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不是他們少夫人是誰。
少夫人一臉受辱的模樣,令一眾徹天府衛難得有些不知所措。
沉曄低咳一聲:“敢問少夫人,發生了何事?”
湛雲葳也不說話,將手中信箋遞給他。
沉曄看得火冒三丈,他們家大人還沒死,三皇子就又把主意打到少夫人身上了。
這信就算是他看了都覺得火氣直往頭上竄,和靈修搶他們的御靈師道侶,簡直死了都能從棺材裡氣活。
湛雲葳適時開口:“我要見越大人,和他商量怎麼辦。”
沉曄也不敢處理這種事,想到越之恆醒了,他說:“少夫人稍等。”
湛雲葳頷首,她心裡其實也沒底,越之恆會不會見她。
但是看了這封信,概率總歸大很多。以她對越之恆的了解,越大人雖說不喜歡她,可是明顯更不喜歡被冒犯。
三皇子的這封信,對越之恆來說無異於是挑釁。
過了一會兒,沉曄出來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古怪的羅盤對著湛雲葳,仔細驗過,確認她身上不曾帶丹藥、符咒,和武器:“少夫人,請進。”
湛雲葳嗅著香甜的口脂氣息,不動聲色。
她就不信了,偏要賭這麼一把,越之恆再厲害,能在病中分清口脂和妖傀丹?
湛雲葳邁進房間,一眼就看見了榻上的越之恆。
越之恆養傷的院子,自然沒有曜仙靈玉的床榻,隻有濃濃的藥味。此時越大人醒了,靠坐在床頭,神色還有些蒼白,沒甚表情地在看那封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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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旁的男子身上,火冒三丈的事,越大人卻十分平靜。
他放下信箋,望向湛雲葳,低咳了兩聲道:“沉曄說湛小姐要與越某商量,越某先確認一下,湛小姐找我,不是想要另謀高就?”
湛雲葳雖然知道他不好騙,可是這話諷刺誰呢?她就算眼再瞎,也不至於看上三皇子。
她走到他身前,在他榻邊坐下,咬牙道:“越大人把我當什麼人了,難道看不見我在生氣?”
越之恆淺墨色的眸落在她身上。
湛小姐眼眶紅紅,小巧鼻尖帶著淺粉,乍一看,確實有幾分委屈的情態。
畢竟三皇子有過前科。
不管怎麼說,若是她當真無意,三皇子這封信,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越之恆這幾日腦海混混沌沌,到了如今,雖說勉強醒過來,卻也一陣昏沉刺痛。
身子不適,他便沒有表面這般平靜,他盯著那信,淡淡地想,色膽包天的賤玩意。
“府中有徹天府衛,他沒法帶走你。湛小姐若是真想出氣,過幾日我好些了,替你找一趟三皇子。”
他口中淡漠的“找一趟”,必定不是那麼簡單,三皇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越之恆說話的時候,湛雲葳因為心裡有鬼,一直盯著他的唇。
平心而論,越大人其實生得很不錯,他樣貌冷峻,鼻梁很挺,唇也生得好看。如今難得因為病弱,中和了他身上的銳氣,令他看上去像世家養出來的清貴公子。
她莫名很緊張,幾乎沒聽清越之恆說了些什麼。
待他說完,湛雲葳才胡亂點了點頭。
汾河郡一連下了幾日雨,如今好不容易晴朗,天幕難得有星子。
因著越之恆養傷,屋內的窗戶關著,室內有些悶。
靠得近了,湛雲葳發現越大人身上的冰蓮香,夾雜著藥味,竟然不難聞。
她也不知道這事到底要怎麼開始,湊近他一些,緊張地問:“越大人,你還難受嗎?”
第21章 喂藥
她雙手扶住他的肩膀
越之恆垂眸看著她湊近的小臉,緩聲道:“湛小姐。”
“嗯?”
“退後些,你靠得太近了。”
湛雲葳:“……”這話放在平日,她會立刻反唇相譏。
但此刻,明明越之恆神色平靜,她卻平白有一種被看穿的窘迫。
這還怎麼進行下去?她確實想過直接來,可她一個被封住靈力的御靈師,還不如越之恆這個傷重的靈修。
就算越之恆隻有一根手指頭能動,要傷她也很容易。
她不敢小覷九重靈脈,更不敢小看越之恆的憫生蓮紋,妖傀丹隻有一枚,全部喂進去,還真不是唇貼唇那樣簡單。
至少,得保證讓他全部吃下去。
這個過程必定漫長,她覺得這就不是人能完成的任務。越之恆是瘋了才會一動不動,她喂他就吞咽。
湛雲葳坐直身子,第一次懊惱自己對越大人毫無吸引力。
越之恆淡淡看著她,不動聲色揣摩湛小姐到底要做什麼。雖然他現在頭腦昏沉,筋脈中靈氣逆行,每動一下,都刀割似的疼,但還不至於神志不清。
湛小姐在緊張。
她或許自己都沒注意到,她一旦舉棋不定的時候,手指便會無意識纏弄羅裙上的系帶。
越之恆見她憋悶地坐直,問他:“越大人,你這次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傷得這麼重?”
越之恆垂眸,淡聲回答道:“無事。”
這樣的事並不是第一次。
靈帝為了突破十重靈脈,得到十一重聖體,幾乎已經成了執念,心魔愈重。
這麼些年來,靈帝大部分時間在閉關,每隔兩年,會找一人為他壓制心魔。
越之恆短短幾年能爬得這麼快,與此脫不了關系,他的冰蓮血,比什麼輔佐法器都好用。
也虧得越之恆天賦絕佳,否則就會像以前那些人一樣,沒命回來。
不過這些話,沒有必要說給湛雲葳聽。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你來找我,隻是為了說三皇子的事?”
湛雲葳見他不肯說,猜測涉及到了王朝密辛。
她來之前,怕越之恆對自己起疑,便想好了怎麼回答:“下月中旬,就是王朝的花巳宴了,我來是想問,若我們府上收到帖子,我要不要去?”
越之恆沉默了一會兒。
湛雲葳見他神情,說:“你不知道什麼是花巳宴?二夫人不也是御靈師嗎。”
她有些驚訝,在靈域,平民不知道花巳宴不奇怪,可王公貴族還有仙門世家,往往都與御靈師有來往,不可能全然不了解。
花巳宴隻會邀請御靈師。最早是德高望重的那一位御靈師,帶著眾人祭祀、驅邪,後來逐漸演變成吹噓自己伴侶的賞花宴。
大概就是,炫耀自己的靈修伴侶有多出色。
從天賦到體貼,從外貌到官職,能比的一個不落下。
六月十五便是花巳宴,以越之恆如今的地位,王宮裡那位王後應該過不了幾日就會遞帖子。
真奇怪,越之恆雖幼年在渡厄城過得不好,這些年越家既然承認了他,他作為大公子,卻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
她解釋了以後,越之恆問:“你想去?”
湛雲葳很無奈:“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吧。”
到底是王後的帖子,她一個前山主之女,要推拒也得思量思量,沒有哪個在王朝做官的臣子,會去得罪王後。
有的御靈師就算隻剩一口氣,也恨不得去為自己的夫君或者夫人爭一口氣。
但越之恆卻無所謂道:“你不想去就裝病,回絕便是。”
湛雲葳說:“越大人不是一直想要平步青雲嗎?”
越之恆嗤笑道:“湛小姐以為這徹天府掌司之位,是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就能坐穩的?”
他看她一眼:“更何況,別的御靈師過去是誇贊道侶,湛小姐過去,是要做什麼。”
湛雲葳也想不到那個場景。
她總不能誇越之恆,越大人哪裡有優點了?他倒是比所有人的道侶心狠手辣,性情詭譎。
湛雲葳說:“那等收到帖子再說。”她那時候說不定早就離開了,今日不過找個由頭而已。
總之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那個最難的任務。
“越大人,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喝?”
湛雲葳看了一圈屋子裡,桌上倒是有茶壺,隻不過裡面一滴水都沒有,看來徹天府衛守在這裡雖然安全,卻與周到沾不了邊。
她回頭看越之恆,越大人神色沒有絲毫慍怒,習以為常道:“很快就該喝藥了。”
所以喝不喝水,也沒事。
湛雲葳放下茶盞,再一次意識到,除了啞女,可能這世上再沒有人像關心親人一樣關心他,以至於他自己都習慣了,不以為然。
她說:“藥哪能當水喝,你等等。”
湛雲葳出去囑咐了沉曄幾句,沉曄神色略有些慚愧:“屬下都是粗人,疏忽了。”
沒多久,徹天府的府兵進來換了茶盞。
待到水放溫,湛雲葳給他倒了一杯過去。她再看這簡陋養傷的房間,實在到處都是不如意的地方。
汾河郡的雨後,空氣中還帶有泥土的清新,越之恆半靠在床頭,看著那藕粉羅裙的少女進進出出交待——
要溫水,要幹淨的毛巾,要厚一點的被子。
他聽她幾乎有些無奈對沉曄說:“仲夏雖然不冷,可他靈力潰散成那樣,必定比冬日體溫還低,屋子裡那被子遠遠不夠。”
越之恆明白,他本不該讓心懷不軌的湛小姐在此久留。
但許是身子倦怠不適,又或者真的渴了,冷了,他沉默著,沒出聲趕她走。
湛雲葳一直在悄悄觀察越之恆,越之恆想來很難受。喝過水,他唇色仍舊淺淡,隻是潤了不少。他偶爾會蹙眉,應該是傷勢復發,頭疼得厲害,在極力忍耐。
她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絡。
沒一會兒沉曄將被子也換了,越之恆蹙眉閉上眸,似乎在等這股難受勁過去。湛雲葳鼓足勇氣,再次靠近他:“越大人,你更難受了嗎,要不要我去叫醫修。”
可手還沒觸到越之恆的額頭,他就睜開了眼睛。
湛雲葳的手腕也被他握在了掌心,動彈不得。他的手掌寬大,掌心粗粝,應該是常年使那支詭譎鞭子的原因。
對比起來,被他握住的那隻屬於御靈師的纖細手腕,細嫩、雪白,他冷漠握住的是她命門。
冰蓮香在帳中濃鬱,混雜著她身上的暖香,令人目眩神迷。傷重確然對越之恆影響很大,否則不至於讓湛雲葳靠這麼近。
越之恆注意到,湛雲葳的視線巧妙地避開了自己的眼睛,落在他的下頷,或者唇間。
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問:“湛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麼。”
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越之恆知道她不安分,但湛雲葳是個聰明人。應該也知道,就算自己隻剩一口氣,沒有靈力的她,也實在翻不起什麼風浪。
湛雲葳慢吞吞挪開眼睛,對上他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