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凜點了頭,陸翰先是不願相信,繼而別頭,掩面低聲哭了起來。
陸凜等他哭完才說:“別告訴媽。”
陸翰現在知道程家和這場車禍有關,對晏鶴清的恨意少了些,但還是不滿,陸凜隻關心陸如嬋,親爸在搶救室,親侄子高位截癱,他絲毫不關心,但現在他全指望陸凜,不甘願同意了。
沒過一會兒,搶救室門打開,陸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沒敢上去,“阿凜你去問……”
陸凜上前,和醫生交談了幾句,護士就推著陸昌誠出來了,陸昌誠還沒醒,看著應該是搶救過來了,陸翰這才上前抓緊陸昌誠的手不放,一路跟去了病房。
趙惠林和晏峰被帶到醫院,陸昌誠也剛好醒了。
陸昌誠掙扎著要爬起來,“快叫他們進來!”
陸翰趕緊扶他,“爸你別激動。”再側頭吩咐管家,“快帶他們進來!”
管家出去一會兒,就帶著趙惠林和晏峰進來了。
晏峰的褲子已經湿透了,散發著惡心的腥臭味,管家關上門,稍稍站遠了些。
晏峰一直死死抓著趙惠林衣角躲在她身後,趙惠林心髒從被帶上車就一直快速跳動,她不知出了什麼事,先緊緊護住晏峰,才忐忑著抬頭,她緊張到眼花,看不清陸昌誠和陸翰,但落到陸凜身上,她眼睛猛地直了。
“你是——”
看房子那個大老板!
趙惠林沒敢說下去,驚疑不定望著陸凜。
陸昌誠平時有點味兒都要發火,現在滿屋尿騷味,他都忽略了,有老年斑,卻保養極好的臉此刻不受控地抽動著神經,他忍著疼問:“說!是誰指示你們。”
晏峰抖得更厲害了,趙惠林趕快抱緊他,放低聲音說:“你們說什麼,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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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勝炳死了。”陸凜出聲。
趙惠林登時張大嘴巴,眼淚從眼眶飆了出來,聲音瞬間高出幾倍,“你說什麼?!”
陸凜沒和她計較,“晏勝炳開車撞人,當場死亡。”
趙惠林被這轉變嚇壞了,晏勝炳開車撞人?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兩個金手镯。
她這個動作盡入陸凜眼底,陸凜繼續說:“他撞的人你認識,陸牧馳。”
趙惠林這次直接嚇傻了,“我不知道,我兒子更不知道……”
陸凜沒給她喘息的機會,“我已經報警,警察會判定你們是否知情不報。”
“這位先生!我真不知道!”趙惠林來不及消化晏勝炳去世的消息,就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她和晏峰會被牽連!她快哭了,“晏勝炳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就今天有人說是他朋友,要接我們去吃飯,你們可別冤枉好人啊,我們不敢殺人的!”
“手镯哪來的?”陸凜問。
趙惠林急忙去拔金手镯,甩出老遠,“金手镯是上周晏勝炳買的,我不知情!他喝醉酒,沒發酒瘋,還給我帶回來兩個金手镯,還說他有了五百萬,以後誰都不怕了,他……”
她抱緊晏峰大哭,“他瘋了啊他,竟敢去撞人,這是要害死我們母子啊……”
陸昌誠聽了會兒,全身發寒抖動,就為區區五百萬!他們就害了他孫子!他血壓又要上來了,兩隻眼血紅,“是不是程家?”
趙惠林搖頭,“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這時卻見陸凜撿起金手镯,轉著看了眼,“店名。”
趙惠林也在發抖,她咬著唇,說出了一個店名。
這次不用陸凜再提醒,陸昌誠立即吩咐陸翰,“快去查出他刷的卡!”
不到半小時,傳來消息,那張卡屬於一個叫張華的男人,張華就是程簡的秘書。
陸昌誠恨得牙倒,他讓所有人出去,自己在病房裡聯系他局裡的老朋友。
這次,他要讓程簡牢底坐穿!
出去後,沒人讓趙惠林母子走,她看得出來,這裡是陸凜做主,她硬著頭皮,“先、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陸凜還沒開口,陸翰先發火了,“你老公謀殺我兒子,現在他癱瘓了,你們是兇手家屬,想走沒門!警察馬上就到。”
趙惠林不敢反駁,拉著晏峰貼牆站著沒敢說話。
她腦子亂哄哄的,早沒有開始的難以接受,聽到陸牧馳癱瘓了,她反而覺得解脫,晏勝炳死了也一了百了,她有聽過不少癱瘓的人受不了折磨自殺,但她太了解晏勝炳了,晏勝炳沒有尊嚴,隻要能活著,他都想賴活著,隻會折磨她和晏峰一輩子。
……
外面天光漸漸亮了,陸凜回到車上。
晏鶴清睡著了,蜷縮在後座,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毯,陸凜輕輕上車,低頭親了親他眼睛。
晏鶴清睫毛動了動,掀開了眼簾,瞳距漸漸聚焦到陸凜臉上,他胳膊撐著墊子要起來,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朦朧,“你爸怎麼樣?”
“醒了。”陸凜攬著他背幫他起來,簡潔高效地復述了趙惠林的話。
晏鶴清就明白了,陸凜特意上樓,就是為了在陸昌誠面前,引導趙惠林引出程簡。
以後陸昌誠就會讓程簡數百倍償還。
他再不用做什麼了。
晏鶴清低頭,看著陸凜的手,無名指上,是和他手上一樣的婚戒,他握住那隻手,緊緊交握,“我餓了。”
陸凜帶晏鶴清去醫院外面吃牛肉面。
全家福,肉特別多,等他們吃完,陸翰又來電話了,“阿凜你快回來,小馳醒了,他……”
背景音是男人痛苦的哀嚎。
病房裡,陸牧馳想要摸他的腿,但他隻腰部以上有知覺,一隻手麻木了,隻一隻手勉強能動,摸不了腿,他聲音全是從喉嚨發出來,可怖又悽厲,“啊啊啊啊啊腿,我的……”
說不出完整的話。
陸昌誠心疼得直掉淚,他蓋住陸牧馳眼睛不讓他看,“沒事,別怕,爺爺在……”
“腿……”陸牧馳意識到什麼,他頭部劇烈動著,喉嚨湧出鐵鏽味,“我腿在哪兒……”
這時門被推開了。
陸昌誠抬頭,看到晏鶴清也來了,他氣不打一處來,“滾出去!不許你進來!”
陸牧馳突然安靜了,下一瞬,他掙扎得更厲害,“殺了我……”他哭著哀求陸昌誠,“爺爺,讓我死……”
陸昌誠幾乎是吼出聲了,“陸翰!關門!”
陸翰過去,看了眼陸凜,才關上了門。
門內是越來越痛苦的哀嚎,晏鶴清轉頭看向陸凜,剛要開口,陸凜突然往他耳裡塞了兩隻耳機。
然後他看到陸凜的唇形在說:“別聽。”
同時,耳機裡在唱。
[The winds blew up her bow dipped down
Oh Blow my bully boys blow Huh
Soon may the Wellerman come
To bring us sugar and tea and rum]
……
wellerman。
他第一次讓陸凜聽的歌。
那一次,他在暗示陸凜,他是那隻受傷的鯨魚,他要活,他要反抗船上的水手。
現在陸凜讓他聽。
要他,別聽。
第129章 129
全世界, 隻剩下耳機裡的歌聲,以及眼前的陸凜。
小時候,媽媽給他念過一個童話故事, 《賣火柴的小女孩》。
原文裡, 在被陸牧馳帶去“捐”眼睛的前一晚, 他坐在那間小黑屋裡,窗戶都被密封了, 窗外的月光照不進來,他就劃了兩根火柴。
記不清是哪一次悄悄藏起來的一盒火柴了,在沒有光的日子裡, 他會悄悄劃一根。
到今天, 盒子裡隻剩下兩根火柴。
和童話裡一樣, 點燃的火柴是那麼溫暖明亮, 隻是他沒看見媽媽爸爸,弟弟。
火光熄滅,房間又黑暗了, 他的眼睛早適應了這樣的環境,他精準摸出最後一根火柴。
“呲啦。”
低低一聲,他眼前出現一簇火光,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火光。
手指很疼, 卻抓不住,什麼也抓不住。
媽媽爸爸, 弟弟。
他的生命……
……
晏鶴清忽然抓住了陸凜的手, 溫暖, 幹燥, 這次, 他終於抓住了。
晏鶴清很用力,緊緊握住陸凜的手,似要把他手擠進陸凜的血肉一樣。
陸凜有一瞬錯愕,隻很快就回握住晏鶴清的手,牽著他離開。
快到電梯,迎面響起急促的跑步聲,醫生和護士匆匆跑來。
直奔病房。
他們要給陸牧馳打安定針。
隻是晏鶴清聽不見了,回到車上,陸凜才摘走耳機,順道給晏鶴清扣好了安全帶。
“我先送你回家。”
陸凜沒說,但晏鶴清猜得到,陸凜是去見陸如嬋。
陸昌誠現在急眼了,什麼都做得出來,等他處理好程簡,接著就是找陸如嬋發飆撒氣了。
“我也去。”晏鶴清望著陸凜,“我要和你一起。”
陸凜見他很堅定,就點頭坐回位置扣安全帶,先給陸如嬋的保姆打電話,要她拒接他以外的電話,掛掉又撥通另一個電話,安排他的私人飛機申請航線,下午三點起飛。
隨後打開音樂,一首舒緩的輕音樂,他啟動車,“我在海上有個島,待會兒送媽過去,你也去看看,要喜歡,我們可以在島上舉行婚禮。”
陸凜是想直接在島上。
他不追求盛大的婚禮,有親近的人給他和晏鶴清祝福就足夠。何況現在多事之秋,他不願晏鶴清再卷進任何危險之中。
隻是晏鶴清始終比他年輕,對婚禮看法未必與他相同。
晏鶴清對婚禮更沒要求,有陸凜就行,“不用看,肯定喜歡。”
這話一出,氣氛無形輕松了不少,陸凜笑了聲,“不看怎麼知道?”
晏鶴清彎起唇角,“能釣魚的地方,我都喜歡。”
碰到紅燈,陸凜停穩車,空出手握了握晏鶴清的頭手,“那就定了。”
綠燈亮了,車再起步,陸凜想到一件事,“上樓前,你是要說什麼?”
晏鶴清回憶幾秒,想起他那時是要和陸凜坦白覺醒的事。
但現在。
他認為沒必要了。
不重要了。
他搖頭,“忘了。”
陸凜也不知信還是沒信,總之他沒再問了,而是換了個話題,“DV教授的實習名額出來了,想提前知道,我接受賄賂。”
晏鶴清瞳孔微微張大,他想了想,側身打開扶手箱,拿出包菠蘿幹,撕開喂了一片到陸凜嘴裡。
這時音樂也變了,開始了明快的旋律。
陸凜嚼下菠蘿幹,“你的賄賂會不會太便宜了?”
“那再給一片。”晏鶴清把剩下那片也喂進陸凜嘴裡。
陸凜慢慢嚼著,吃完才說:“京大有一個名額。”
菠蘿幹的亮糖紙發出細微的響聲,晏鶴清到底是緊張了。
陸凜立即就說了,“是你。”
晏鶴清腦海有短暫的空白,好一會兒,他才回神。
“顧星野呢?”
他不是沒有自信勝出,隻是顧星野的確優秀,也很努力。
陸凜知道他會問,提前問清楚了,“另一個教授向他拋了橄欖枝,他中途撤了報告。”
晏鶴清點點頭,這和他收到高考分數那天一樣。
他掏出手機,登陸微信重看了一遍生科二班群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