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言卿開始, 虞楚一晃也當了十年師父了。
養孩子這種事情好像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都是這樣的, 第一個照書養, 後面的有了經驗反而就更隨意一些。
虞楚剛開始帶陸言卿的時候, 因為她第一次接觸孩子,幾乎整個整個白天都要陪陸言卿, 生怕自己把孩子帶廢了,所以格外小心精細。
把陸言卿這樣帶大了許多之後,又來了沈懷安,虞楚似乎就能放心一些了。後面一個接一個,虞楚倒是發現, 有時她不事無巨細, 大孩子反而更有責任心去帶好小孩子。
如今也是這樣。除了谷秋雨之外,最小的便是新入門的李清成了。
沒拜師之前師兄們都不太好管教他, 每日都好吃好喝笑容相對, 讓李清成體驗到了回外婆家過年一樣的熱情。
如今李清成正式拜師了, 徹底是自己人了, 師兄們把他提溜進沈懷安的廂房,門一關, 沈懷安和谷秋雨嘿嘿嘿地冷笑,陸言卿和蕭翊把手房門。
李清成被他們笑的毛骨悚然, 他整個人都貼在牆上,可憐兮兮地說,“師兄師姐,怎麼一拜完師你們就變臉了, 你們的和藹可親呢,你們的笑容呢?”
“之前你沒拜師,我們待你那叫對客之道。”沈懷安撸起袖子,他陰惻惻地說,“如今你成為了我們師弟,也是星辰宮的一份子,有些細節也該修理修理了!”
“啊?”
李清成當時有點疑惑,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沈懷安的意思。
他本來就是懶散性子,也不是從門派長起來的,所以坐沒坐相站沒站樣,整個人簡直像是一灘隨時能讓自己癱軟下來的貓,碰見什麼靠什麼。
星辰宮的徒弟就算平日在這空曠的大門派中習慣了席地而坐等等不拘小節的事情,可他們也沒有像是這樣沒有骨頭的。
最可氣的是,他們讓李清成好好站,李清成靠著牆,好好站不到幾秒鍾,腿就往下滑。
他們去掰他的腿,李清成就直接彎下腰靠在他們肩膀上。
“李清成,你是不是故意的?!”沈懷安怒道,“你真以為我不會揍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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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成坐在床邊,他眨著眼睛,十分無辜地看著沈懷安。
當時蕭翊剛來門派時,沈懷安覺得這家伙十分鍾憋不出一句話的悶鍋性格已經十分欠揍討厭了,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李清成這個一分鍾說十句話但就是油鹽不進的性格,好像更討人厭。
“師兄,來來,消消氣消消氣,喝點水,在桌子上。”李清成安慰道。
“我,你,這是我的房間,你倒是反客為主了?”沈懷安瞪大眼睛,“你給我出去!”
李清成被趕了出去,西廂房的大門在他身後砰地關上。
他撓了撓臉,這才露出一個壞笑,出院的步伐都得意洋洋起來。
李清成沒得意太久,因為他一走出院子,便看到虞楚站在外面,很闲散地看著他。
“今天很高興?”虞楚問。
李清成笑容瞬間收掉,他慌亂地擺擺手。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過來。”
虞楚也沒追究,她留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
李清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從那次他不談了一下虞楚,差點被她的生命力量吞滅開始,他心裡就些微地有點怕虞楚。
平日搭搭話茬倒是沒什麼,今天一看虞楚氣息似乎並不是很放松,李清成連句話都沒說,老老實實就跟她走了。
到了後山洞府,虞楚先走進來坐下,而後看向站在外面的李清成。
“過來坐。”
李清成這才走進來,非常乖巧地盤腿坐在虞楚對面,連腰杆都挺直了。
“師父,有什麼事情找我嗎?”他道。
虞楚看著他。
“在山頂呆得怎麼樣?還習慣嗎?”
“習慣,挺好玩。”李清成撇開眼睛,小聲嘟囔道,“師兄挺好玩的。”
虞楚笑了笑,她道,“你知道自己是雷系屬性吧?”
“徒弟知道。”
“你的家族雖然祖祖輩輩都能夠使用真氣,但你們將真氣用在算命佔卜上,而沒有修煉,所以你如今還沒進煉氣期。”虞楚道,“其他人都是十多歲開始訓練,你要用功些了。”
“師父放心。他們是十多歲開始,我不也是十多歲嘛。”李清成道,“我會努力的。”
虞楚微微頷首。
“還有你師兄。”她說,“他們也是為了你好,你逗一兩次也就罷了,要是真把沈懷安逗急眼了,他若真揍你,我可攔不住。”
李清成就知道虞楚這是心疼沈懷安了,所以出言敲打他。
李清成神情漸收,他低聲道,“我明白了。”
虞楚看了他的表情,她收回目光。
“對了,上周給你的秘法你練了嗎?讓我看看你的進度。”
“啊,師父,這種打基礎的事兒您還親自盯啊,我讓師兄幫忙看看就得了。我……”
李清成太能嘮了,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到虞楚的手輕輕一動,便從袖子裡拿出一把折扇。
她啪地將扇子展開,笑盈盈地注視著李清成,似乎讓他繼續說。
李清成卻感受到了危險,好像他再多說一句廢話,虞楚就能拿這折扇扇他。
他咽了咽口水,露出笑容,然後乖乖地給虞楚展示他這一周的摸索成效。
果然,能當她徒弟的都是天才,李清成也是如此。
他雖然是完全在入門階段,人看起來也懶懶散散的,可別說,人家這一個禮拜摸索出來的都是對的。
虞楚再給他正了正方向,這才放人離開。
李清成走了之後,她嘆息一聲。
她這些徒弟,除了沈懷安,大多心理都有點問題。
像是陸言卿當年心思特別脆弱,其實是因為年幼時乞丐生涯看到人間冷暖的後遺症。這孩子教得好了是細膩懂事,沒人教恐怕就容易最後心理陰鬱敏感。
蕭翊則是和靈獸一起長大,融入不進人類圈子,白浩真人飛升讓他覺得自己被拋棄,所以更加封閉自己,性子孤僻,不信任其他人,下手不知分寸。
而谷秋雨機靈聰慧,可她作為一個小女孩從小遇到被親戚販賣、被奴隸販子打罵、被白羽樓的師父師姐欺壓,最後則是差點被賣給男修或者被殺。如果是她自己找到出路,估計心靈也早就被扭曲,聰慧也變成了危險。
相比之下,父母健在、家庭富裕的沈懷安倒是最正常的一個孩子了,他的問題是因為人生太順,天之驕子所帶來的傲氣,很可能最後變成不可一世的傲慢。
如今,這四個孩子是被虞楚一個一個扳正過來了,現在又來了李清成。
李清成和其他徒弟不同的地方在於,他來的時候已經十八歲,是個青年了,有自己對世界的一套想法思維,不似孩子那樣好交心。
他人品沒什麼問題,就是可能李家這些年過的不太好,而李清成作為李丞相欽點的後生,必定會被家族所有人看重。這種重視對一個孩子而言就是實打實的壓力和重擔。
很明顯李清成非常早熟和世故,有一種寄人籬下的孩子長大形成的察言觀色的謹慎勁兒。
這種世故可能是為了保護家人,保護自己不受欺負而形成的。但怎麼說……這會讓他想的很多,而且比蕭翊更不容易信任他人。
就像剛剛,虞楚隨意說一句話,李清成就警惕起來,覺得她在敲打他,這種思維太緊繃了。
他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看法,又這麼大了,讓他放下戒心太難了。
不過……虞楚倒是對此不是特別著急。
李清成太世故,在人間的經歷讓他陷得太深。可偏偏修仙要清心寡欲,而這玄古山脈上的她這幾個徒弟,各個都是很真誠善良的人。
星辰宮的生活很簡單,這種簡單早晚會讓李清成明白過來,最後卸掉自己給自己背上的那些枷鎖。
李清成從後山相連的空中木橋來到主峰上時,便看到其他四人正或坐或站地待在廣場上,他們輪流拿著一張弓往另一山頭發射。
“你們在幹嘛?”李清成走過來,他問。
“在玩。”谷秋雨說。
“玩什麼?”李清成疑惑地問,“難不成你們休息的時候就玩武器?”
“對啊。”沈懷安抬起頭,“要不然我們就去水裡抓魚。”
李清成看看他師兄師姐們這些單純無辜的好學生表情,他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你看看你們哪裡有年輕人朝氣蓬勃的樣子?”李清成道,“現在人間普通人在玩什麼,你們不會都不知道了吧?”
“他們玩什麼?”沈懷安問。
沈懷安這樣一問,李清成頓時來了興趣。
“你這就問對人了。我啊,別的不會,最會玩了。”李清成盤腿一坐,“我們可以打麻將、玩牌九,擲骰子。對了我還會牙牌和象棋,實在不行鬥蛐蛐啊!”
他這樣說,沈懷安和谷秋雨頓時都表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就連蕭翊都睜大眼睛。
隻有陸言卿雙手環胸,他危險地說,“不行,不可玩物喪志。”
師弟師妹們表面順從。
晚上,陸言卿盤腿在床榻上打坐,便感覺院外東南角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披上衣服走出院子,便看到有一個簡易帳篷搭在路邊,帳篷四角還壓著谷秋雨自己部下的旗幟法陣,帳篷裡傳來隱隱燭火亮光。
谷秋雨是陸言卿看大的,她常用的手段陸言卿能不知道嗎?
陸言卿伸手便破了陣法,帳篷裡被封閉的聲音頓時嘈雜地湧了出來。
“李清成,你作弊,你絕對作弊了!”沈懷安的聲音生氣的響起,“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用你那神棍的能力偷看牌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李清成說,“師兄,我都說了我這人從小運氣好,您怎麼不信呢。”
“那你……”沈懷安話未出口,便感到背後陰風陣陣。
他轉過頭,便對上了陸言卿的眼睛。
陸言卿低頭俯視著沈懷安,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著危險的冷意。
“沈懷安。”陸言卿微笑道,“你就這麼當師兄的?”
沈懷安喉嚨滑動,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