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應該去質問。
為什麼當年一次次拒絕我?為什麼拿著我的傘去跟別的女孩一起撐?
但我什麼都沒有問。
隻回了一句:
「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13
這句話很酷。
說出口的瞬間也很爽。
但說出口後,我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好受。
反而有一種五味雜陳的復雜情緒,一直心底Ṭŭ̀⁼縈繞。
回到家後,我才意識到,我並沒有注意孟望安當時的表情。
但以他驕傲的性格,應該……很精彩吧。
在家 emo 了一下午,晚上,又有人約我。
是高中同ƭų⁺桌晴晴。
我倆畢業後一直聯系,算是很鐵的姐們。
晴晴:出來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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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甩來一個定位。
往常她這種局十次我去八次就不錯了,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待著,於是撸了個妝,出門了。
地點在一個小酒館。
本想著,一起來玩的都是原先那些老熟人,但到了之後才發現幾個生的面孔。
晴晴適時開口:「都是高中同學,隻不過好些年沒見了。」
然後她一一介紹。
介紹到最後一個漂亮女生時:「馮悅怡,咱班當時的班花,你肯定有印象。」
我一愣。
當然有印象,她跟孟望安撐傘的畫面,可是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噩夢裡。
我點點頭,沉默喝酒。
晴晴很會活躍場子,沒一會兒就把我們幾個都灌多了。
我擠到馮悅怡身旁,忍不住問出一個困擾很多年的問題:
「高中那會兒,你跟孟望安是不是在一起過?」
她明顯也喝醉了:「誰?」
「咱班校草,孟望安。」
她罵了句髒話:「別跟我提他。」
我:?
「我當時確實喜歡過他,但那會兒你不是追他追得全校皆知嗎,我就沒採取什麼行動。後來有一次下雨,他打著把傘,什麼都沒說,拽著我就走,我當時那個小鹿亂跳……然後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
「他把我送到傳達室,說『不送了,你自己走吧』。你說這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外面這麼大雨,你讓我怎麼走?」
「嗯……可能有問題。」
後面半場,我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手機。
原來我介意了那麼多年的雨傘事件,前因後果,竟然是這個樣子?
我打開跟孟望安的聊天界面,很想說句什麼。
可都已經說了「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14
工作日回到崗位。
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孟望安還是那個一絲不苟的總監,我依舊是他的員工。
氛圍並沒有因為我們倆之前的事情發生改變。
我反倒松了口氣。
陳斯宇也在兩天後給我發消息,說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擾我了。
頓了許久,他又發了一句——
我是真的喜歡過你。
看到這句話時,我恍惚了一下。
我又何嘗不是喜歡過他呢?
隻是我再也找不到曾經奮不顧身,不顧一切的熱烈感情了。
與此同時,新項目也順利推進。
同事們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
「小路還在追孟總監啊?」
「嗯,她每次都找理由在總監辦公室待好久,也不知道在聊什麼。」
「她不會已經成功了吧?」
「誰知道。」
聽到這兒,我撇撇嘴。
以我對孟望安的了解,他才不會這麼快被追到。
再說,他不久前還跟我表白來著。
但我很快就被打臉了。
去總監辦公室交材料時,還沒敲門,小路就春光滿面地從裡面出來。
這……不會真的成功了吧?
我敲門進去交材料。
孟望安低頭查看的時候,我盯著他腦袋,走了會兒神。
突然就想到馮悅怡說的話。
然後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你當年為什麼拒絕我?」
孟望安一頓。
我:……
工作時間,我到底犯什麼神經,問這種不合時宜的話?
空氣安靜了幾秒鍾後,孟望安竟然開始回答。
「當年家族財產分配,沒人希望我留在國內。我早晚都會離開,不想給你沒有結果的期待。」
三言兩語,簡短而又平靜。
卻是我多年來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那你當年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解釋?」
「我不喜歡把痛苦坦露,抱歉,那時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
他還知道?
我心裡有氣,但嘴硬:「最後我也不喜歡你了,不是把你堵在牆角……」
讓你做我弟弟嗎?
但我說不下去了。
孟望安低頭笑了一下。
「很喜歡被人叫姐姐?」
我老臉一紅,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也沒有……」
孟望安突然站起身。
「當年叫我什麼?」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我嘴硬:「不記得了……可能是,哥哥?」
「是麼?」他笑笑,「那再叫一遍。」
我:?
我覺得我被調戲了。
但我沒有證據。
走出總監辦公室,我耳朵都是紅的。
坐在座位上良久我才反應過來。
他不會,也是這樣對小路的吧?
流氓!
15
新項目終於落地結束。
大家都松了口氣。
連帶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老板都在會議上誇了我們部門。
當然重點是在誇孟望安,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難得松懈下來,過了舒心的幾天。
但有句話怎麼說,生活總會在你闲暇時,給你致命一擊。
周末洗澡時,我在胸上摸到一個硬塊。
因為我媽得過乳癌,這些年我都特別注意,定期檢查。
但這段時間太忙,我就把這事忽略了。
有些心慌,當下就去了醫院。
等了許久才做了 B 超檢查,結果出來後,去找醫生。
醫生話裡話外,我這腫塊長得有些突然,建議我去做個穿刺,確定腫塊的性質。
當下我的腿就有些軟。
穿刺隻能約到工作日。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安慰自己,我還這麼Ţŭ̀ⁿ年輕,一定不會是惡性的。
晚上我媽給我打電話,我強忍著沒哭。
掛斷電話,眼淚一下決堤。
人大概隻有在生病時才明白,除了健康,一切都不值一提。
我開始回憶從小到大的經歷。
小時候我非常聽話,除了騙孟望安跟我私定終身,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後來青春期,離經叛道的事兒,也無非就是追孟望安,追得全校聞名。
再後來我規規矩矩上了大學,找了工作,做事沒出格也不離譜。
老天是覺得我這樣的人生太過平平無奇,非要給我來個起伏嗎?
我不理解。
周一,我用醫生證明請了病假,排隊去做穿刺。
局麻,不疼,但我躺在治療床上眼淚一直流不停。
做完一周後才能拿到病理通知。
下午我就辦了出院。
離開醫院時,下雨了。
我站在門診門口出神許久,最終還是踏進了雨中。
雨並不算大,我傻愣愣走了十幾米,頭頂忽然出現一片陰影。
是一把傘。
我看著身側的孟望安,張了張嘴。
他似乎預料到我要說什麼:「我也請假了。」
頓了頓:「當年你借給我一把傘,現在換我借你。」
那一刻,我隱忍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
在這個曾經無比喜歡的人面前,哭得像個傻子。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請假用了醫院的證明。」
「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因為擔心。」
我哭得更大聲了。
「可我都已經跟你說,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話了,你不是應該就放棄了嗎?」
他忽然笑了,搖搖頭。
我第一次聽到孟望安這樣溫柔的聲音。
「我拒絕了你那麼多次,你才拒絕了我一次,我怎麼會放棄呢?」
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說:
其實我沒有想象中那樣堅強。
其實我嘴巴比孟望安還硬。
以及——
其實我可能……還是喜歡他。
淅淅瀝瀝的雨中,我小聲說:
「如果結果沒事,我就考慮答應你。如果有事,我會再拒絕你。」
他笑笑。
「沒關系,我還會給你更多次拒絕我的機會。」
16
我從沒覺得一周的時間過得這樣漫長。
這一周,我沒再像從前那樣拼命工作,反倒聽起了同事們的八卦。
「聽說了嗎,小路離職了。」
我疑惑:「為什麼?」
她前段時間不是還跟孟望安談笑風生的嗎?
「不知道。」
同事不知道。
我也想不通。
趁去辦公室的間隙,偷偷向孟望安打聽。
自從那天過後,我們倆關系莫名近了許多,往常不敢說的話,也都無所謂了。
「那個……隔壁組的小路,怎麼離職了?」
我最後還是直截了當地問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她不是一直都準備離職嗎?」
?
我:「她前段時間不是在追你?一直往你辦公室跑?」
這次換孟望安滿臉問號。
「她什麼時候追過我?」
「三天兩頭往你辦公室送東西,不是追你?」
「那是她組長讓送的。」
我一時語塞。
「但是那天,她從你辦公室出來時,春光滿面的。」
孟望安認真思考了一下。
「她在跟我聊離職的事。」他一本正經,「如果有一天你準備不上班了,也會跟她一樣。」
我徹底語塞了。
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我又有些酸溜溜地問:「那些禮物,你都留下了?」
孟望安抬頭,漆黑的瞳仁一下就看破了我的潛臺詞。
他後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抬手松了松領口。
「其實當年你送我的禮物,我留了一部分。」
我一愣。
就聽他繼續說:「情書,我扔掉的是信封。」
「那巧克力呢?」我問。
「偷偷嘗了一點,但是……太難吃了。」
我不依不饒:「還有玫瑰花。」
「……留了半天,鼻炎犯了。」
我盯著他,面無表情。
「……抱歉。」他似乎並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慌亂的樣子,讓我一下就想到,好多好多年前的那個暑假,他被我困在樹上,眼眶通紅瞪著我的樣子。
其實他好像一點都沒變。
那個高中時拒絕我的冷冰冰的少年,隻是他在特殊的青春期,迫不得已進化出的一個保護自己的滿是尖刺的軀殼。
而現在的我,也是在多年的摸爬滾打後,偽裝出的一個故作堅強的成年人。
這一刻,我多年的耿耿於懷,終於釋然了。
我抬起頭,朝他笑了笑。
「我原諒你了。」
17
去醫院拿病理報告那天,孟望安非要跟著我。
站在門口,我說:「如果我沒事,我就送你一樣禮物。」
頓了頓,故作輕松:「如果我有事,你就先回去,不要等我啦。」
他低頭看著我:「不管你有沒有事,我都會等你。」
說著,拍拍我肩膀:「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我沉默著沒有回應。
孟望安等在門口,我自己進去了。
未知的事情,我想一個人面對。
取病理報告的窗口人很多,醫生也很忙。
等到我時,他接了兩個電話,才從電腦裡調出我的結果。
然後說:「有事我們就跟你打電話了,你這是良性的,不用處理。」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變輕了。
連日來的忐忑終於結束了。
我拿著病理報告,走出門診大門時,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可真燦爛。
孟望安還在原地等我。
我慢慢朝他走去,一步,兩步。
像是在做一個少女時從不敢幻想的夢。
在我還沒開口時,他把我拉到車後。
「不管什麼結果,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然後,他打開了後備箱。
以前不是沒在網上看到過這種驚喜,但真正輪到自己時,一瞬間的喜悅還是難以抑制。
我看到了玫瑰花,巧克力,還有一沓信。
「這是十年後的孟望安,給十年前縱彤的回禮。」
我眼眶瞬間模糊了。
他輕輕抱住我:「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想給十年後的縱彤,送很多很多禮物。」
好像,我也有禮物送給他。
我抬頭,朝他招招手。
他有些不解地彎下腰。
我踮起腳,吻了上去。
「十年後的縱彤說,好。」
18
從前我一直不相信命運。
直到我再次遇見孟望安。
曾經互相喜歡過的人,冥冥之中,大概還會相愛。
就像,十五六歲沒有結果的喜歡,在二十五六時,給了我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