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日的到來,眾人早有準備。蓬萊有一套心法,專門為仙劍認主所撰寫,不過需要帶著神劍一同閉關半年。
半年後……
長老們對視一眼,就算湛雲葳救回來了,也希望裴玉京這孩子別再執著。
閣樓前,得知裴玉京過幾日就要閉關,明繡松了一口氣。
她是藥王谷谷主的女兒,從小就戀慕裴玉京,然而裴玉京眼裡從來沒有自己。家裡早就告誡她天生劍骨不能動情,若真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後來裴玉京竟會那樣喜歡一個女子。
明繡豔羨又不甘,好在這次,湛雲葳被留在了王朝,還馬上就要被迫嫁給旁人了。
明繡想到偷聽來的話,心裡歡喜,推開門:“裴師兄,我給你送藥。”
屋內男子容顏清雋,氣質幹淨。
五月的人間,窗外刮著風,無數探路的靈鳥從男子手中成形,從窗外飛出去。
裴玉京低咳了兩聲,也沒看她:“多謝明師妹,放著吧。”
明繡恨恨地看著那些靈鳥:“裴師兄,我爹說了,你需要靜養,不可再消耗靈力。”
“無礙。”裴玉京淡淡道。
裴玉京不放心,雖說母親和長老們都承諾過會找長玡山主和湛雲葳,但一日沒有她的消息,一日他心中無法安寧。
過幾日他就必須帶著神劍閉關,隻希望這些放出去的靈識,有一縷能尋到她的芳蹤。
無數靈鳥扇動著翅膀,從人間往靈域飛。
裴夫人站在玉樓小築的結界前,祭出從蓬萊掌門那裡求來的法器,將這些靈鳥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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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之修為,如今早已攔不住裴玉京的靈力。
但是,裴玉京輸在涉世未深,他太過輕信人心。
等到他不信人心,也開始冷酷那日,湛雲葳那孩子……
已經對他失望許多次了吧。
靈域汾河郡,越家。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越家大公子要成婚,汾河郡的百姓一早便來了府外看熱鬧,但出乎意料的是,府中雖然裝扮喜慶,卻沒有達官貴人進出,反而王朝的兵衛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不免有百姓嘀咕:“這哪裡像成婚,賓客都沒幾個,全是徹天府的鷹犬。”
另一個壓低聲音道:“倒被你說中了,新娘是那位‘天上白玉京’的未婚妻,長玡山的湛小姐。此舉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百姓心中暗道可惜,卻又不敢議論徹天府之事,隻能好奇道:“傳聞湛小姐國色天香,今日能看見她嗎?”
“玄烏車輦快到了,屆時小姐出來,許能遠遠看上一眼。”
戒備森嚴的越府中。
方淮看著歸來的人,揚眉笑了笑:“如何,我說得沒錯吧?”
來人放下帷帽,露出越之恆一張冷峻的臉。
越之恆不語,今日從雲葳登上玄烏車輦開始,他就與徹天府的人暗中隨行,然而從王朝到越家的這一路,竟是風平浪靜。
他與裴玉京交過一次手,那人靈力高深,劍法精湛,若自己不開憫生蓮紋,甚至不是他的對手。
這樣想來,就算還受著傷,裴玉京若帶著仙門而來,未必沒有勝算。
但是他沒來。
方淮道:“湛小姐恐怕該傷心了。”
就算那位姑娘理智上知道,裴玉京不該來,可誰喜歡被放棄?不管有意無意,辜負就是辜負。
仙門把裴玉京教得太幹淨,總有一日要吃大虧。
方淮忍不住看向越之恆。這下可好,原本是為了瓮中捉鱉,如今真搶了別人的未婚妻了。
轉念,他又想到,越之恆可不像裴玉京那麼單純。
“你不會故意的吧!”莫非王朝流言是真的?
越之恆冷笑著看他一眼。
“我故意的?故意娶個麻煩的御靈師回來供著?”
方淮這才想起,整個靈域都對“御靈師”趨之若鹜,他們有最溫和的性子、精致的容顏,甚至能為一個家族祛除邪氣,但唯獨這些人裡,不包括越之恆。
越之恆似乎對御靈師存有偏見。
平日裡祛除邪氣,連丹心閣都不會去,寧肯使用制作好的滌靈簡。
越之恆說:“我要換衣裳,你還不走?”
趕走了方淮,越之恆拿起一旁的喜服。
方淮的想法,令他覺得可笑。
自越家投靠王朝那一刻開始,越之恆這個人會算計許多東西,包括權勢、地位、人心,獨獨不包括莫須有的感情。
陛下性格陰晴不定,越之恆必須找到仙門那群人,湛雲葳就是最合適的籌碼。她在他手中一日,那些餘孽必定會來。
黃昏時,天幕最溫柔的時候,玄烏車架拉著唯一的亮色來到了大門前。
五月尚且帶著一絲涼意,天邊泛著瑰麗橘色。
雲葳從王城一路來到汾河郡,果然和前世一樣,她仍舊沒能等來裴玉京。
但許是已經知道結果,沒有失望,就不會傷心。
沒人救她和湛殊鏡,他們總得自救。路上白蕊看了她好幾回,用眼神示意她:小姐,你懂的。
雲葳不是很想懂。
她摸了摸懷裡的妖傀丹,若萬不得已還是要用這個,機會隻有一次。
她若真這麼做,要是越之恆反應過來了,自己被推開還好,要是他心裡對曲小姐忠貞不屈,覺得被玷汙,不會當場殺了她吧?
思量間,越府卻已經到了。
她注意到兩側百姓很多,但隻敢遠遠觀望,越府門前空出一大片,沒人敢往上湊。
念及越之恆在這一帶的惡名,她覺得並不意外。
此時,門口一人長身玉立,越之恆紅衣玉冠,面容清俊。聽見聲音,越之恆抬起眸來,遙遙望著她。
一旁的喜娘是徹天府找來的普通人,不知道這場婚事的彎彎繞繞,見狀掩唇笑道:“唉喲,我當喜娘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這般英俊的公子,與如此美如天仙的夫人,兩位真是般配。”
話音一落,本想得到兩句賞。
誰知身前那位俊朗不凡的郎君無甚表情,身邊裝扮得楚楚動人的少女,也在珠簾後抿了抿唇角。
氣氛古怪,沒人說話。
喜娘也漸漸覺察到了不對勁,再一看這府邸周圍,全是寒著臉肅然的兵丁,喜娘笑容僵硬,卻還得若無其事催促道:“勞煩公子上前,扶一下夫人。”
越之恆沒動靜,略蹙了蹙眉。
喜娘硬著頭皮又重復了一次。
半晌,透過面前的紅色珠簾,雲葳才看見那隻骨節分明、略有些粗粝的手遞到自己面前。
前世,她比越之恆更不情願,本就心裡傷心,哪裡還有空與他裝腔作勢,當眾想要狠狠拍開他遞過來的那隻手。
但越之恆也不好惹。
他似早有所料,冷冷握住她的手,將她從車上帶下來。
“湛小姐。”他說,“他沒來,你拿我撒什麼氣。”
雲葳被鎖了靈力,猝不及防險些撞到越之恆懷裡,她紅著眼眶,冷然看他。
卻見眼前的人也垂眸望進她的眼睛,他眸色冷涼,帶著幾分淺淺的慍怒與譏嘲之色。
而今,雲葳心裡另有打算,她看了越之恆一眼,咬牙將手放上去。
掌下那隻手頓了頓,意外地看她一眼,竟也沒有為難她,用了點力將她從玄烏車架上帶下來。
出乎意料,他的掌心帶著淺淺的溫熱,他很快放了手。
喜娘也不敢讓他一直牽著,隻得自己上前扶著新娘,趕緊引著這對古怪的新人走程序。
因著“賓客”本就少得可憐,越之恆的親生母親,越家的大夫人也未出席,兩人竟然隻需要用心玉結契。
心玉是一早準備好的東西,兩人一同將心頭血遞在上面,就算是發過了誓言。
契約結成後,彼此的靈丹之上會生出一點朱砂似的印記。
這進程太快,還不等雲葳心裡有什麼感想,就到了新房中。
天色尚早,屋裡的紅燭剛剛開始燃了一點,越之恆的影子被這點微光映照,投在她的身前。
新房很大,並非越之恆從前在越家住的屋子,而是他成為徹天府掌司後,越家劃給他的。
喜娘給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用玉盤託著喜秤過來。
“請公子為少夫人掀珠簾。”
兩人面面相覷。
雲葳隔著一張珠簾望著他,心裡隻覺得怪怪的。原來再不願,前世今生,他們始終走完了結契的程序。
王朝的人還在外面,許是想著早點完事,越之恆接過喜秤。隨著珠簾被撥開,露出一張白皙的玉顏來。
此前,越之恆一直對方淮的話嗤之以鼻,他是有多下作,才費盡心思搶裴玉京的未婚妻?
然而此刻,許是燭光過分溫柔,他竟明白方淮為什麼會這般揣測他。
汾河郡的夏夜,四處翻飛著流螢,月亮剛出來,紫蟬花也在這個時節盛開。
不比前幾日的狼狽,她今日眸若秋水,抬眼望著人時,顧盼盈盈,令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她本就氣質純然,隻微微裝點,似乎就讓夏夜的一切黯然失色。
越之恆此前一直沒覺得人能有多好看,他自己樣貌也十分出色,然而在這樣的襯託下,他第一次發現人與人的美貌,確然天差地別。
也總算知道為什麼那些貪生怕死的大人,在朝堂之上就為她爭得醜態畢露。
不僅如此,她今日還塗了口脂,本就妖豔欲滴的唇,愈發惹人矚目。
越之恆移開視線,蹙了蹙眉,轉而看向喜娘:“還要做什麼?”
喜娘回神道:“還得喝合卺酒。”
他看了眼雲葳,見她也面色古怪。越之恆說:“不必,都出去。”
何必做完一切,又沒人真當成婚。
第8章 此夜
你是說,讓我睡地上?
一眾人離開前,將合卺酒放在了桌上。
越之恆也確實沒有動那酒的意思,他的新房是他二嬸在徹天府監督下不情不願布置的,一眼看去,確然沒有很用心,連他前幾日帶回房間關於煉器符印的書都沒收走。
天色本就還早,不到睡覺的時辰,越之恆索性過去,拿起那本書繼續看。
雲葳見他確實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像前世那樣,再坐著發怔,想念受傷生死不知的爹爹,想念裴玉京。
她走到銅鏡前坐下,開始拆自己發間繁瑣精致的發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