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牧馳來與不來,都在晏鶴清計劃中,隻是分早晚而已。
他腳步不停,平靜踏進單元樓。
剛進去,破風聲響起,有東西從他臉頰擦過,重重掉到他身後。晏鶴清的右颧骨有著明顯的刺痛,應該是被劃破了,他微微側目,他身後不遠,靜靜躺著墨綠色的筆記本,葉子底紋潤潤地泛著光。
晏鶴清沒有出聲,倒是陸牧馳先沉不住氣了,他雙目噴火瞪著晏鶴清,“林風致的日記本,是你故意落到我車上。”
晏鶴清長睫低垂,眼底有淡淡的流光。
他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陸牧馳不記得林風致的字跡。
互聯網時代,大家交流基本是打字了。
電光火石之間,晏鶴清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應對辦法,甚至間接助攻他接下來的計劃。
晏鶴清轉身彎腰,撿起了筆記本,不動神色緊捏在手裡,隨後他回身,雲淡風輕對上陸牧馳的怒容,“是。”
陸牧馳絲毫沒有懷疑,晏鶴清是林風致的親哥,兩人私下一直在聯絡,晏鶴清拿到林風致的日記本太正常了。
陸牧馳眼眸危險眯起,他緊緊盯著晏鶴清,“為什麼這麼做?”
晏鶴清明知他喜歡林風致,卻讓他看到林風致的日記,故意讓他去捉奸,難道……
有答案呼之欲出,陸牧馳心口莫名跳得有點快。
晏鶴清沒有直接回答,他眼波澄淨,如同兩泓泉水,平靜對上陸牧馳的審視,“是啊,為什麼呢。”
一樓的感應燈應聲亮了,淡橘光芒落到晏鶴清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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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臉,離眼尾很近的地方被筆記本劃出了一小條口子,冒了淺淺的血痕,像是在下眼睑拉出一條淺紅色的眼線,那隻淺褐色,略帶沙金色的狐狸眼,在昏暗的光線裡,有一種勾人奪魄的天然嫵媚。
陸牧馳喉嚨猛然發緊,這種感覺,他剛才看到林風致裸體都沒出現過。
他語氣無意識放緩,“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晏鶴清面容沉靜,“答案是靠自己挖掘,不是別人告訴。”他抬腳,陸牧馳堵在樓梯口,他擦著陸牧馳手臂而過,“謝謝你的貓罐頭,它們吃得很開心。”
晏鶴清上樓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直到聽到關門聲,陸牧馳才猛然回神,他仰頭,望著漆黑的樓梯間,腦海裡的答案,逐漸成形,晏鶴清不願做林風致的替身,又故意讓他發現林風致喜歡他叔,難道是因為——
晏鶴清在嫉妒?
他……喜歡他?
心髒砰一下,跳得有些猝不及防。
關上門,晏鶴清換好鞋,先去了廚房,沒有開燈,借著窗外淡淡的路燈光,他翻開筆記本,撕下那頁日記,再翻出備用的火柴,劃了一根,橙紅色的火焰小小地發著光,晏鶴清點燃了頁角,伸到水池裡。
他靜靜望著燃燒的紙片,火光倒映在他瞳孔,像是兩團熱烈燃燒在他眼底的火焰。
很快,黑色的小碎屑一點一點往下落。
燒幹淨後,晏鶴清打開水龍頭,將一堆灰燼徹底地,幹幹淨淨衝進了下水道。
回到房間,被刮傷的地方隱隱作痛,他在傷口貼了一張創可貼。
*
翌日,晏鶴清如往常一樣,按時起床,背完單詞吃早餐,隨後出門上班。
周日沒什麼生意,晏鶴清很清闲地做完了他在咖啡館的最後一天。
張青從店長那兒得知晏鶴清過後不來了,雖然早知道有這一天,但來了,張青第一次覺得,時間其實過慢點,也挺好。
她跑去廚房裝了一大袋寵物奶油,收拾好有些低落的心情,笑容明媚出來遞給晏鶴清,“以後有空,或是想給小家伙們加餐了,隨時回來啊!”
晏鶴清接過,微笑道謝,“謝謝。”
最後結工資,店長還多給晏鶴清發了三千塊獎金,提醒了他好幾遍,“下次打暑期工寒假工,店裡永遠歡迎你!”
晏鶴清答應了。
提著寵物奶油,還有最後一次員工價買的奶油小方,晏鶴清離開了咖啡店。
路過陸氏總部,他抬眼看了看,頂樓還是隱在最高處,完全看不見。昨晚,陸凜應該沒有看見他吧?
收回視線,已是深冬,天氣刮在臉上有點疼,晏鶴清往上提了下圍巾,遮住下半張臉,踩著昏暗的路燈,走向了地鐵站。
回到家快八點了,晏鶴清沒有做飯,他倒了一杯熱水,打開奶油小方,安靜地吃他今天的晚餐。
記憶裡第一次吃蛋糕,就是奶油小方,簡單的奶油上面放著一小顆糖水櫻桃,其實糖水櫻桃的味道特別奇怪,但似乎因為是媽媽買的,他總是吃得很開心。
解決完奶油小方,晏鶴清拉開茶幾的抽屜,裡面安靜躺著彩虹橋福利院的工作證。
藍色掛繩,一張寫著彩虹橋福利院的卡片塑封。
晏鶴清拿出工作證,又拿過書包,打開夾層。
拍身份照時,他順便要了一套免冠照備用,他翻出免冠照,一共有八張,上下兩排各四張。
晏鶴清拿過剪刀,仔細剪下一張免冠照,又從塑封裡抽出工作證,照片處貼上免冠照,姓名欄,他旋出鋼筆蓋,打印字一樣的楷書,工整寫下三個字,晏鶴清。
填完工作證,晏鶴清塞回塑封裡,隨後他放到桌上,摸出手機對著工作證拍了一張照。
[明天的新工作。]
連著圖片文字,發了一條僅陸凜可見的朋友圈。
現在他通訊錄多了一個林風致。
林風致每天都會發一條朋友圈,拍風景或是拍美食,昨天沒發,估計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晏鶴清不清楚陸凜昨晚有沒有去2120房間,他發這條朋友圈,是想測試一下陸凜對他的態度。
如果陸凜對他有了好奇,他不會毫無反應。
上次他去福利院,離開時接待他的工作人員接了個電話,說有企業贊助福利院,後來他回想,那個企業應該是陸氏。
晏鶴清猜測陸氏應該是在做公益。
做公益,不可能隻去一次。
陸凜明天有理由出現。
而普通公益,陸凜不需要次次出現,如果他明天出現了,說明陸凜看到了他的朋友圈。
晏鶴清放下手機,給自己放了今天晚上的假,不再復習。
後天就開始期末考,他已經準備好。
難得放松,晏鶴清選擇好好睡一覺,洗完澡,他給多肉淋了水,就上床休息了。
也不過九點。
……
陸凜看到了晏鶴清那條朋友圈。
藍底的免冠照裡,少年的模樣幹淨清爽,嘴角是淺淺上揚的弧度。
把證件照拍如此優秀,陸凜隻見過晏鶴清。
如此單薄的男生,也隻他一個。
腦海又浮現昨晚宴會一瞥的背影。
隨後陸凜放下手機,拿起坐機聯系助理。
電話很快接通。
“彩虹橋福利院的送禮物安排在哪天?”
周日聯系他,助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聽到是福利院的事,他松了口氣,馬上回:“下周六。”
“提前到明天。禮物清單現在發我。”
陸凜掛了電話。
助理大跌眼鏡,陸凜竟然在意送禮物這種小事,這還是頭一次!
並不是陸凜不管小事,隻是陸氏旗下有幾十萬員工,每天啟動的項目動輒就是上百億,要大大小小的事都過目,陸凜一天24小時不休息也處理不完。
陸凜隻處理大事,其他小事,自然是由他們領薪水的處理。
助理趕快發了清單過去。
陸凜打開郵箱,下載禮物清單仔細瀏覽,都是常規的文具,圖書,玩具,衣服,奶粉零食,還有福利院最需要的尿不湿。
瀏覽到最後一頁,陸凜又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加一個光之立方。”
助理知道光之立方,陸凜辦公桌就有一個,是一個創意透光擺件。
隻是和普通光之立方不同,陸凜那隻擺件,是純水晶制作。
據說幾十萬一個。
助理不明白陸凜為什麼要加一個擺件送福利院,但老板吩咐的事,照做就完事。
助理將光之立方添進了清單,他想到一件事,馬上詢問,“您明天要去?安排的媒體是否再增加一些?”
“取消媒體。”陸凜抬手看了眼時間,“明早九點出發。”
言下之意,他去。
助理回,“我馬上安排!”
*
晏鶴清睡了很滿足的一覺,他沒吃早餐就先上秤。
117。
還是偏瘦,但在穩步增長。
晏鶴清早餐多吃了兩個包子。
搭地鐵再走路,到彩虹橋福利院也不過七點半。
門衛沒在,大門開著。
晏鶴清進了福利院,天氣不太好,有點烏沉,住著小朋友的宿舍樓都亮著燈,他們也起了。
晏鶴清就去幫忙。
有些癱瘓的小朋友不能自理,需要幫助他們穿衣。
癱瘓的小朋友住五樓。
剛到五樓,就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走廊封得嚴嚴實實,是那種特別細密的鐵網,就算有太陽,也很難看見。
沒有教室,就兩大通間,男孩一間,女孩一間,門全敞開著,有光亮照出來。
第一個通間住的八個小男孩,全是無法自理的癱瘓或唐氏兒。
上次見到的張姨正在利落幫其中一個孩子換尿不湿。
其實這些孩子都八九歲了,但是晚上沒人照顧,如果不穿尿不湿,他們就會漏得滿床都是。
這項工作累又髒,先前來過幾次義工,換一次就跑走嘔了,再不來五樓。
張姨以為晏鶴清也會如此,人之常情,年輕人做不到她能理解。
然而萬萬沒想到,晏鶴清不僅做得很好,還特別認真。
到隔壁小女孩,他還關門在門外等候,等張姨換完,他才進來安靜收拾那些臭味燻天的狼藉。
張姨看在眼裡,去食堂幫忙的路上,她主動問晏鶴清,“小晏,你家裡是不是有弟弟妹妹?這麼會照顧人。”
晏鶴清笑笑沒回。
張姨明白了,她拍拍晏鶴清的手臂算是安慰,到食堂,張姨特地安排晏鶴清去發早餐,這少年剛剛累壞了。
張姨翻出一件不要的白大褂給晏鶴清。
有的時候,是人襯衣服,晏鶴清穿上白大褂,有濃濃書卷氣,身處食堂,也像在實驗室做實驗。
到窗口,晏鶴清熟練分著早餐。
菜品還算豐盛,稀飯,油條,肉包子,還有每個小朋友一個蘋果。
蘋果是那種小小醜醜的蘋果,但口感清脆,味道清甜。
小朋友看到晏鶴清都特別新奇,領到早餐都不走,圍在窗口踮著腳看他。
此起彼伏的“哥哥你真好看,哥哥你會經常來看我們嗎?”
與此同時,三輛大貨車開進彩虹橋福利院,緊隨其後的,是一輛黑色布加迪。
院長早等在門口,黑色布加迪停在操場的臨時停車位,見開門下來的不是助理,是陸凜,院長馬上上前握手,熱情說:“陸總您還沒吃早餐吧?走,我們食堂正在發早餐。”
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層建築,“就在那兒,很近!”
陸凜簡單和院長握了手,黑眸打量著周圍,沒看到人,他收回視線問:“今天不是有義工?”
院長一愣,義工,什麼義工?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回:“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在食堂幫忙。”
陸凜當即抬腳,走向食堂。
第30章 030
福利院食堂就在操場旁邊, 幾輛大卡車進來,早有小朋友跑出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