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經世故的男人快速冷靜下來,重新坐回沙發, 質問戚嶼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傅延昇在查司氏的?”
“去年聖誕左右, 我們一起回國跟蓮秀談判, 當時在竹海莊園,我無意間聽見他和司澤身邊那個助理說話, 吐露出一點信息……”
戚嶼把自己發現的線索和推測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親,包括傅延昇是如何先通過徐一舟認識自己,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對方是官方的人, 絲毫不敢隱瞞。
當然, 他也絕不敢提自己和傅延昇的真實關系, 如果戚源誠知道了他和傅延昇不僅是“師生”, 私底下還是情侶,估計會被氣得整個人都厥過去!
聽完戚嶼的話,戚源誠也在懊惱自己的疏忽, 更為傅延昇對他們父子的欺騙感到憤怒——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
戚嶼見爸爸冷著臉,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像是在油鍋裡煎著。
“爸爸……”他又叫了一聲。
戚源誠回過神來, 對上戚嶼擔憂的眼神,一瞬間似乎抓到了自己心中那一抹不安的根源。
他神色復雜地望著兒子, 遲疑又不解地問:“戚嶼, 你就、這麼向著傅延昇?”
戚嶼性格驕傲,最討厭別人欺騙,可從傅延昇出現起,兒子像是完全被這個人吸引了,每一次提起, 眼神、語氣總是滿溢著對對方的欣賞與崇拜。
戚源誠得知傅延昇的存在後,親自去跟他見了面,託人查了對方的背景,費盡心思讓他留在兒子身邊——他做了這麼多,並不是因為傅延昇真有多非凡的能力,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戚嶼想要?
可現在,傅延昇的身份已經明顯存在問題,這人接近戚嶼的動機也不再如他之前表述的那樣冠冕堂皇,戚源誠不明白戚嶼為什麼還願意相信對方。
在父親的逼視下,戚嶼不由伸手摁住自己的膝蓋,緩聲道:“爸,我認識他快兩年了,從網上聊天到這一年陪讀,他不但教了我很多知識,還告訴了我許多為人與從商之道。他讓我更清楚地理解這個世界,也引導我堅定了自己想遵循的處世原則,對我來說,他不隻是一個老師,也是約束我的一條繩……”
戚嶼想起那天在唐家的賽車場上,自己在瀕臨失控之際看見了傅延昇,不由自主回歸了理智。
被約束的一瞬間是不舒服的,他大叫著想掙脫、想要自由,可冷靜下來一反省,戚嶼又覺得慶幸——因為那約束也是他的保護傘。
“爸爸,您從小還教過我,做人要有敬畏之心,以前我不大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懂了,這敬畏不是敬畏神明,敬畏某個人,而是敬畏自己心中的道。如果沒有傅老師,我跟著司澤做事,可能會慢慢受他影響,變成和他一樣目無法紀的人……我不想那樣,所以我明知道傅延昇接近我是為了借機調查司氏,還是願意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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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提琴般溫醇的嗓音在客廳裡飄蕩,他看向戚源誠,眸光閃爍道:“不是因為向著他,而是向著他心中的正義和原則。”
戚源誠完全沒想到戚嶼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心中震顫,久久不能平靜。
戚嶼又說:“爸爸,我知道您和司伯伯多年來交情匪淺,恐怕不忍看他們就此遭殃,可是,傅老師和他的同伴們已經潛伏在司氏周圍很久了,我這邊隻是其中一條眼線,就算您想幹涉,可能也已經來不及了……”
戚源誠低吟道:“戚嶼,你先回去,讓爸爸想一想。”
戚嶼:“爸……”
戚源誠抬手打斷他,嚴肅道:“別說了,我答應你,現在誰都不會告訴,但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我需要時間思考,你也先回去。”
戚嶼啞然,盡管心中焦急,但也不敢再忤逆父親,隻得起身,三步一回頭地走出了房間。
待戚嶼離開後,一個窈窕的身影才從臥室裡緩緩走出來。
不是別人,正是姜瑩。
戚源誠抬頭,疲憊道:“你都聽到了吧?”
姜瑩:“嗯。”
戚源誠:“剛剛怎麼不出來?”
姜瑩:“你下午才回國,我晚上就跟你在一起睡覺,讓孩子看見了,以為他媽媽多不矜持。”
戚源誠苦笑:“老夫老妻了,你還不好意思……”
姜瑩走到戚源誠斜對面坐下,想起戚嶼剛剛說那番話時語氣中暗湧的深情,眉心微蹙:“那個傅延昇,就是你給戚嶼找的陪讀?”
戚源誠搖頭:“是他自己找的,他剛剛不是說了,一開始是在網上認識的。”
姜瑩端起戚嶼那杯水,道:“以你的謹慎程度,應該不會讓隨隨便便的人待在他身邊吧?”
戚源誠嘆了口氣:“我不是沒查過他,但如果他真是官方派來的,那檔案戶口估計全都是偽造的,我能查到出來麼?……對了,你可知道我查到的檔案上寫著他的父親是誰?”
姜瑩:“誰?”
戚源誠:“傅闲,就是戚嶼小時候被綁架那次救過他的數學老師。”
姜瑩面露驚異之色:“這麼巧?”
戚源誠:“可不是,當時就看到這個,我想起那位傅先生,對他的戒備一下減少了很多,現在想想,真是大意了……”
姜瑩:“大意什麼,他不是把你兒子教得挺好的麼。”
戚源誠一噎,瞪著妻子道:“可他是來查我們的!萬一我和司厲做過點什麼事,他們能放得過我?何況覆巢之下無完卵,司氏一倒,對司源集團也會造成巨大的打擊!”
他越說越急,猛地抓起杯子喝了口水,面上愁雲密布。
姜瑩反問他:“源誠,你還記得你當時為什麼出國麼?”
戚源誠:“嗯?”
姜瑩看著他道:“因為菲亞的惡意競爭,讓美薇即將爭取到海河實業投資時綁架了戚嶼,還在美薇在國內上市前借官方人員對美薇進行打壓。你恨透了章家官商相護的行為,在接受司厲的注資後,司厲也曾說他有能力讓美薇立即上市,但你知道了一些他的背景,不願那麼做,寧可孤身赴美拓展海外市場,生生把美薇在國內的上市推遲了四年……源誠,你跟司厲從來不是一種人,這也是你身上最吸引我的特質,孩子隨你,他剛剛會說出那番話,我一點都不意外。”
戚源誠怔怔地望著愛妻,又聽她道:“我在電視臺做財經新聞這麼多年,也見過各色各樣的財經界名流,可現在回頭看看,那些曾經風光一時的人可能有一半都進去了……如果戚嶼說的是真的,看來司家的時運是到頭了,你阻止不了,也不要在這個時候混淆人情與法的界限。”
戚源誠被妻子這幾句話說得心中一陣起伏,他低喃著:“讓我想想,我再想想……”
姜瑩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陪著你。”
***
戚嶼出來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門口站了很久,他彷徨無措地抓著手機,期待著爸爸能盡快想開,盡快給自己打電話……
可他等啊等,沒等來爸爸的電話,卻先把傅延昇的電話等來了。
“還在你爸那兒?”
“嗯……”
兩人對著電話沉默無言,過了一會兒,傅延昇聽出戚嶼身邊沒人,才低聲道:“我就在威斯汀酒店樓下等你,什麼時候結束了就下來吧。”
“好……”戚嶼又倚在牆上站了半個小時,始終沒等到爸爸的電話,終於嘆了口氣,心情低落地坐電梯下樓。
透過酒店大堂的玻璃牆,他看見傅延昇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站在外頭,點著一根煙,稜角分明的臉上浮現著一層淡淡的寂寥,不過在看見戚嶼的一瞬間,男人面上的表情就柔和起來。
“說完了?”傅延昇沒問戚嶼跟他爸聊了什麼,直接把煙摁在酒店門口的滅煙砂裡,低聲道,“走吧。”
他們住的地方和威斯汀僅隔了一條馬路,所以傅延昇沒開車來。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兩人回到酒店,洗過澡,傅延昇就“例行公事”地準備上床伺候他。
從決定“幫助”傅延昇開始,戚嶼心裡一直有一種愧對家人的負罪感,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跟傅延昇在一起多久,隻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從未拒絕過對方的求歡。
不過今晚兩人剛剛進入狀態,戚嶼的手機就一陣狂振。
他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嚇得趕緊推開傅延昇,拿起手機接聽:“爸爸!”
戚源誠在電話那頭沉聲道:“明天一早到我這兒來。”
戚嶼:“……幾點?”
“八點以後吧,”戚源誠頓了頓,“對了,把傅延昇一起帶上。”
戚嶼緊張道:“你要見他?”
戚源誠:“是你媽媽想見見他。”
戚嶼:“???”
戚源誠嘆了口氣:“行了,先不說了,早些休息吧。”
掛了電話,戚嶼一陣茫然,媽媽要見?媽媽怎麼知道傅延昇的?爸爸剛剛不是說要想想嗎?難道給媽媽打電話了?
傅延昇湊過來輕啄著他的唇角,低聲問:“怎麼了?”
戚嶼收回思緒,一臉古怪地望著傅延昇:“我爸讓我們明天一早去見他,還說,我媽媽想見你。”
傅延昇也是一愣:“你媽媽想見我?”
戚嶼想起姜瑩那可怕的直覺和聽力,忍不住警告他:“之前我媽媽給我打電話就聽出你在我身邊了,你明天見到她表現得正經一點,絕對不能露出什麼馬腳,知道麼!?”
傅延昇覆上來,嘆息了一聲:“知道了,我的少爺……”
戚嶼又一次推開他:“今天不做了,我沒心情。”
傅延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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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話】
看了最近幾天的評論,感覺挺有意思的,也想和大家聊兩句。
我寫這篇文在嘗試著做一件事:盡量客觀地呈現大部分主要角色的性格和選擇,包括司澤、許敬、宋溥心、蘇竟等等,這些人在我心裡都是真實的人。
暫時不劇透許敬是否會離開小魚,就算他離開,也不代表他是個“反派”或者說把他“寫黑”,他隻是遵循自己的立場做了他自己的選擇,他的選擇是好是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讀。
唯獨傅老師和小魚在這篇文中代表著我認為“正”的一面,在小說的世界觀下,他們會為此收獲獎勵。
有人說小魚太理想化,甚至有點“聖母”,現實不是這樣的。
確實,小魚和傅老師這種人在真實社會上肯定很少,許敬和林煥那樣的居多,但“少”不該成為大家抨擊“理想主義”的理由。
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幾乎每個人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更把金錢作為人生唯一的價值向導。太多人缺乏心中之道,缺乏敬畏之心,所以,我才想把傅老師和小魚兒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作為主角。
生活很難,就在小說裡仰頭看看月光吧。
希望這個故事不但能讓大家在不同的角色中照見自己,也能讓大家感受到一些力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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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
戚源誠:現在想想,真是大意了。
姜瑩:可憐的老戚同志,你確實是大意了,你兩個兒子都找男人談戀愛了,你知不知道?
第131章 我答應你
第二天戚嶼很早就醒了, 起床後洗漱完,早飯也沒吃就帶傅延昇去了威斯汀。
抵達酒店時才七點半,兩人坐在大堂裡數著時間, 等八點差兩分, 戚嶼立即起身去按電梯。
到了戚源誠房門口, 戚嶼還不確定地給他爸發了條消息:“爸,你起床了麼?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