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澤笑了笑沒接話茬,給寧娟倒了點飲料:“今天吃得有點兒少啊,不是你平時的風格。”
“當然要控制一點,”寧娟笑了,“第一次見林耀,要留個好印象啊。”
“寧姐多吃點兒,”林耀心情不錯,“飯量不影響加分。”
之後林耀依舊沒怎麼說話,和陸騰倆人隻管低頭吃飯,不過他耳朵沒闲著,關澤和寧娟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林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他感覺寧娟一直在說過去的事,關澤幾次開了頭說起她現在想弄個咖啡店的事,她都隻是隨便應了幾句,就又把話題扯回了過去。
這種內容在林耀聽來,並不愉快,這種強大的“擁有共同回憶”的人才有的氣場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但關澤在洗手間裡對他說的話還在耳邊回蕩,一圈兒……一圈兒……以他現在的盡情,扛得住現在這種場面,隻當這是個了解關澤的機會。
不過寧娟的話很巧妙,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感覺到了關澤不太願意說以前的事,她隻提些鄰居熟人之類的,林耀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吃完飯之後,陸騰還要繼續在遊樂園裡玩,關澤沒有留寧娟一塊兒,隻是讓林耀帶著陸騰先去玩,他送寧娟出去。
一直走到大門口,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關澤突然有種回到十幾年前的感覺,他和寧娟經常這樣沉默一個下午都不說話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自在,那時候他和寧娟之間簡單的關系和情感讓人懷念。
“我自己出去就行了,車就在停車場。”寧娟停下腳步。
“送你過去,”關澤扶了扶她的肩,“不差這幾步。”
“浪費錢,我又不是陸騰,還能走丟了嗎?”寧娟拉了拉他胳膊,一個人往前走。
關澤沒再跟上去,寧娟如果真的希望他送過去不會是這個態度:“開車慢點兒。”
寧娟走了兩步停下了,回過頭看著他:“為什麼?”
“嗯?”關澤愣了愣。
“為什麼,”寧娟跟他離著幾步的距離,眼神裡有些說不清的情緒,“你居然會選擇一個小男生?”
關澤挑了挑眉毛,他知道寧娟可能會看出些什麼,但沒想到她會看得這麼清楚:“怎麼突然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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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覺得我也許想多了,不過,”寧娟笑得有些艱難,“我太了解你,如果隻是你說的朋友,哪怕是好朋友,你也不可能允許他在你身上碰來碰去,對麼?”
關澤也笑了笑,寧娟的確很了解他,他很抗拒跟別的人有肢體接觸,除了寧娟,大概隻有之前交過的女朋友之間的觸碰不會讓他別扭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哪怕隻是無意碰到他的胳膊,他也會很不舒服。
他點了點頭:“對。”
寧娟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鍾,沒再說話,轉身快步走出了大門。
林耀的心情轉變得很快,這是關澤最佩服他的一點,這小子之前還鬱悶得要去洗手間裝大力水手,一句話就能讓他一下午都跟陸騰摸爬滾打在一起,包括寧娟的那輛遙控車都沒能再讓他有什麼不爽,陸騰都玩膩了他還顛顛兒地玩得不亦樂乎。
“你說陸騰小朋友喜歡拼裝模型?”林耀一邊兒遙控著小車繞著石桌石椅鑽來鑽去,一邊兒瞅了瞅在旁邊旋轉木馬上轉了三輪都快睡著了也不肯下來的陸騰。
“嗯,福利院裡有人送了一套飛機的簡易拼裝模型去,就那種裝了還能拆開的,他天天玩,我每次去看他,他都在玩,我看煩了都,他還玩……”關澤坐在石椅上伸了個懶腰,“我正想下月給他買一套呢。”
“我買,”林耀在他身邊坐下,“你要早說,今兒我就給他買了。”
“拉倒吧,月底了,你還有闲錢麼?”關澤笑笑,“再說我真沒想著要讓小孩兒給小孩兒買東西。”
“滾,沒完了是吧,你現在是小孩兒的人了你什麼感覺?”
“還湊合。”
“我給你畫個畫,看著,”林耀樂呵呵地指了指小車,“猜猜我畫的是什麼。”
“嗯。”
林耀站起來,一臉嚴肅地拿著遙控器,小車很聽指揮地在地上開始劃圈兒。
“一顆心。”關澤看了一會,林耀玩這車玩了幾個小時了,這會兒操作得相當熟練,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嗯,智商挺高。”林耀點點頭,繼續畫。
“跟你比誰都低不了。”
“我媽說不能老說人笨,說說說,就真笨了,”林耀手上忙著,沒顧得上跟他頂,“小時候,我哥要說我一句笨,得在後邊兒再跟三句耀耀最聰明,要不我媽揍他,所以後來他都不樂意罵我了。”
“是,罵一次老長一句,太麻煩。”關澤樂了,也站了起來,看著林耀專注的側臉。
林耀不近視,但每當認真做什麼事的時候總愛眯縫著眼,嘴抿著,看上去挺好玩。
“又一顆心,兩顆心了。”關澤看了看地上的車,圖案很簡單,最後肯定還得唰地來一支箭。
“嗯,澤澤最聰明了。”林耀笑眯眯地點頭。
接下去小車果然開到了一邊,開始走直線畫那支箭。
“箭。”關澤覺得這事兒挺幼稚,但還是很配合地認真回答,林耀每回犯傻他都樂意陪著,他自己都納悶兒。
“沒錯!這箭……”林耀話正說一半,箭還沒畫好呢,陸騰突然跑了過來,很利索地用腳往車前一攔,彎腰把車給抱了起來,林耀愣了愣,“哎臭小子我還沒畫完呢!”
“哥哥我玩一會兒!”陸騰跑了過來。
“得,你玩吧,”林耀把遙控給他,看著陸騰跑開了之後他才轉過頭一臉悲痛地看著關澤,“怎麼辦關總,愛情的小箭箭好像還沒扎透呢!”
關澤讓他這樣子弄得樂了半天,坐回椅子上之後還笑了好一會兒才接了一句:“誰的沒扎透啊?”
“您的呀,”林耀一條腿跪到椅子上,手撐著椅背,指著地,“左邊兒的是老公的心,右邊沒扎透那個是他媳婦兒的。”
“哦,”關澤也認真地跟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要不你再拿著小箭箭好好扎扎?”
“是得這麼辦,”林耀坐了下來,捂著自己的胸口,“不過扎透了挺疼的,你受得了嗎?”
關澤轉過頭看著一臉正經的林耀,這孩子的確很聰明,在他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表象下面,是一顆細膩敏感又有些脆弱的心。
“我努力忍著。”關澤手指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
下午玩到四點,陸騰才終於折騰累了,出遊樂園的時候趴在關澤肩膀上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林耀精神頭兒還很足,搶了關澤的車鑰匙坐到了駕駛座,拍了拍方向盤:“我開。”
“過癮麼,要不我跟你換車開吧。”關澤把陸騰放到後座。
“不用,我跟我爸說了,我自己買,”林耀發動車子,“早晚能買上……當然,按現在這工資,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工作還沒一年呢,”關澤靠在椅子上,嘴角帶著個微笑,“我覺得你挺有想法的,能幹好,那個遊樂園的創意不錯。”
“快別提了!”一說這事兒林耀臉上就一陣發燒,“差點兒折騰出個公司頭條,我一想這事就肝兒顫。”
“一會送完陸騰,帶你去吃飯?”關澤回頭看了一眼在後座上撅個屁股趴著睡很香的陸騰。
“今天不吃了,”林耀猶豫了一下,“這段兒我爸不在家,我媽一個人在家,晚上沒人陪她吃飯她總說好寂寞啊好寂寞什麼的。”
“那改天吧,”關澤一想到林耀媽媽就想笑,“你媽真挺可愛的,跟你似的。”
“關澤,”林耀看著前面的路,瞟了一眼關澤,“你為什麼會一個人?”
關澤放下車窗,看著外面,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開了口:“我父母都死了,我的記憶裡連我爸都沒有,隻記得我媽,也記得不是太清,後來她也死了。”
關澤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對於父母的去世他似乎沒有任何難受,林耀忍不住追問:“是怎麼……死的?”
“想知道麼?”關澤轉過頭看著他,“除了寧叔和寧娟,我還沒跟別人提過這些事兒呢。”
“我要能知道的話,就讓我知道唄。”林耀松了松油門放慢了車速。
“我爸殺了人,死刑,”關澤把安全帶拉松了一些,身體往下滑了滑,讓自己靠得舒服些,“我媽是喝多了跳河了,她每天都喝酒,除了喝酒不幹別的。”
林耀的手猛地顫了一下,這種隻在新聞上看到的事從關澤嘴裡說出來讓他相當震驚,他對關澤的身世有過猜測,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看路。”關澤伸手握住方向盤。
“嗯,”林耀點點頭,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為什麼殺人?”
“因為我快出生了,那會兒日子很難,他去搶,殺了人,”關澤看了一眼林耀,對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寵愛當中的林耀來說,這些東西可能有些太衝擊,他猶豫了一下,“就那樣吧反正。”
“所以你媽媽就借酒消愁?”林耀其實不是太能理解關澤的媽媽,如果換成自己老媽,怎麼可能不考慮她的兒子,“她那樣還怎麼照顧你啊?”
“照顧?”關澤笑了,有些無奈,“如果沒有我,我爸就不會死,明白了嗎?她討厭我,我學說話很晚,因為她根本不願意跟我說話。”
車停在福利院門外,關澤抱了陸騰進去,林耀坐在車裡發愣,一直到關澤出來拉開了駕駛室的門,他才像是嚇了一跳似地在車座上蹦了一下,手還在方向盤上拍了一巴掌,喇叭跟著響了一聲,弄得一輛想在他們前面停下的車很受驚地扭了扭之後拐去了別的車位。
“囂張啊你,”關澤笑笑,“下來,我開。”
“為什麼!”林耀有點兒不服氣,抱著方向盤,關澤這態度明顯就是覺得自己被嚇著了以至於不能再繼續開車。
“不為什麼,讓你下來就下來,要不就爬過去。”關澤語氣很硬,沒有商量的餘地。
林耀垂頭喪氣地從車上下來,一邊往副駕走一邊嘟囔:“不就紋了個手印麼,牛逼轟轟的嚇誰呢我爸都不這麼兇我,明兒我往腦門兒上貼個腳印你丫得小心別被我揍了,見我就繞著走肯定沒錯……”
關澤讓他這一通念叨,手撐著車門忍了笑半天才上了車:“下回你再想嘮叨的時候提前告訴我,我給你錄個音。”
“錄個屁我哥給我錄過了,我現在功力退了,小時候我對著牆自己能念叨十分鍾不帶停的改天給你聽聽錄音,”林耀拉過安全帶把自己捆好,“開車!駕!”
林耀沒讓關澤把車開進小區,這三天兩頭的總監給開車送回來,就算是老媽這種思維奇特的人估計也會覺得可疑了,沒準兒會以為他欠了總監的錢所以總監每天押送他出入怕他跑路,哪天還不上錢了再被總監一頓胖揍腳一滑摔倒,然後就失憶了。
林耀把安全帶松開了,剛動了動想湊過去往關澤臉上親一下再下車,關澤突然一把按住了他的肩:“我知道你想幹嘛,你能不能不總這麼跟發了情似的,讓我主動一回不會憋著你吧?”
“靠,”林耀愣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關澤說的是什麼,心裡一群野豬邊拱地邊狂奔而過,嘴上還是沒放松,“我媳婦兒要造反了嘿!”
關澤樂了:“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