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十萬年前,被人偷去了仙髓。
在凡間窮困潦倒的這些年,我並不知道,有人揣著我的仙髓,在天界過得風生水起。
直到我遇見了驚才豔絕的明華神女。
仙髓認主,自動回歸我身體。
明華卻一口咬定我是偷她仙骨的低賤凡人。
她仗著神君撐腰,廢我雙腿,將我丟進鬼蜮飼喂惡鬼。
恢復記憶那天,我重回天界,將絕望驚恐的明華踩在腳下,笑著問道:
「跑什麼?用了我這麼多年的東西,怎麼不跟本殿下說聲謝謝?」
01
今日是仙界的大日子。
明華神女在仙門前聚眾剃我仙髓。
眾神君齊聚一堂,紛紛議論,明華神女為何要難為一區區凡間女子。
有人冷聲道:「因為她偷了明華的仙髓。」
「一介凡人,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知死活。」
數日前我與明華偶遇,還未說話,一道流光便飛入我的身體。
那之後,明華神女的仙髓莫名跑到了我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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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有了今日一場剔仙髓的大戲。
「可是這都幾個來回了?仙髓怎麼還不出來?就像是長在她身體裡一樣。」
「哼,邪門歪道罷了……」
一片議論聲中,我渾身染血地蜷縮在臺上。
無助地望向坐在高位的男人。
他是我的夫君,嶽瀾。
亦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戰神。
現如今,他正淡漠地垂著眉眼,一言不發地撫摸著我送給他的那串紅豆。
眾仙都以為,今日過後,嶽瀾必不會放過明華。
可他們卻不知道,今日刑罰,正是嶽瀾親口提的。
02
仙髓還是沒能抽出來。
我已經小死幾個來回,貼身丫頭撲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哭成了淚人,
「雲姝娘娘,您去跟神君求求情吧……她會把您打死的。」
我嘴角溢出一絲苦澀。
並非我不願意向嶽瀾求情。
而是他不肯信我。
早在仙髓莫名其妙闖進我身體的那一刻,我便同他解釋過。
嶽瀾溫柔地撫摸過我的眉眼,說道:
「阿姝,做了錯事就要受到懲罰,這是天界的規矩。你當日跟隨我回到天界,我便是如此告訴你的。」
他耐心地替我擦幹淨臉上的汙泥。
不再多說一句話。
我知道他不肯幫我。
他是神君。
自當主持世間的公義。
我不該給他添麻煩。
然而就在那晚,我撞見了嶽瀾和明華爭吵。
他們就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怨偶。
明Ţū́ₖ華紅著眼睛哭成了淚人:「嶽瀾,你明知道,我沒了仙髓會死……」
嶽瀾冷冷笑開,「你當年捅我那一劍,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死?」
我躲在角落裡,看明華的表情似乎有瞬間恍惚。
「所以你就從凡間帶回一個女子,縱容她偷走我的仙髓,來報復我?」
嶽瀾臉上是令人心驚的冷漠,「你還不值得我那麼做。」
「嶽瀾,當年我是有隱情的,我——」
「夠了。」
嶽瀾驟然打斷她,唇角牽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倘若神女隻是為了仙髓,大可將雲姝捆了,自行剔出來。不必同本君講這些陳年爛賬。」
明華哭笑道:「嶽瀾,你還要護著她——」
嶽瀾掐住了明華的喉嚨,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親自坐鎮行刑,神女可滿意了?再說一句廢話,我便掐死你。」
當日,明華失魂落魄地離去。
嶽瀾坐在我床前,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阿姝,放心,隻是痛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我那時才意識到,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容不得明華神女對他有一絲一毫的誤解。
他迫不及待地用這種方式來自證。
什麼公理正義?
什麼伉儷情深?
說到底,我與嶽瀾數十載的夫妻之情,不過是嶽瀾刺激明華的手段罷了。
03
剔骨之刑從天明持續到了黃昏。
這是誰都沒料到的事情。
仙髓就像是在我身上生了根。
不僅剔的人艱難,我也痛得死去活來,仿佛生生將骨肉分離似的。
我痛昏過去,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房間裡。
我的腿已經斷了,膝蓋之下,毫無知覺。
嶽瀾坐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溫熱的藥,慢慢攪動著。
仙界眾神都說,嶽瀾待我這個凡人極好。
凡是與我有關的事,他都會親力親為。
就連我偷仙髓的事,嶽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讓明華取我性命。
可是我如今站不起來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哭。
「你不是說,疼一下就好嗎?我的腿——」
嶽瀾靜靜地看著我,「阿姝,你當真沒偷嗎?」
這句話像一柄刀,狠狠割開我的胸口。
解釋的話突然卡頓在喉嚨裡,我有些恍然,他……剛剛說了什麼?
嶽瀾將勺子遞到我唇邊,語氣溫和道,
「難不成仙髓是自己跑你身體裡的?拿了好處,就消停些。」
我在短暫的沉默後,突然打翻了藥碗。
湯藥撒得到處都是。
還染了嶽瀾潔白的衣裳。
他蹙眉責備道,「阿姝,你又鬧什麼?」
我的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落下來,「我想回去了。」
「回哪兒?」
「奈何橋……」
嶽瀾當年下凡歷劫的時候,以凡人嶽青嵐的身份,跟我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諾言。
隻因他是天上的神君,和我結了姻緣後,我便生生世世無法入輪回。
我一個孤魂野鬼,無處可去,隻好在奈何橋畔靠撿垃圾為生。
直到嶽瀾找到我,將我帶回九重天。
我才知道他是天上的神君。
房間裡靜悄悄的。
嶽瀾聽到我的話,耐著性子問:
「你連輪回都入不了,離了我還能去哪呢?」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氣氛沉默的當下,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
一個女仙君灰頭土臉地闖進來,聲淚俱下道:
「若帝君還心疼神女,還請您去瞧神女最後一眼!」
嶽瀾掀起眼皮,淡漠開口,「怎麼,她終於要死了?真是可喜可賀。」
女仙君雙目赤紅,字字泣血:
「神女當年為救您,不慎被魔君操控,捅了您一劍。後來,她為了救您,差點魂飛魄散,仙髓是她最後的指望啊……」
嶽瀾嘴唇的諷笑一淡,「你說什麼?」
女仙君笑容蒼涼,「您不知道嗎?神女如今的性命,全靠那副仙髓吊著。」
「如今,你卻縱容這個低賤的凡人偷走她的仙髓!她隻有等死!」
嶽瀾扶著我的手一顫,手背浮現出道道青筋。
「她在哪?」
女仙君踉跄起身,「您跟我來……」
話音未落,嶽瀾已經丟下我,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而我嘴裡的藥,也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比苦澀起來。
04
我已經十來天沒見過嶽瀾了。
這段日子天上都傳遍了。
嶽瀾帝君與明華神女冰釋前嫌。
帝君留宿神女閣,成為一段佳話。
兩人怕是好事將近。
嶽瀾身邊的人瞧我可憐斷了腿,給我打造了一副拐杖,可以勉強撐著曬曬太陽。
這日,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剛剛在門前坐穩,便有人擋住了我的去路。
拐杖被一道法術擊出,飛出去很遠。
我狼狽地跌倒在地,對上明華笑意盈盈的眼睛。
春日裡,她一身石榴紅的裙衫似綻開的芙蓉,嬌豔欲滴。
身旁的女仙君笑道:「手腳不幹淨的東西,哪來的臉出現在神女面前?」
她踩在我的腿上,用力碾了碾,「不如現在就廢了你。」
明華兩頰暈上酡紅,柔聲說道:「不急,嶽瀾疼我,會自己動手的。」
「見識淺薄之人,以為偷個東西便佔了上風。」
「殊不知,男人的悔恨,才是最好的武器。」
她輕輕抬眼,臉上略帶一些得意,笑著對我說,「對嗎,雲姝姑娘?」
見我疼出了冷汗,明華滿意地說道:
「你可知嶽瀾為何每日都要親手喂你藥?」
「他那是方便幫我拿回仙骨啊。」
「喝過藥的人,身上會散發出濃鬱的肉香。丟進鬼蜮裡,惡鬼會蜂擁而上,將人肉啃食殆盡。到那時,骨頭自然就出來了。」
明華對上我惶恐的眼睛,心情似乎好極,
「看來嶽瀾還未同你講。他倒是心軟,不舍得你擔驚受怕,不過待我與嶽瀾成婚後,他總會將你送進去的。」
明華走後,我蜷縮在地上,疼得昏死過去。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們在凡間的時候。
那會兒他不是嶽瀾帝君,而是叫嶽青嵐。
我的青梅竹馬。
二十二歲的嶽青嵐騎在白牆上,懶洋洋朝我挑眉:
「雲姝,下個月良辰吉日,我帶著聘禮上門,你可得記得開門啊。」
二十三歲的嶽青嵐在婚後將我抵在太湖石上,眼尾泛著情動的殷紅。
「這麼喜歡你夫君,就記好,下輩子再嫁一次。」
我在夢中回顧了我們的一生。
畫面定格在嶽青嵐被敵軍萬箭穿心的那一幕。
最後倏然睜眼,淚流滿面。
我的嶽青嵐,死在了那場人間的叛亂裡。
他不是如今的嶽瀾帝君。
想明白這些,其實未來的路,就知道該怎麼走了。
05
今夜的天界到處透著喜氣。
不遠處的神女閣張燈結彩。
一路上,仙娥們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帝君與神女大婚,都去沾沾喜氣呀。」
「也不知道那凡人下場如何?」
「人間數十年的光陰,對帝君來說算得了什麼呢?」
我權當沒聽見,拄著拐一路穿過天街,來到鬼蜮的石門面前。
陰森可怖的哭嚎從門裡傳出。
明明是最怕鬼的我,如今要將自己埋葬在這裡。
「等等,那個凡人在幹什麼?」
「她好像要進鬼蜮裡去!」
「帝君知道嗎?」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
我顫顫巍巍伸出手,就聽到一道威嚴赫赫的聲音劃破天際。
「阿姝,你在幹什麼?」
我推門的手一頓,回頭望去。
此刻本該在神女閣接受恭賀的嶽瀾,身著豔麗的長袍立於半空,似乎是從婚宴上匆匆趕來的。
我半隻腳踏了進去,去意決絕:「我要走了。」
嶽瀾俊逸的面孔上浮現薄怒,
「你到底在鬧什麼?若非你闖禍,本君何須大費周章,與他人成婚?你可是在怪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