變,被人砍頭。
李清成不服父親暴政,要絕食自盡,便真的不開口吃飯,哪怕李父過來求他,他也一眼都不看自己的父親。
他本來被打的傷就很重,又不吃飯,才幾天而已便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昏天黑地的睡覺,白天時,便聽到院外隱隱約約傳來嘈雜。
李清成勉強坐起來,點開窗紙看向外面,渾身的血液便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