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止在一起的第五年,婚宴前夕。
我看到他挽著另一個女孩的肩膀,為她盛放滿城煙花:
「不過是家族聯姻罷了。」
「Baby,我中意的是你哇。」
我轉身出門,扔掉兩個人的戒指,打了一個電話:
「祝裴兩家的聯姻,我想換人。」
1
裴祝兩家宣布聯姻前一晚,我接到了閨蜜林蟬的視頻電話:
「小道消息,裴止預定了南港金融中心的最高層。」
「酒店老板說,他零點要求婚,你不來?」
林蟬那邊聲音嘈雜,大概是在酒吧。
我重復了一遍:「求婚?」
「大概是要在兩家宣布之前給你個儀式感吧,還挺浪漫。」
確實沒有。
上層圈子裡面,商業聯姻再常見不過。
林林總總,不過都是利益。
Advertisement
但我和裴止大概是其中異類。
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到現在已經在一起七年。
他會說:「沅沅,我這輩子隻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刻。
我心中產生了一絲隱秘的期待——
難道,裴止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開車去了金融中心。
完全沒有考慮到,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而他還沒有告訴我這件事。
於是,當我到達頂層時,我看見他攬著另一個女孩的肩膀,對她說:
「不過是商業聯姻。」
「寶貝,你能不能別再生我的氣了?」
2
我站在門口,如墜冰窖。
裴止的朋友們也在。
有人調侃:「止哥,等你結婚了,你的小金絲雀怎麼辦啊?」
他笑起來:「能怎麼辦?映映還能離開我不成?」
旁邊那個叫作映映的女孩穿著白裙,猛地站起,淚眼盈盈:
「阿止,你看不起我!」
裴止笑得更開心了。
他拉住女孩的胳膊,一下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扶著對方的腰:
「我和祝家隻是商業聯姻。」
「五年,早就膩了。」
「Baby,我現在中意的是你啊。」
窗外盛放了滿城煙花。
他託起女孩的手指,為她戴上戒指,語氣是少見的耐心:
「寶貝,體諒一下我,能別生我的氣了嗎?」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戒指。
一周前,裴止和我一起選的。
铂金,款式是我喜歡的類型。
原本是想要明天官宣儀式上現場交換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戒指放在門外的垃圾桶上,轉身掉頭離開。
3
走到樓下時,我接到了裴家家主,裴止爺爺的電話:
「囡囡,設計師又送來了幾條明天的禮裙,你要不要過來再看一看?」
裴家和祝家是幾代的世交。
我從小也算是在裴老爺子的眼皮底下長大。
他待我如親孫女一般。
聽到他的聲音,我才後知後覺地難過了起來。
不為別的,為的是讓老人擔心了。
「爺爺,我不會嫁給裴止了!」
我向來不是讓自己委屈的人。
今天晚上的來龍去脈。
什麼煙花、映映、戒指……我全說出來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
正當我覺得不對勁,以為出了什麼問題的時候。
老爺子終於說話了,聲音低沉,咬牙切齒,似乎蘊藏了極大的怒氣:
「是裴止這小子混賬,不是東西。」
「我們裴家對不住你。」
「囡囡,你能再信阿爺一次嗎?」
他說出了一個人名——裴南謙:
「裴止不是東西,爺爺給你換成裴南謙,行嗎?」
裴止的小叔。
裴老爺子的幺子,外界人稱「二公子」。
裴南謙其實隻比裴止大了七歲。
三十出頭的年紀,但在商場上已經相當有名望。
不僅握有裴家四分之一的股份。
大學時候就在學校創業,現在已經是幾家上市公司的實際控制人。
圈子裡談起他,常說他冷峻嚴肅,不苟言笑。
甚至薄情寡義,理智到近乎無情。
老爺子難得用了一種懇請的語氣:
「裴祝兩家的婚事,是十幾年前就訂好的。」
「現在取消,就怕股市震蕩啊。」
這就是聯姻的麻煩之處。
每一步決策,都處處牽扯上千萬的利益。
從生意場上的角度來看——
明天的聯姻並不僅僅是一場宴席。
更是兩個體量巨大的公司之間的合作談判。
隨意終止,傷害的是裴祝兩家的利益。
因此談何容易?
我手裡握著手機,思緒亂飛。
裴老爺子嘆了一口氣,說:
「要不這樣,你和南謙訂個合同。」
「要是還是覺得委屈……」
「三個月後,過了這一陣,就離婚。」
4
裴南謙是被老爺子半夜從新加坡叫來的。
原本這次的婚宴,他沒想回國。
此時此刻,我和他坐在酒店宴會廳後面的休息室。
桌子上擺著臨時起草的合同。
隨意掃兩眼,便知道在利益分配方面並沒有吝嗇於我。
除了房產、珠寶、現金等,還有裴家的少數股份。
就算離婚,也不會收回。
我翻到最後一頁,猶豫片刻。
終於還是拿起鋼筆,籤下自己名字——祝沅。
接下來,我把合同推向對面:
「小叔……」
裴南謙伸出食指,按住了頁面:
「小叔嗎?」
「沅沅,你可以現在開始適應一下新的稱呼。」
「比如,直接叫我南謙。」
我怔了怔,手指微微彎曲,嗓音啞然。
咬了咬嘴唇,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不知為何,潛意識裡,我總覺得裴家這位殺伐果斷的二公子,始終比我長了一輩似的。
大概他年少成名,地位太高,聲勢又太盛。
沒有聽到我的回答,裴南謙的眼角微微垂下,似乎露出了一絲難言的晦澀情緒:
「沒事。」
半晌,他笑笑,語氣又變得溫和。
低頭拾起我剛剛用過的鋼筆,籤下自己名字。
那協議一式兩份,他推給我一張:
「畢竟還有三個月。」
「沅沅。」
「但願……」他聲音放得很輕,「到時候,我們用不上這個協議。」
5
我有些訝異,微微抬頭,望向他。
裴南謙坐在沙發上。
光線從窗戶間透進來,灑在他的側臉。
最後那句又是什麼意思?
他的語氣,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可問題還沒說出口,休息室的門就被人敲了起來:
「阿沅!」
「你在裡面嗎?」
聲音急切焦躁。
我一下子便聽出來了,是我哥,祝珩。
他站在門口,雖然西裝筆挺,但仍能感覺出一絲凌亂。
大概是剛從外地趕回來。
我父母早逝,因此從小是哥哥帶我長大。
股份上,我和祝珩一人一半。
但公司事務常常是他來接手。
此時,他目光掃向裴南謙,又最終定格在了我的身上,聲音沉沉:
「怎麼回事?聯姻對象怎麼臨時換了人?」
他指了指左手腕的腕表:
「現在還有十幾分鍾,宴會就要開始了。」
「阿沅。」
他語氣嚴肅了許多:
「如果你不舒服、不願意,哥帶你走。」
祝珩就是這樣,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想到什麼就是什麼。
當年父母去世,他也是用這份果斷一力扛起祝家事業。
而此時此刻,另一個人卻打斷了他的話,一隻手橫插進來,分隔在我們中間:
「祝珩。」
裴南謙聲音冷硬:「別鬧事,祝沅現在,是我的妻子。」
他扶住我的腰,目光銳利:
「帶走她,你最好想都別想。」
我哥一怔。
他和裴南謙在商場上交鋒的次數不少。
你來我往、劍拔弩張的場面,也不是沒有。
但見他這樣不留情面的冷厲態度,倒也是第一次。
我嘆口氣,捶了祝珩一拳:
「是我自己答應的。」
「你不是自己也明白,這一場婚姻起碼能給我們兩家帶來上億的利益嗎?」
我拖長音:「放心,都是為了錢——」
話音剛落。
裴南謙的身子一僵,手似乎緊了緊。
他目光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走吧,沅沅,要開始了。」
裴南謙攥住我的手,往宴會廳走去。
他微微俯低身子,像是安慰我:
「沒事。」
「今天來的都是熟人,不會出什麼岔子。」
確實。
畢竟最大的麻煩——裴止,不會出現。
確定聯姻對象是裴南謙後,兵荒馬亂的一夜過去。
清早,裴老爺子特地又找到了我。
說他臨時把裴止調去了外地。
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老先生是很疼惜他這個孫子的。
但親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永遠是家族利益。
所以絕不會讓這個定時炸彈突然出現,來攪亂這場聯姻。
可是,事情終究還是會產生意外。
6
訂婚宴一直延續到了晚上。
來的都是圈子裡的熟人。
基本也是裴南謙在遊刃有餘地應付。
他幫我擋了不少酒,卻始終冷靜清醒、妥帖得當。
直到宴會結束,他才略略顯出一點醉意。
我扶著他,試探地問道:
「南謙,先把你送回房間去?」
畢竟隻是三個月的婚姻。
裴家為我單獨準備了一間房間,省得尷尬。
「沅沅。」裴南謙直起身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我有個東西要給你,放在我的臥室了。」
「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一下嗎?」
他在圈子裡出了名的潔身自好。
我當然不覺得他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情。
嗯了一聲,向前走去。
剛準備開門。
與此同時,身後卻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和一個疲憊壓抑的聲音:
「小叔,聽說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啊?」
是裴止。
我的手依舊按在門把上,一動未動。
從那一夜過後,內心深處,我也許再不想見到他了。
裴南謙慢慢回過身,不動聲色地把我擋在後面:
「是啊,沒人和你說起嗎?」
腳步聲又響起,裴止一步一步往這邊走過來:
「爺爺和我說,阿沅生了病,婚期要推後。」
「還要我臨時去國外接手一個項目。」
「可我給她打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他終於停下,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下一刻,伸出手,越過裴南謙:
「哦,對了,這位嬸嬸……也介紹我認識一下吧。」
他按住我的肩膀,猛地用力,把我掰了過來。
我們兩個的目光就那樣撞上。
剎那間,我似乎看見他露出不可置信又倉皇失措的表情。
整個人狼狽不堪,像是卸掉了所有力氣。
聲音發顫,甚至笑了出來。
隻不過,他笑得實在難看:
「原來、原來……」
「真的所有人都在騙我。țū́ₜ」
「都在瞞著我……」
他看向裴南謙,目光發狠:
「怎麼?小叔。」
「回國第一件事情,就是搶自己侄子的未婚妻嗎?」
7
裴止似乎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隻是拽著我的手腕,不停地、無休止地重復:
「祝沅,這是小叔的臥室。」
「你去這裡做什麼?」
「怎麼?還要同房嗎?」
裴南謙無奈,隻好先回過身,幫我把臥室的密碼按開。
門推開的第一時間,我立刻用力甩開裴止的手,鑽了進去。
外面的爭執聲仍持續了一會。
大概十幾分鍾後,裴南謙才開門走了進來。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臉上流露出疲憊壓抑的情緒。
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沅沅,我沒和裴止提起裴祝兩家協議結婚的事情。」
「所以,可能要委屈你在我這裡睡一夜了。」
我啊的一聲,站起來。
裴止這個混蛋,不會現在還在臥室外的走廊吧?
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我晃蕩了兩步,頓時一陣煩躁。
就算他離開了,今天晚上肯定也是睡在裴家老宅。
我和裴南謙雖說幾個月後就會離婚。
但這段時間,這個事情還是保密為好。
我掃了一眼房間。
隻有一間大床,旁邊是沙發和寫字臺。
東西簡單得幾乎有些空曠。
也是。
他常年在國外,回國的時間少得可憐。
這裡大多也是交給阿姨打掃。
裴南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從衣櫃裡抱出毛毯:
「我今晚睡沙發,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好。」
8
我尷尬地看了一眼裴南謙,咳嗽一聲,轉移了話題:
「那個,你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嗎?」
「嗯。」
裴南謙應了一聲,俯身打開寫字臺的抽屜。
拿出一個精致的紅絲絨盒子,遞到我的面前:
「喜歡嗎?」
是一對戒指。
祖母綠寶石,玫瑰圖案,是經典款造型。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裴南謙。
那是我母親設計的,幾乎第一眼,我便認了出來。
我媽是業內著名的珠寶設計師。
我受她影響,很早便開始學習這方面的知識。
本身祝家就是國內最大的奢侈品龍頭。
公司方面,祝珩統籌管理。
珠寶這條業務線則是我來負責。
我常常借著工作的機會,尋找母親生前留下的設計。
她有兩件極其喜歡的作品——
一條藍寶石項鏈,一對祖母綠戒指。
在祝家最困難的時候被拍賣了出去。
我和我哥一直都想再買回來。
後來,大學畢業那一年,裴止不知道怎麼竟然得到了那條項鏈。
他屁顛顛地找到我,獻寶似的來炫耀:
「阿沅,這不是你成天巴巴眼饞的東西嗎?」
9
裴南謙握住我的手,拿出其中一枚女戒,戴到我的右手手指。
他笑起來,臉頰竟然微微泛紅,看起來帶了一絲少見的可愛:
「總歸是結婚,戒指還是必不可少的。」
不知怎的,我腦中閃過了那枚被我放在金融中心頂樓,一氣之下扔掉的對戒。
但也隻是閃過一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