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的嚴厲警告像是一盆冷水,讓本來對這次一起出行還有點興奮的徒弟們,全部都沉默下來,感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嚴肅。
看著這些孩子們都笑不出來了,她這才淡淡地說,“走吧。”
臨走前多讓他們清醒清醒,以免然後遇敵時因為不夠嚴謹而出事。
星辰宮眾人也正式趕赴帝城。因為人太多了,虞楚便拿出一個造型為船的法寶,一放在地上便變大了,足夠寬松地承載所有人。
虞楚手指拂過船體,藍色的符箓古文閃過,整艘船便猶如隱身了一樣,她這才上了船。
法寶起飛,穿過迷霧結界,向著帝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虞楚一直保持和武宏偉的聯絡。
“我們已經到帝城旁邊了。”
手中的法寶裡,武宏偉的聲音響起。
他沉聲道,“這裡距離我上次來時,感覺煞氣更重了。”
“見到魔修的蹤影了嗎?”虞楚問。
“目前看不出來,恐怕要進城才能一探究竟了。”武宏偉道,“等等——!”
對面的聲音消失了許久,過了一會,武宏偉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這個帝城有問題。”武宏偉嚴肅地說,“我們從帝城外的六個方位都發現了類似古代禁忌陣法的圖騰標志,恐怕這嶽皇帝將整個帝城當成了自己的法壇!”
“你們注意安全。”虞楚道。
她心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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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失蹤的那十六個修仙者,難道都是因為這個將整個城市籠罩住的陣法,所以才沒了消息嗎?
可這個陣法不會讓生活在裡面的普通百姓發現異常嗎,還是說……這陣法隻對修仙者有效?
不論如何,如果真如武宏偉所說的情況,那這個陣法絕對是上古禁術,她帶著人潛入進去的意義也就沒了。
不弄清楚這個陣法如何奏效,會帶來什麼影響之前,貿然進入帝城和自投羅網的沒什麼區別。
虞楚又拿出傳音法寶,她道,“武掌門,你還在嗎?”
她本來很怕武宏偉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樣忽然就沒了消息,結果,對面很快傳來回復。
“我在。”武宏偉沉聲道,“放心,我在研究這陣法,稍安勿躁,等我……”
通訊斷了。
“武掌門,武宏偉?”虞楚又呼叫了幾次,對面還是沒了聲音。
——真是邪門了!
如果說前面那十六個人是因為貿然入陣而被陰了還可以理解,可武宏偉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大乘期的高手,更算得上是如今修仙界裡這些修為高的掌門裡最細心和警惕的一個了。
他怎麼可能一句話沒說完,人就不見了?!
另一邊,帝城外的樹林邊,蹲在刻文前的武宏偉蹙起眉毛,低下頭拍了拍傳音法寶。
“虞掌門?”
武宏偉擺弄著法寶,他發現它真的沒有聲音之後,這才收了起來。
他站起身,忽然發現自己周遭不知何時起了白茫茫的霧氣,濃霧甚至遮蓋了遠處的帝城,看不清旁邊的東西。
武宏偉頓時警惕起來,他想用真氣揮散周邊白霧,卻發現在這霧中,他的血液流動似乎都開始變慢,真氣凝固濃稠,緊緊地覆著他的身體。
而那原本一直存在於世間萬物和空氣之間的靈氣,竟然也消失不見,武宏偉甚至感覺不到一點點靈氣的流動!
他蹙起眉毛,就在這時,從白霧的深處,漸漸地響起了人的哭聲。
青年的、孩子的、女人的……
原本沉穩的武宏偉神情大變,他腳步慌張地向著聲音相反的方向跑去,似乎漸漸要把那哭聲甩在身後的時候,哭聲忽然從四面八方響起,天羅地網般地向著武宏偉湧來。
“不,不——!”
武宏偉捂住自己的耳朵,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淌進衣領。
他腳步更快,可那些哀嚎哭喊的聲音仍然在他的耳邊晃蕩著。
武宏偉走著走著,忽然發現前面的白霧裡隱隱約約地出現幾個矮小的身影,體型像是被綁起來的人。
“救命,救命!”
“嗚嗚嗚嗚,不要啊!”
哭泣尖叫的聲音層層疊疊地響起來。
武宏偉的汗水幾乎要落到眼睛裡,他連連後退幾步,又向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穿過樹林,氣喘籲籲,像是終於把那些聲音都甩在身後。
武宏偉扶著樹,他喘息著直起腰,整個人都怔住了。
僅僅一個呼吸的功夫,樹林和迷霧都消失不見,武宏偉手中扶著的樹幹變成了光滑的宮殿牆壁。
他身處在一段走廊的盡頭。
他抬起頭,前面似乎是一個圓弧空間,從那裡不斷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
武宏偉的心髒猶如擂鼓般跳動著。
他咬緊牙關,轉身要走——在他的身後,一個青年赤腳站在那裡,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已經到大乘期的武宏偉竟然因為這個人而嚇得向後退了兩步,腳步癱軟地跌坐在地上。
“你還要再逃一次嗎?”青年直直地注視著他,清脆的聲音充滿著冰冷的空洞,“像是上次一樣?”
“不,不——!”武宏偉咬牙道,“這都是假的,這,這是心魔,我不會被你蒙騙的!”
他幹脆盤腿打坐,打起手勢,似乎要默念靜心咒來讓自己保持冷靜。
這年輕人卻忽然上前,用力地掰開了武宏偉的手勢。
武宏偉不得不睜眼睛,青年離他很近,二人幾乎要貼著額頭。
“你沒有告訴別人嗎?”他死死地盯著武宏偉,他說,“你也沒有告訴虞楚,沒告訴她,為什麼你會對帝城的事情這麼了解——”
“夠了,閉嘴!”
武宏偉捏住青年的脖頸,咔嚓一聲,扭斷了他的脖子,武宏偉站起來,將青年扔在地上。
這是心魔!武宏偉對自己說,要冷靜下來,不要被影響,不要被——
他的瞳孔忽然緊縮。
無數遊魂從地板鑽出,一個個手伸了出來,死死地攥住武宏偉的褲腿,向上攀爬。
“為什麼不救我們?為什麼要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的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無數人聲音嘈雜地質問武宏偉。
武宏偉緩慢地眨著眼睛,汗水順著他的睫毛滾落。
十年前,武宏偉如果帝城,卻發現這裡煞氣深重,極其不詳,不似天子所在,不被天道庇佑。
他奇怪那股煞氣從何而來,便給自己用了隱身的高級符箓,一路順著煞氣深入皇宮。
最終在皇城地下,發現了一個佔據面積極其廣闊的邪術陣法。
年近六十歲的神封大帝嶽康德,以吸收有修仙資質的他人性命來讓自己延年益壽。
皇帝抓住的那些人,有的年紀尚輕,有的已經很大歲數了。皆是本身擁有修仙潛能,但因為人生機遇仍然是普通人的平民。
親眼目睹這一切,武宏偉卻猶豫了。
他若是年輕的時候,又或者還是當初那個剛剛入金丹期的英年才俊,或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救。
可他如今已經到大乘期,和飛升成仙隻差一步之遙,武宏偉怕多管闲事會出意外,讓他數百年的艱苦修行毀之一旦。
武宏偉告訴自己,沒有修仙資質的人類無論如何運用邪術,也終究是人類。他根本不需要做什麼,這皇帝十年二十年之後自會有天收。
於是,他明明目睹這一切,卻離開了,將那些哀嚎拋在了身後。
那時的武宏偉,覺得自己的飛升天劫就差一步,已經預感即將要出現了。
可是武宏偉離開皇宮時,他說不清那種感覺——就好像原本仙界投下的光芒,忽然被陰雲遮住,再也看不真切。
從此之後,皇宮的事情,他袖手旁觀的做法,成了他的心魔,日日夜夜困擾他。
武宏偉自知自己足足十年沒有飛升,恐怕便和這事有關。為了消除心中的罪惡感,他不再閉關,而是將精力都放在自己的門派上,似乎做一些有責任的事情,才會減少心中的痛苦。
直到如今,武宏偉方覺最近幾十年前來報名收徒大會的年輕人比過去成倍減少,又收到魔修在帝城活動的消息。
武宏偉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當時放縱未管而引起的後果,他再也坐不住,去找了虞楚商量對策,並且幾乎是急切地要去一探帝城。
他沒有騙過虞楚,可他隱瞞了帝城的部分真相。
武宏偉大汗淋漓,那些索命的手不斷地纏在他的身上,像是觸手一樣要將他纏緊,拖入黑暗。
掙扎了許久的武宏偉抬起頭,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卸下了全身的力氣,閉上了眼睛。
整個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帝城外,帶著獠牙面具的術士伸出手,他手中那形似蛐蛐兒罐的木漆雕刻的法寶終於安靜下來。
見狀,在場的人才松了口氣。
“這個道長看起來來頭看起來可大,竟然能掙扎這麼長時間,我剛剛還以為他會掙脫出來呢。”
幾個獠牙面具人的旁邊,一個太監笑道。
“此人是修天派掌門武宏偉,大乘期的高手,自然來頭大。”為首的面具男人冷聲道,“隻不過……在魔界法寶面前,大乘期算個屁。”
“對對,魔修大人,請。”太監伸出手,他彎腰笑道,“抓了這個人,你們也能安心,我們陛下也會高興,兩全其美的事情啊。”
面具男人收了法寶,他淡淡地說,“且再等等看吧,說不定明後天還能抓到更多的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