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自稱卿的紅狐妖怪,是應嫻第一個如此接近的非人之物。因著她身上佛光,許多不潔之物並不敢近她身,妖怪們也不願與她接近,因此應嫻雖然看得見,卻沒和他們打過交道。
卿和她從老師那裡聽說的妖並不一樣,不僅不奸詐狡猾,還很傻。她偶爾會想,卿在族中大約是個比較傻的狐狸,和那些聰明狐狸不能比,不然也不會跑到人間來,還被雷劈成那個樣子。
對於卿臨走時說的去給她取藥,應嫻沒什麼感覺,她就是有些擔心這個傻狐狸路上遇到什麼危險。
傻狐狸卿此刻已經回到夢澤了。一旦脫離了應嫻的目光範圍,他立刻就變回了那個奸猾狡詐混蛋狐狸,人模狗樣的一拍衣裳,去見了參老。
夢澤裡這位參老年紀大了,夢澤裡的妖怪幾乎都是他的小輩,隻有紅主和幾位隱世不出的大妖怪祖宗才比他年紀大。參老對這些小孩子們一向很好,卿還時常送酒給他喝,揪幾根胡須而已,揪就揪了。
“卿娃娃,你揪爺爺胡須做什麼,要泡酒哇?”
“不是,凡人不都喜歡用人參吊命嗎,我想給一個生病的人用。”
“唉喲使不得使不得,卿娃娃,普通人可受不住這藥力,你可別亂用。”
卿一邊薅胡須一邊答:“我知道,我先給易,讓他給我調成人類能用的藥酒。”
像一棵巨樹一樣的參老眯縫著眼睛看卿拔樹根一樣的胡須,“卿娃娃,你要找媳婦了?”
“對啊,過些時候帶回來給您看看。”
“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莫要學你爹娘那樣沾花惹草。”
卿很委屈,他連其他姑娘的小手都沒摸過,就一個應嫻,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會不安生出去沾花惹草?
離開參老這裡,卿又去了幾家店,包攬了一大堆養生安神的藥物,最後風塵僕僕趕去重明山林。
易住在重明山林,裡面靈氣潔淨,有一絲不潔之氣都無法進入,否則周身便如被烈火焚燒,痛楚難言。能住在重明山林裡的就隻有易一個妖,其他都是些靈性十足的生靈。
卿進不去重明山林,隻能在重明山林之外傳信,即便如此,妖力凝結出來的傳信狐狸一進入清氣彌漫的山林間,也瞬間小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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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坐在大石頭上等著,眼看著太陽西沉到山頭上,天邊隱約出現紅霞,才見到山林間出現一片白霧。
一條幽靜通道出現在林間,隨著噠噠噠的聲音響起,一匹白鹿首先出現,身上掛著一大堆的東西,白鹿身後跟著的則是易,他還是那幅須發皆白青紗遮眼的模樣,手上也提著一大堆的東西。
卿站起來,打量了他這一身行頭,笑出聲來,“你怎的弄出來這一堆東西?”
易答道:“算出你雷劫過了,有些是給你回復元氣用的,有些是你之前來信,我替你調制適合人類的益補之物。剛好我種的許多靈花靈草靈果到了採摘時節,就幹脆多做了一些,勞煩你送給其他幾位友人。”
易從來這樣,有些什麼都掛心著幾位友人,偶爾就要這麼大範圍送一次東西,卿和花有時候就笑言他是辛勤農人,每日耕作,養花種藥釀酒,累得很。
“這是給花的,這是給未的,和是從沉睡中醒了吧,今年的靈酒我也給他提前做了,你經過四十九河川的時候給他捎去。爾現在似乎是在人間,就是不知道在哪裡,便一並放在你那裡了。蘭去尋人了,不知何時會回來,他的也放在你那裡。”
“哦,欒的倒是不用你給,他上午才有時間過來了一趟,說本家送來了一個妹妹,年紀尚小,他忙著照顧那孩子忙的焦頭爛額。”易說著就笑起來。
卿越聽越覺得不對,雖說以往也有送他們東西的,可這回,他覺得易這個架勢,像是和他們告別似的。心裡一驚,卿就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易嘆息,“我便知道瞞你不過,其實我隱約感覺到自己有一劫將至。恐怕之後一段時間,我無法再見你們。”
卿立刻就皺起了眉,他表情嚴肅,從袖中掏出龜甲,“別忙著嘆氣,待我給你算一卦。”
這一卦算了許久,月上中天,卿才一臉疲憊的收回了龜甲。他拍拍靜立一邊的易,眼裡有點笑意,“我這次去人間,學到一個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有波折,但結果是好的,太多的我看不見,隻一點,我上次給你送的那些紅繩,你記得帶在身上。”
易茫然了一會兒,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好聲好氣的應了。隨即將身上所有的東西託付給了他,一樣樣說清了送給哪位友人。
卿帶著那許多東西,往好友未那裡去了一趟,正瞧見他和那變成鬼族的小姑娘在‘打架’,從床上翻到床下,滾來滾去。
卿一點都不羨慕,他也快有媳婦了。他把東西往未的屋子裡一扔,然後朝裡喊了一嗓子,“未,那是易送給你和其他幾個人的東西,先放你這裡,我會通知他們自己過來領!”
然後他不等未追出來,就哈哈大笑的跑了,半點沒有打擾人家親熱的罪惡感。
給其他人的都放在這,但是給和的還在他手裡。待會兒他離開夢澤要經過四十九河川,順便給他扔下去就行了。
四十九河川廣闊,要是一般人肯定不知道那位脾氣古怪的河川之主在哪裡,但是卿知道,他熟門熟路的來到一條比較狹窄的河面上。
月光明亮,將河面映照的一片波光粼粼,兩岸青山沉默,但是這片靜謐很快被卿給攪合了。他站在河面上朝下吼了一嗓子,河裡沒反應,他隻能又捏了個訣,把河水炸的飛濺到半空。
水裡面這才有反應,一隻巨大的蛟蛇尾巴從水裡伸出來,又重重砸到水面上。知道這是好友在和自己打招呼,卿避開水花將手裡的東西往下一扔,“易給你的,接好,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來找你喝酒!”
東西入水就發出一片瑩白光芒,那片光芒慢慢往下落,水面很快就恢復平靜。卿也沒再多做停留,抱著給媳婦的藥趕回去。
可還沒出夢澤就被人攔住了,攔住他的是白狐一族的楚家人,也就是他前未婚妻的父兄幾人。這幾位過來的目的,是想讓他勸楚綾離開那個人類男子。
卿一愣,想起一個問題,楚綾那位郭郎與應嫻曾經訂過娃娃親,還是應嫻的表兄,卿一瞬間就警惕起來。不行,楚綾和那個郭郎不能被拆散,最好一輩子在一起!眼睛一轉,卿已經決定了要日行一善,替楚綾和郭表兄解決這邊的問題。
憑借自己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白狐楚家幾位被他忽悠的找不著北,遲疑的答應了暫時不去阻止楚綾。
卿一邊往回趕一邊想,要盡快把媳婦娶回來,否則等那姓郭的回頭來搶怎麼辦?腦子活泛的卿一路上已經決定好了接下來的一系列計劃,越想越興奮,樂顛顛的回到了應府。
應嫻正在睡覺,卿把東西放好,直接變成小狐狸,鑽進了被窩。
第二天,丫鬟們發現那隻跑走的紅狐狸又回來了,這還不是讓她們驚訝的,最讓她們驚訝的是以往一病就要躺好久的小姐,這回好的非常快,幾天功夫就不用臥床了。
別人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隻有應嫻知道。她親眼看著卿把一個白瓷壇裡清亮的水倒進了她喝茶的茶盞裡,同時站在一邊用很慈愛的目光看著她,嘴裡念叨著:“快點好吧,等你身體好了我就來求親了。”
那茶清涼,喝下去之後卻從腹部生出一股暖意,慢慢傳遍整個身體,應嫻感覺自己沒有那麼容易累了,力氣更大,眼神也更好,連胃口也變好了。
困擾應嫻十幾年的病在好轉,可應老爺卻開心不起來,他們應家是做的茶酒生意,往年都做的不錯,可今年不知怎麼霉運連連,最近更是損失了一大筆生意,那麼多真金白銀都打了水漂,幾家店裡都快周轉不開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應老爺聽說城中來了一位姓裴的年輕公子,這位公子身家豐厚,一來就置辦了許多產業,大片的山林田地和莊園都被他買下。應老爺怎麼都沒想到,這位不相識的裴公子會忽然上門,說要與他合作茶酒生意。
若是他願意合作,應家的危機自然得解,這可真是雪中送炭,應老爺哪裡還會不同意,雖然心中始終存著疑惑對方為何要與自己合作,但利益當前還是合作的非常愉快。而越是相處,應老爺就越是覺得這位年輕俊美的裴公子堪為良婿。
最終,在裴公子的引導暗示下,應老爺和自家女兒說起了這事。他其實並沒有把握女兒會答應,女兒從小念經誦佛,看佛像的時間比看他這個爹的時間還要長,應老爺都一度擔心女兒會絞了頭發出家當姑子去。
化名裴舜卿的卿也沒把握應嫻會答應,他都盤算著要是應嫻不答應,他就半夜入夢先讓人見見,培養培養感情再說。
可是應嫻答應了。
兩人正式見面那日,卿穿著一身講究的錦衣,那叫一個俊逸非凡,走在路上都能教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看傻。待見到應約前來的應嫻,他也表現的矜持有禮,兩人沿湖岸走著,卿和應嫻保持著距離,可以說非常端方了。
凡間女子都喜歡這類的男子,卿心裡非常自信,然後他看向應嫻的時候,發現她不知為何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卿:“……”我剛才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嗎?我說的是自己從小飽讀詩書啊。
應嫻之所以笑,是因為她想起昨晚上,紅狐狸還企圖往自己的領口裡鑽,撒嬌耍賴的要靠著自己的胸口睡,而現在,這隻變成人形的紅狐狸舉手投足都寫滿了端莊,差別實在太大。
之後的日子,卿自覺兩人交往的十分順利,隻是不知為何偶爾應嫻會忽然對著自己笑出來。久而久之,卿就將之歸結於應嫻喜歡自己,於是裝的更來勁了,力求在應嫻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