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著,眸光一轉,落到浮寧身上:
「若真說相配,也該是我和浮寧才對。」
「你瘋了,他五百年前違背天道,早就不能修行了,他就是個廢物……」
「那也比你強。」
我冷冷地睨他一眼,毫不猶豫地甩開了他的手,轉而牽起了浮寧。
我嗓音堅定、擲地有聲道:「我要和他在一起,我未來的夫君,也隻會是他。」
沈渡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瘋了,他這一世命犯孤星,你跟著他焉能有好下場?」
我對上浮寧湿漉漉的眼神,堅定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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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和浮寧,其餘人對這個結果好像都挺大驚失色的。
程家老爺子更是氣得胡子都快立起來了,拉住沈渡的手,就氣衝衝地往外走:
「蘇家背信棄義,竟為了個傻子這般羞辱我兒,這樣的女子,我們程家不要也罷。」
「不是,爹,她隻是一時鬼迷心竅,你等我勸說她,她定會聽我的話。」
「聽你個大頭鬼,程堇年,你是我耗費心血養出來的程家嫡子,未來前途無量,這個女子不行,我們就換個!」
「爹!」
兩人爭吵著離開蘇家,我爹鐵青著臉,但到底礙於面子,將我和浮寧叫回了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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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事重重。
浮寧這傻子倒顯得很高興似的。
然而,當我剛踏進院子,我爹就一巴掌扇了過來,我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正著,一張臉頓時紅腫起來。
浮寧嚇了一跳,旋即護在我身前,若不是我拉著,估計會上去跟我爹拼命。
我爹也氣得厲害,指著我恨鐵不成鋼地問:
「這一巴掌,是對你剛才行為的懲罰,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當真要跟這傻子在一起?」
我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這一巴掌,就當是還了這些時日的恩情,以後我的事,你們不要再摻和半分。」
倒不是我非要搞得這麼壯烈。
主要我也怕浮寧這孤星命格,克我還好,若影響到蘇家人,就有些無妄之災了。
哪怕這隻是幻境。
顯然,老頭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氣得都開始翻白眼了:
「好好好,蘇梨,我養你十五年,你竟為個傻子這般妄為,既然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那我就成全你,來人,拿紙筆來,我要寫斷絕書!」
27
拿到斷絕書從蘇家出來時,浮寧緊緊地攥著我的手。
他晃了晃我的胳膊,笑道:「阿梨,不要不開心了,我給你烤燒雞吃。」
我有些想笑:「你個傻子,你懂什麼?」
誰知他板著臉,義正詞嚴地對我說:「我什麼都懂的,阿梨不要嫌我笨。」
我看著他這張和我師父一模一樣的臉,不知為何,心軟得要死:
「沒嫌,我知道你聰明著呢。」
起碼長恆宗的離淵,是個會坑蒙拐騙,從沈渡手裡诓靈石的聰明鬼。
我們沿著大街走了一會兒,這時面前停下一輛馬車,沈渡面無表情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趙芙蕖,你真的很頑固,早知如此,我就應該破開幻境,將你直接帶出去。」
「現在也來不及了,幻境越深,結界越強,憑你剩的這點靈力,也沒辦法呢。」
沈渡默了默,突然軟下了語氣:「我知道你心中怨我,若我說我願意為你改變呢?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滿足你。」
「隻要我不再怨恨你?」
「隻要你不再怨恨我。」他頓了頓,接著道:「若能接納我,則更好。」
我嗤笑了聲,正準備說話,浮寧攔在我面前。
向來隻會說些童言的他,第一次正面對上沈渡,氣勢上竟也絲毫不輸: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我聽懂了,你想帶阿梨走。你死了這條心吧,阿梨永遠隻會是我的阿梨,以後也隻會是我的娘子。」
我驚訝地看著他。
這個傻子,什麼時候學會「娘子」這麼高級的詞語了?
28
拒絕了沈渡的挽留後,我和浮寧踏上了出城的路。
京城消費和物價太高,僅憑我身上這點銀兩,並不足以養活我和浮寧二人,我準備去尋處安靜的地方,就這樣同浮寧過一輩子。
當然,他的命運若真能這般安寧,那自然是我祈願的。
可惜意外來得太快。
剛出城,我們就迎面和兩伙士兵對上,雙方激戰不下,將我和浮寧卷了進來,於是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最終,穿著紅色布甲的一方贏了,他們的首領,一個留著絡腮胡的男人,欣賞地看著浮寧,誇贊道:「你的功夫不錯,可願隨我參軍?」
浮寧撥開他的手,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要,我隻想和阿梨在一起。」
絡腮胡像是才注意到我似的,打量我幾眼,突然笑出了聲。
不是很惡劣的笑聲,但我的眼皮子卻突突地跳了起來。
絡腮胡說:「我觀你娘子,也是個金枝玉葉的可人兒,如今卻要隨著你流離,風餐露宿的,她當真不會嫌棄你嗎?」
浮寧好似聽懂了,偏了偏頭,問他:「阿梨才不會嫌棄我。」
「可是,你舍得讓你喜歡的人,過這樣的苦日子嗎?」
絡腮胡長著一張武官的面相,沒想到這張嘴叭叭起來,跟文官差不多似的,可能說了。
他緩緩道:「若你願意參軍,以你的本事,定然能闖出一番事業,到時候這位小娘子肯定會更加愛你的,你也能給她更加優渥的物質生活,難道不好嗎?」
我下意識地抓住了浮寧的手,朝他搖頭:「別聽他的,我不在乎那些,咱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浮寧笑吟吟地看著我,像是同意了我的這個說法。
可當天晚上,他便留下字跡潦草的信,讓我回蘇家去等他,等他功成名就,闖出一番名堂,讓我爹能看得起他,屆時,他再堂堂正正地向我提親。
我攥著這封信,氣得臉都綠了。
果然,不管什麼時候,男人永遠喜歡玩點什麼大男子主義、英雄主義老套路。
29
我發誓再也不想理浮寧。
我沒有回蘇家,而是暗中跟著這支行軍的隊伍,我身上還有些靈力,想要跟上他們、隱匿自己的蹤跡也不算難。
我看著浮寧吃了好多苦。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闖出什麼名堂來,訓練得異常刻苦,上戰場時,總是第一個衝在最前面,短短半年的時間,身上多了好多好多傷,不過軍銜也隨之水漲船高。
直到現在,我才深刻地意識到,沈渡是對的。
幻境的結局不會那麼輕易地改變。
浮寧注定是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罪。
就這樣過了兩年。
我細數著浮寧遭的這些罪,看著他的地位越來越高,在戰場上也愈發地遊刃有餘,敵將也很難再傷他半分。
他變得越來越強大。
難道這層幻境要結束了嗎?
我皺著眉,陷入深思。
可我總覺得,遺漏了什麼。
……
是的,沒錯,我遺漏了我自己。
我竟沒想到,這層幻境當中,最大的變故,竟是我自己。
當兩軍交戰,京城人人自危,就連世家大族也難以自保的時候,我一個長得漂亮且還是單身的女子被俘虜,似乎就成了很合理的事。
隻是唯一不合理的是,我竟在交戰隊伍當中,看到了浮寧。
昔日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經褪去青澀,變得成熟穩重,隻有仔細看,才能看到他眉眼中的那抹稚氣。
我同許多個適齡少女一起,被敵將按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沒什麼反轉,世界又不是話本,敵人也不是蠢逼,殺你之前還跟你逼逼賴賴那麼多。
冰涼的刀架上我脖子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浮寧瞪大的雙眼,和匆匆向我奔來的身影。
痛,太痛了。
30
再度醒來,是在山腳。
我背著背簍,身側是同樣背著背簍的沈渡,我倆打扮得很有鄉土氣息,看起來像是上山採藥的兄妹。
而我們的眼前,躺著一個血呼哧啦的人。
正是浮寧。
「這裡是……」沈渡比我眼尖,觀察了四周後,蹙著眉開口道,「長恆宗的山腳?」
隨著他的話說完,我也發現了。
沈渡思索了片刻,緩緩道:「他躺在這裡,該不會是……」
這話剛說完,從另一側緩緩走來個小老頭。
對方戴著破爛鬥笠,手中拿著個酒葫蘆,一蹦ṱŭ̀₇一跳地跳到浮寧的身邊,順手將他撈起來:
「命格這般特殊,與長恆宗有夙世的緣分,不過卻是個身處深淵之人。」
老頭掐著手指,嘀嘀咕咕說了一番話後,拿出一顆丹藥,塞到了浮寧的嘴裡。
他雖然看起來氣息微弱,但倒是知道吞咽,吃下丹藥沒多久後,就睜開了眼睛。
老頭拍了拍他的頭,力道不大,笑著說:
「既然我撿到了你,那你以後就是我孩子了,我給你取名叫離淵,怎麼樣?」
小小的浮寧縮成一團,費了很大的力氣,跪下朝老頭磕了個頭。
就在這時,沈渡那未說完的話,也終於緩緩吐了出來:
「他是鑄機峰的長老,也是離淵的義父。」
之後的劇情,我倒是猜也猜得到。
鑄機峰偏僻,人又少,大都是些修為低微天賦不怎麼樣的人,長老則時常出去搞靈氣賺靈石,把離淵帶回來後,就這麼扔在了鑄機峰。
他和沈渡,幾乎是同時進的宗門。
沈渡天賦卓絕,而離淵則是個廢物,在宗門裡免不了要被他打壓。
他就這樣,在所有人的打壓和欺負中,沒心沒肺地長大……
我像是走馬觀花般, 看完了離淵的第三世。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的靈力開始瘋狂湧動起來。
沈渡看了眼, 眉頭蹙起來:「幻境要結束了, 結界可以破了, 趙芙蕖, 抓住我的手。」
31
抓他的手是不可能抓的。
我可沒忘記進入這個幻境之前,我還在剖妖王的妖丹呢。
於是, 又一陣漫天黃沙飄過,我遠遠地甩開沈渡,毫不猶豫地將妖丹剖了出來。
【主人, 你可算出來了。】大寶劍立在我的身側, 十分親昵地蹭了蹭我。
我剛將妖丹收入乾坤袋中,大腦突然一陣暈眩。
倒下去之前, 隻來得及看清幾個身著長恆宗制服的弟子,緩緩地朝我這邊靠近。
再醒來, 我身處一個巨大的祭壇之中。
這個祭壇……莫名眼熟。
八個長老分別位於我的八方,我身體裡的靈力,幾乎快要化成實質, 朝著體外湧去。
「趙芙蕖,你不要怪我們,沈渡他的寒毒已經侵入骨髓,無可救藥,如果沒有妖王妖丹的話, 就撐不下去了!」
我嗤笑道:「這關我什麼事呢?」
「妖丹在你身上,你又是天運之子,有你的加持, 沈渡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怪我們, 陣法完成後, 你至多是失去所有靈力,從此以後變成個普通人,可沈渡他能活著, 能維持長恆宗, 於我們百利無一害。趙芙蕖,你就當是為長恆宗著想,犧牲你, 造福我們。」
「憑什麼呢?」
他們擰著眉,疑惑地看著我。
我將妖丹捏在手裡把玩,笑著問:
「憑什麼要犧牲我, 造福你們呢?為什麼不是犧牲你們, 造福我?」
「因為沈渡他才是真正為長恆宗著想的人, 長恆宗需要他來維系,而你……」
他們話音未落,我陡然將妖丹捏碎。
祭壇這個陣法所承載不了的靈氣, 瘋狂湧動。
大寶劍立於我身側,語調興奮到尖叫:「主人,你要幹什麼?」
我緩緩起身, 掃了眼周遭的人。
長恆宗這樣的宗門,不該繼續存在於世。
於是我握緊寶劍,緩緩吐字:
「滅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