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卿心緒紊亂,便聽到虞楚說,“你不必過於苛責自己。修仙至少要幾十上百成千年,如今你才不到五年,沒必要著急。”
“師尊,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是你唯一的徒弟,未來的大師哥,我這個樣子,實在是……”
“陸言卿,你怎麼總是愛鑽牛角尖?”虞楚頭疼地說,“這世上的師尊成千上百,我是最厲害的那個嗎?可你見過我因此而愧疚,覺得自己教不了你嗎?”
陸言卿有些慌亂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希望你知道,修仙更重要的也是修心。”虞楚嘆息道,“等你活的時間夠久了,你就會發現這世上到處都是天才,天才並不稀奇,可許多人都很浮躁。最終能有所作為的,都是守得住本心不被影響、將自己的路走到最後的人。”
陸言卿沉默許久,似乎是在思考虞楚的話。
過了一會,他雙手抱拳。
“弟子想通了,多謝師尊賜教。”
“想通了就行。你看你這盤棋下的,七零八碎。”虞楚頗為嫌棄地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劃拉下來,“重來一次,這次你認真點。”
二人又開始一盤新的賽局。
陸言卿又問,“您想收沈懷安嗎?他確實是個好苗子。”
“我沒想好。”虞楚漫不經心地說,“這種事情講究一個緣分,也得看他適不適合。”
陸言卿蹙眉道,“可沈懷安沒有選擇,他已經催動了靈根生長,隻能踏入修仙界。又或者自毀靈根,可那等於成為廢人,他這樣的武痴,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另一邊,書房中,沈懷安氣憤地揮舞著手臂。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我拜入修仙門派,就等於和家裡斷絕關系!”他說,“你們是想趕我走嗎?”
“懷安,你怎麼聽不明白呢?”沈鴻無奈地說,“你如今一腳已經踏入修仙世界,留在凡間的結局就是靈力紊亂而死啊!又或者毀掉靈根,可那樣的話,你這輩子就是個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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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兒,你是我們的獨子,爹娘怎麼忍心趕你走?”沈夫人紅了眼眶,“可和失去你相比,知道你活在一個更美好的地方,對我們而言也是藉慰啊。”
沈懷安想像是過去那樣發脾氣和大吵大鬧,可他卻看到父母頹廢痛苦的樣子,卻反而一盆冷水潑下。
他後知後覺地開始感到害怕和難過,嚎啕大哭起來。沈夫人將他摟在懷裡,三人抱頭痛哭。
“懷安,你的人生不該被我們束縛。”沈莊主勉強壓下情緒,他說,“就算你不和虞仙長走,未來也會拜入其他修仙門派。可既然你我都欣賞她,不如再努力爭取一下,好嗎?”
沈懷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有點停不下來,還直打嗝。
“怎、怎麼爭取?”他勉強問。
沈夫人抹去眼角淚水,她低頭看向兒子。
小少年長得本就英俊,如今哭紅了眼睛,怎麼看怎麼可憐又讓人心疼。
沈夫人悄聲對沈鴻道,“要不然我們就讓他現在去找仙長?”
沈鴻怒道:“我們好歹是北方第一劍派,懷安又是少莊主,就算爭取也該是在武學上表現自己,怎麼能去做這種恬不知恥的事情呢?”
十分鍾後,別院響起了敲門聲。
虞楚打開門,便看到眼圈發紅、像是小奶狗一樣的少年可憐地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著她。
“少莊主,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虞楚疑惑道。
沈懷安本來都止住了,一看到虞楚問他,頓時又忍不住癟起嘴巴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爹娘非逼著我來找你——嗚啊啊啊——”
別院外的竹林裡,莊主夫婦悄悄地探頭打量情況,便聽到沈懷安小驢般的哭嚎聲響徹樹林。
“不愧是我兒子。”沈鴻捋了捋胡子,頗為滿意,“沒有十年武術功底,哭不出這種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沈夫人:你學了四十多年武,哭起來一定比兒子聲還大=皿=
第19章 我信任你
虞楚從未處理過哭嚎的小孩,尤其是哭這麼響的。
“你別哭了,男子漢怎麼能哭?你……”
虞楚越安慰,沈懷安反而哭的越厲害,這讓虞楚的太陽穴嗡嗡作響。
她不由得換上簡單粗暴的方式,虞楚板起臉,伸出手指。
“我隻數三個數。”她警告地說,“三、二、一,收!”
這個辦法果然很有成效,沈懷安條件反射地閉上嘴巴,頓時收聲。
他湿潤的眼睛瞪大著看著她,整個臉蛋都哭得湿漉漉的,肩膀因為剛剛哭的厲害而不住地輕微聳動,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二人你注視我,我注視著你,在安靜的幾秒之後,憋不住的嗚咽仍然從沈懷安嗓間溢出來。
“我,我努力了。”少年帶著哭腔說。
虞楚有點無奈,她用手指抹去沈懷安眼角的淚水,然後道,“這回你再講講,你為什麼哭?”
“我爹娘讓我修仙,可是我不想離開不家,但是我也不想成為廢人。”沈懷安委屈巴巴地說。
“世事無兩全。”虞楚嘆息道,“你天賦異稟,在修仙世界也定能有更大作為。”
“我知道我會有所作為。”沈懷安的情緒總算平復了些,他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向虞楚,“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我們?”虞楚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收你了?”
沈懷安頓時委屈又不敢相信地說,“你真的不想收我嗎?”
“收徒這麼大的事情,我為什麼要收你?”
“因為我天賦異稟。”
“修仙界到處都是天才。”
沈懷安一直是天之驕子,江湖中有名的新一輩少年英才。他沒想到虞楚會如此回答,好像他引以為傲的天賦在她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
少年怔了幾秒,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劍法好,還是天羅山莊少莊主。”
虞楚挑眉道,“那我為什麼不直接收你父親?你父親是莊主,而且比你的劍法更好。”
沈懷安被虞楚的幾個歪問題問得一時呆住。他眼圈還泛著紅,看起來和小奶狗一樣又呆又可憐,也沒了平日活力自信的樣子,都不知道如何還嘴了。
虞楚本來是想隨便和他鬥幾句嘴,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沈懷安這樣茫然無措,她便有些不忍心,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頂。
“好了,叫你爹娘過來吧。”虞楚無奈道。
沈懷安這才回過神, “我爹娘在書房裡,仙長你要去嗎?”
“你爹娘在院子外。”
另一邊,莊主夫婦本來在竹林裡小心翼翼地偷看,便發現沈懷安竟然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這小子怎麼知道我們躲這裡了?”沈鴻疑惑道,“是不是夫人你的輕功退步了?”
沈夫人一陣無語,正巧沈懷安已經走到跟前,沈夫人幹脆摟過兒子,心疼地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痕。
“爹,娘。仙長叫你們過去。”沈懷安說。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哭累了,此刻看起來有點蔫蔫的,沒什麼精神。
一家三口走進院子,虞楚正站在門邊,她請莊主夫婦進屋,而讓沈懷安留在院裡,關上了門。
沈懷安站在門口迷茫了一會,轉身來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
剛剛他哭的厲害,腦子卻是和漿糊一樣很難運轉。可如今坐在院子裡,沈懷安的腦子漸漸冷靜了,一陣風吹來便感覺後背涼透,一股寒流痙攣著席卷全身,讓他想到了自己即將面臨的狀況。
一想到要離開家去遠方,甚至可能這輩子再也不能回來、不能和父母見面,沈懷安隻覺得手腳冰冷,心髒擰著疼。
那種害怕又彷徨的感覺,讓他上不來氣,一瞬間都想死了算了。
他甚至開始怨自己為何這麼有天賦,哪怕他在武學上平庸一些,可至少這樣還能和爹娘待在一起,繼承山莊,守著自己的家。
“喝點水,可能會好些。”沈懷安正迷茫無措之時,他聽到身邊傳來溫和磁性的聲音。
沈懷安抬起頭,便看到陸言卿不知何時站在石桌的另一邊,他將茶壺輕輕放在桌面上。
要是這事兒擱在昨天,沈懷安還會因為看不順眼陸言卿,而不搭理他。
可此時此刻,在他或許要和過去完全割裂的時候,昨天還存在他腦海裡的那些脾氣喜好,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沈懷安沉默地接過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茶。
他心裡憋得難受,可不知道該向誰述說。照顧他長大的丫鬟、玩的好的弟子們,似乎誰都不合適吐露心聲。
如今來看,現在這個情景中,能理解他的恐怕也隻有陸言卿一人。
沈懷安別扭了半天,可他最後還是憋不住。
他低聲開口,“你離家時也這樣難過嗎?”
“我沒有家,談不上難過。”陸言卿笑了笑,目光卻黯淡了些,“我隻有一個爺爺,是在他去世後離開的。”
沈懷安抬起頭,他看向陸言卿,輕輕地問,“你想他嗎?”
“想。”陸言卿平和地說,“每當我想起他,就會一遍遍告訴自己,做一個讓他驕傲的人,好好活著。”
沈懷安抿起嘴唇,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與此同時,屋裡。
虞楚剛剛關上大門,她一轉身,便看到莊主夫婦二人跪了下來。
“莊主,夫人,你們不必行此大禮。”虞楚趕緊上前攙扶,可夫妻二人就是不起。
“虞仙長,您真的不願意收了懷安嗎?”沈鴻懇求地說,“懷安那孩子聰明,有天賦。就是有點年少輕狂,可是個好孩子,不怕吃苦也沒有公子病的。”
沈夫人也含淚道,“是啊仙長,如果您收安兒為徒,未來他下半生該如何全憑您定奪。如果他不聽話,你該打打該罵罵,我們夫婦二人絕不參與一句。”
可憐天下父母心,沈氏夫婦在江湖中的名望是能代表北方劍派的高度,如今卻為了兒子跪地求人。
虞楚也有點頭疼。
她這幾天其實也在觀察沈懷安,沈懷安雖然脾氣衝,很自傲,但一看就是被正派家庭養大的,人品上無可挑剔,性格也挺好的。
可是……
“沈大哥,你先起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