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忘了什麼了嗎?一些不該忘,卻怎樣都想不起的事。
出了門,七師兄詫異地看著他。
沈清弦道:“那衣服太美,我舍不得穿。”
七師兄瞪他一眼,倒也沒再說什麼。
日子過得飛快,沈清弦卻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可細細想來,又實在沒有頭緒,再深一想又有些釋然,他一直都是這樣,獨來獨往的可不就空落落了嗎?似乎也沒哪裡不對勁。
他在築基大圓滿滯留了好長時間,倒不是突破不了,而是他性情散漫,貪玩好動總沉不下心來閉關結丹。
上信峰主一聲令下,沈清弦便老老實實去閉關了。上信峰主本也不急於讓他結丹,隻是前陣子的事實在古怪,他擔心沈清弦的身體有什麼隱患?若他能沉下心來閉關修行,在結丹時也許能將隱患拔除,如此便能讓人安心了。
他知道自己這小徒弟頑劣,怕他不用心便利誘道:“你若能盡快結丹,我便許你一處洞府,任你隨意裝扮,誰都不可幹涉。”
這讓沈清弦眼睛一亮,頓時心動了:“師父可莫要诓我。”
上信峰主彈他腦門兒:“我什麼年歲了,會诓你這小混蛋?”
沈清弦笑道:“那徒兒便先謝過了。”
上信峰主說道:“別得意太早,結丹不是那麼容易的。”
沈清弦這輩子就沒為修行的事兒煩惱過,他道:“放心吧,我定會及早出關。”
上信峰主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快去吧。”
沈清弦便笑嘻嘻地離開了。
Advertisement
閉關衝破境界絕非易事,哪怕是沈清弦也著實耗了些功夫,再出關時他雖已是金丹期修士,但卻已經過去了五個年頭。
閉關時尚且十五歲的少年出來時卻已是二十歲的翩翩佳公子。
他本就生得容貌過人,如今又習慣了一身白衣打扮,更是氣度非凡,讓人看一眼便驚為天人。
五年時間,對於修真界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尋常人衝擊金丹期可能要閉關數十年甚至百年之久,沈清弦這的確是天資過人,讓人羨慕。
結丹後沈清弦便開拓了識海,雖然他的神識還沒法外放,卻可以從內裡潛進自己的識海。
這一進入卻讓他發現了一個古怪的東西。
那是一枚玉白色的簡,上面密密茫茫寫了許多字,什麼其一其二其三的,著實讓人看的懵懵懂懂。
而且還顏色不同,前頭的都是淺灰色,後面幾個又全亮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清弦看不明白,卻也不敢同別人說。
因為這玉簡上的字實在羞恥:又是同吃同睡,又是摟摟抱抱,還有什麼共度春宵……
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他哪裡好意思給別人看?便是師父也是不行的。
而這玉簡上每一行字都有一個人名,那就是顧見深。
這人到底是誰?憑什麼他要和他同吃同睡,還幹那等羞人之事!
沈清弦記不起來,但看這名字他便心生不快,想著將人找到揍上一頓,先解解氣再說。
他閉關之時自是找不到人,這一出來便心心念念都是打聽這人。
沈清弦本以為茫茫人海,單憑一個名字找人是極其困難的事,可誰成想他一出關,便聽到了顧見深的名字,略一打聽才知道,這竟是他們宗門中的新起之秀。
顧見深拜在上德峰門下,短短五年修為進益極快,創下無數傳說,已然將他這個前浪拍在沙灘上了。
沈清弦越發不爽,便想去見上一見,看看到底是何許人也。
雖說想見面,可也不好直接去找人,沈清弦好不容易等了個機會,得知師父要去上德峰,便央求道:“師父帶我同去唄。”
上信峰主瞥他一眼:“你如今也已成年,而且是金丹修士,可莫要再像往常般胡來了。”
沈清弦道:“師父放心,我定不會的。”隻是去揍一個小後輩,不算胡來!
跟在師父身後,沈清弦一路去了上德峰,本以為還得尋個機會去找人,結果一進大廳,他便遠遠看到了一襲深紅衣上的男人。
他背對著他,寬肩窄腰,身形修長,隱隱泛著些紅色的烏發垂在後背,很是惹眼。
沈清弦本就對紅色有執念,這一看之下完全呆住了。
讓他更加震驚的是:這男子轉身,一雙紅眸似是穿越了千山萬水,直直撞進到他的心髒裡。
第88章 情之所起
天底下竟有這般好看的眼睛。
無法形容的好看, 難以言說的合心意,似乎他活了這二十多年, 就為了在此刻見他一面。
這聽起來可真矯情,真不是他沈清弦會想的事,可他腦中真真正正地徘徊著這句話, 一字不差,半點虛妄沒有。
“華兒。”上信峰主喚他。
沈清弦總算回神, 眨眨眼睛看向自家師父。
上信峰主很想給他腦門一下,但到底在別的峰上,訓孩子還是得回家慢慢訓。
他道:“禮儀呢!”
一進屋就盯著人家看, 先行禮問好都不知道, 看來回去得正經收拾收拾他!
沈清弦連忙行了禮, 道了聲:“上德峰主好!”
上德峰主本就極喜歡他,見他來了便眉開眼笑,哪裡還計較他行禮晚了。
隻聽他說道:“這是結丹了?真不錯!來, 師兄給你些好東西。”
沈清弦眼睛一亮, 湊過去些, 他師父瞪他一眼, 他又縮了回來。
上德峰主道:“莫要怕他, 來師兄這兒。”
沈清弦卻不敢動了, 他想要上德峰主的好東西, 但也惹不起自家師父,這會兒在別處,師父不會發落, 可回了上信峰,他一準慘到沒朋友。
上信峰主瞧他那頑劣樣,沉聲道:“長者賜,不可辭。”
雖然聽聲音似乎火氣衝衝的,但話卻是好話,沈清弦登時喜笑顏開。
上信峰主嘆氣,總覺得這孩子越長越歪,可該怎樣掰正卻是件煩惱事。
上德峰主給他一個金燦燦的乾坤袋說道:“拿回去玩吧,上信師叔若是敢給你扔了,你盡管來找我,大不了來我們上德峰,我待你定比他好!”
上德峰主這後半句話也算是見面日常了,每次見每次說,沈清弦從一開始驚嚇,到現在已經泰然自若。
他知道上德峰主脾氣好,竟還開玩笑道:“峰主如今有了愛徒,哪裡還需要我?”
顧見深之名,別說萬法宗了,連外頭的人都有所耳聞。
上德峰主顯然是極其喜歡這個小徒弟的,隻見他眉眼彎起,說道:“來,給你們介紹下,這是你師侄顧見深。”
沈清弦本來就餘光總瞥向紅衣男子,此刻一聽頓時愣住了。
上德峰主又對顧見深說:“這是你師叔,沈清弦。他雖與你同齡,但輩分有別,你莫要沒了規矩。”
顧見深對著沈清弦笑了笑,輕聲道:“見過漣華師叔。”
輕聲細語幾個字卻讓沈清弦心猛地一顫,一股怪異的酥麻湧上心間,竟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弦悶聲應下,沒再看他。
顧見深卻似乎在盯著他看,不動聲色地卻也挪不開視線地,一直看著他。
就像方才的他。
沈清弦心裡一熱,全程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
上信峰主和上德峰主有事要談,雖不防備自家的小徒兒,但卻也怕他們無聊。
隻聽上德峰主道:“淵兒,你且陪你漣華師叔出去走走。”
顧見深溫聲應下,沈清弦眼巴巴地看看自家師父,上信峰主很是威嚴地點了點頭。
沈清弦便滿腦子都是溜了溜了。
兩人出了前廳,顧見深道:“早就聽聞師叔之名,如今一見……”
沈清弦心思一動,轉頭看他:“如何?”
顧見深垂下眼眸,唇角揚著,用溫柔到難以想象的聲音說著:“輕雲蔽月,流風回雪。”
沈清弦心猛地一跳,生硬地別過臉去,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
他面頰有細微的紅暈,很淡很淡,可因為膚色白皙,所以又有些顯眼。
隻可惜顧見深並不敢多看他,否則此時定是早已呆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沈清弦道:“皮貌乃外相,我本人可不是那樣的。”
顧見深竟問了句:“那師叔是怎樣的?”
沈清弦張張嘴,末了竟瞪他一眼道:“是怎樣的……你自己體會便是!”
這一眼還是讓顧見深怔住了。
他心跳得極快,一股從見面起就翻滾的情緒不斷激湧著,他竟荒唐地想抱抱他,想親吻他,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可他明明和他僅此一面之緣,他們之前並不相識,為什麼他會這般的……
沈清弦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沒見面時他是想揍這小子一頓的,此時全然沒了這心思。可和他在一起,他又覺得有些不自在,想離他遠一些嗎?不……恰恰相反,他想離他更近一些,甚至想到不久後要分開,竟覺得很是難受。
玉白色臺階上,兩人都沒察覺彼此在發呆,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亂七八糟的心緒中,想要理出個所以然。
可情之所起,又哪兒理得明白?
還是沈清弦先開口了,他道:“我……我有些餓了……”說完他就覺得自己傻透了,他已經闢谷,餓什麼餓?
不等他解釋下,顧見深便道:“跟我來,我這兒有些茶點。”
沈清弦頓時松了口氣:“好。”
兩人同行,也沒什麼太多的話,氣氛甚至還有點兒尷尬,可兩人卻都不想離彼此遠了,都想著再近一些再近一些,若能牽住他的手……
沈清弦立馬訓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怎能對初次見面的小師侄如此唐突!
可這念頭一起,便像脫韁的野馬般,收不回來了。
他這是一見鍾情了嗎?
對一個毫不了解的、比自己矮了一輩的男子一見鍾情了?
今日之前沈清弦還真不知道自己好男色。
胡思亂想間,茶室已經到了,顧見深道:“師叔請。”
沈清弦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腦袋回到正軌。
入了茶室,顧見深親自給他倒水泡茶,沈清弦道:“麻煩你了。”
顧見深對他笑笑說:“不麻煩……還有些開心。”
沈清弦見不得他這笑意滿滿的眸子,收回視線道:“原來師侄還有這愛好。”他隱約覺得顧見深說的開心是為他衝茶而開心,可他又覺得這般想太自作多情,便曲解為顧見深喜愛給人泡茶。
顧見深也不解釋,隻是笑而不語。
沈清弦看他一眼又極快地收回視線,他不敢看,再看他就要直勾勾地盯著人家了。
他一個前輩,用那樣糟糕的眼神“侵犯”一個如此有禮的後輩,也太不像話了!
茶水如何茶點怎樣,沈清弦一概不知,但他心情很好、特別的好,隻願這時間凝固,他就在這茶室裡同顧見深一直待下去。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應該是過了挺久,但沈清弦卻覺得值過了一瞬,便有弟子來說道:“兩位師兄,峰主請你們過去。”
沈清弦滿目失望,想藏都藏不住,他轉眼一看,似乎在顧見深眸中也尋到了一絲與自己相同的情緒。
沈清弦心思一動,他說道:“你泡的茶實在好喝,茶點也很是美味,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顧見深猛地抬頭,一雙紅眸變得極深,似乎有滔天巨浪般的情紊在翻滾著:“我有一處私院,師叔不嫌棄的話,可願明日再聚?”
其實他不該說明日的,應該說改日,可是他忍不住,他甚至不想說明日,他想說今日:下午也好、晚上也好,總之……
可也太著急了,他沒法說出口。
隻聽沈清弦道:“明日啊……明日我有課。”
聽他此言,顧見深激蕩的情緒平穩了些,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他正要開口,卻聽沈清弦又輕聲說道:“今……今天下午你有空嗎?”
聽他此言,顧見深整個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沈清弦說完就挺後悔的:完了完了,自己是不是嚇到他了?
這都已經巳時了,下午的話……豈不是剛分開就再見面?他是不是意圖太明顯了!
他又道:“你若是忙的話就罷了,我們改日……”
“我沒事。”顧見深打斷他的話,語氣裡有絲幾不可察地急切,“我下午沒事,晚上也沒事,我……”
說著他又趕緊頓住,似乎是說太多了。
沈清弦心裡一片滾燙,想努力收起嘴角,可怎麼都收不住,最後他放棄了,索性滿心愉快地笑道:“那我們下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