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織利用蠱蟲,尋到了叛徒的蹤跡,不過他沒有直接找上門打草驚蛇,況且他還掛心著戚禾,所以在叛徒的身上留下了便於追蹤的東西。
四天前那名叛徒就已經獨自離開了春沂,林織跟著她到了蕪城後便返回,餘下幾天他去了一趟九元鏢局提前支用了些銀兩。
這是戚夫人的私產,本就是戚禾應該繼承的產業。
林織這次出門帶的銀兩足夠,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日常開支。
行走江湖要靠功夫,也少不了銀錢的打點,苗疆向來避世,在中原沒有太多的聯絡點,為了戚禾以後復仇,也是林織的商人本性作祟,他習慣提前做準備,一切事物少不了啟動資金。
這件事林織也沒瞞著戚禾,和他說明了理由。
戚禾愣了愣,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會兒後,他告知了林織九元鏢局賬房的位置。
“我家的賬本被我娘放在了爹的書房裡,師父如果找到的話可以看見我娘應得的利潤,按照那個數額取錢便好,那些我本就暫時沒能力拿回來,何況我在明面上已經是個死人,師父拿一部分支用,不必向我說明,我的就是師父的。”
戚禾無意識抓著衣角,將邊緣揉皺。
“這麼相信人可不是好事。”
林織俯身,聲音裡透著愉悅。
他高興其實不是因為戚禾的討好,而是覺得戚禾這性格很有意思,年紀小小說話就滴水不漏,心思缜密。
他那句按照贏得利潤取錢,落在不同性子的人耳中就有不同的意思。
可以說是‘不要拿超過的錢’,也可以說是‘不要拿少了錢’。
戚禾搖頭說:“我不會隨便相信別人,但師父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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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林織的位置,隻能有些猶豫地尋找方向,充滿了依賴感。
客房的門被敲響,是兩個伙計來送水。
門被敲響的時候,戚禾就倒下面朝牆壁裝睡了,在伙計們走後,林織將門栓好,戚禾才從床上坐起來。
“洗個熱水澡再睡覺,要我幫你脫衣服嗎?”
林織將戚禾牽到了屏風後,抱著胳膊詢問。
戚禾連連搖頭,因為羞赧蒼白的面上浮上了一點紅暈。
即使眼睛看不見了,他還是能自己穿脫衣服。
隻是他不太熟悉客棧的布局,摸索了一會兒,還是小聲地喊師父。
林織將他放在了水裡,這木桶是大桶,對於小孩來說還是有些深,戚禾便扶著邊緣站著。
眼睛看不見後,戚禾其他感官放大了許多倍,尤其是聽覺,因而他能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越發用力地捏緊木桶的邊緣。
戚禾並不習慣和人共浴,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他還需要師父幫忙。
木桶裡的水溫偏高,戚禾卻覺得身後還算陌生的大人的體溫更讓他抗拒些。
林織瞧見了戚禾緊繃的模樣,沒有介懷,他也不喜歡和人共用洗澡水,哪怕是小孩,可眼前人是個例外。
他先幫戚禾清洗頭發,感受到小孩的身體逐漸放松,又用布巾幫他清洗背後,其他的讓小孩自己來。
林織叫了兩桶熱水,洗了一遍後提著小孩去第二個木桶裡再泡了一遍,
熱水驅散了棺材裡的霉味與陰冷,感受到身後的師父的存在,戚禾低著頭,濃黑纖長的睫毛輕顫。
“你的眼睛,醫師是怎麼診斷的?”
雖然林織清楚戚禾的眼睛是靈魂碎片病況的象徵,隻有他的心徹底被治愈才會好,但除了他沒有人清楚這點,他如果對戚禾的眼睛不聞不問,不尋求辦法,會顯得很奇怪。
“他們找不到原因。”
戚禾仍然記得爺爺的血噴濺在他眼皮上的溫熱觸感,再次醒來,他便看不見了。
這讓他的處境更糟糕,戚禾迫切地想看見,可那些醫師們卻找不到病因,甚至還說可能是爺爺的那一口血含有毒素或者是內力,使他致盲。
戚禾知道爺爺早就因為大伯一家去世已經半瘋,清醒的時候很疼愛他,對他極好,這次又受到了這麼大的刺激內傷更重,戚禾不願意把眼睛的責任歸於爺爺,也不想師父口中說出關於爺爺不好的話,便幹脆不提。
“師父,我的眼睛會一直看不見嗎?”
戚禾仰頭望著林織,聲音裡帶著不安。
幽微的燭火照亮他稚嫩的面龐,灰蒙的眼眸裡藏匿著恐慌。
小小少年的手握住了林織的手腕,似乎要從他這裡得到力量,或者是答案。
又或者說,是某種許諾。
第159章 養成少俠的蠱師
“會看見的,就算看不見,我也會陪著你。”
林織的手指輕撫過戚禾的發絲,說了他想聽的話。
木桶裡的水因為少年的動作而晃動,水波拍打在戚禾的肩胛上。
他感覺到林織的右手環住了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
軀體的熱意隨著靠近將他籠罩,隨著退開遠離。
“放心吧,既然你叫我一聲師父,我就不會拋下你。”
林織拍了拍戚禾的肩膀,抬手彈了點水珠在他臉上。
點點熱意順著戚禾面頰滾落,帶來微痒的觸感。
微冷的春夜,情緒如絮朝著戚禾的心裡堆疊,將這一切镌刻。
戚禾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水珠,對著林織笑著點頭。
這是他和林織相遇以來展露的第一個笑容,讓他稚嫩眉眼間少了幾許愁緒,格外純澈。
林織唇角也跟著彎了彎,隨後頗有些遺憾地說:“要是我鬼叔叔還活著就好了,你這眼睛他肯定能治。”
“鬼叔叔?”
戚禾臉上展露了些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好奇,對於林織口中出現的陌生事物感覺到好奇。
即使看了不少書聽了不少故事,戚禾畢竟年紀還小,從沒有自己出過遠門,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對於中原江湖不了解的充斥著神秘的蠱教也很有興趣。
林織挑揀著話題和他說,避免他的思緒都處在仇恨中。
“鬼醫閻三更,直到十幾年前他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當然對於名門正派而言,他不是什麼好人,因為他救人全憑心情,他不收錢,有時候醫好了人要留下些讓人痛不欲生的後遺症當做診費,當然如果是我出面的話,他肯定不會這樣,不過可惜,他在我小時候就死掉了。”
戚禾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收這樣的診費?”
在戚禾的認知中,醫者會盡力地讓患者痊愈,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奇怪的醫師。
“我也不清楚,可能和他的過去有關,不過沒人知道也沒人好奇,畢竟我們不是正道人士,做什麼都不奇怪。”
林織頗為戲謔地說,又挑了些記憶裡的江湖事和戚禾說。
戚禾聽的專心致志,直至被林織叫起來才稍有些遺憾地躲進屏風裡穿衣服。
林織用內力烘幹了戚禾的頭發,將小孩帶到床上,讓他睡在裡面,挑了燈上床。
睡前林織探了戚禾的脈,戚禾的經脈通暢,是絕佳的練武奇才。
戚禾有些忐忑地問:“師父,我已經練了橫斷內功至第二層,會有影響嗎?”
學武不能學雜,這是練武之人的常識,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招數,更有功法天生相克水火不容,學雜了容易混亂,輕則氣血逆行,重則經脈受損,戚禾不知道林織要讓他學什麼,但他擔心功法會衝突。
“沒什麼大礙,你的經脈較常人更加堅韌寬廣,沒什麼損害。”
戚禾低應了聲,看起來並不興奮。
林織在夜裡看著小孩的腦袋,語氣隨意地問:“不高興嗎?”
“高興的,爺爺先前就同我說過,還說要把畢生絕學都教給我,如今……”
戚禾背對著林織,帶著些許鼻音。
林織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無聲寬慰。
戚家滅門的原因是個謎,對他來說也是如此。
01給的資料內並沒有提及,需要他自己去探究。
戚禾到底還是個孩子,哪怕考量的再多也有疏漏,如果戚禾對於家裡慘遭不幸的緣由一無所知,那他一定會盡可能地探尋,可無論是在小院裡見面,還是他把他從棺材裡挖出來到現在,戚禾一句都沒有問過,甚至在刻意避免談及。
他不說,林織自然也不會問。
於林織而言,戚禾知道比不知道更好。
半夜,林織感覺到旁邊的小孩在發抖。
林織聽見戚禾迷迷糊糊地喊疼,點了燈看見了戚禾略有些發紫的面龐,知道這是服用假死蠱丹的後遺症。
他需要帶戚禾回苗疆才能清除,他給戚禾喂了顆解毒丹暫緩他的疼痛,又封住了他心脈處的穴位避免餘毒流竄,抱著冷到牙齒都在打顫的戚禾,讓他貼著自己睡。
戚禾夢見了自己在一片漆黑裡寸步難行,冷風穿透他的身體,化為細針密密地扎著他的身體,他不知道他在哪裡,可能在被母親匆忙塞入的機關裡,也可能在聽不到一點聲音的棺材裡,怎麼也動不了。
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熱源,緊緊地貼了過去。
林織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後半夜戚禾像是被魘著了,一邊發抖一遍嘴裡小聲地喊著‘爹’‘娘’和‘爺爺’,他並沒有哭鬧,隻是一聲不吭地流著眼淚,湿意浸透了林織的衣裳。
林織沒有哄孩子的經驗,隻能把戚禾抱得緊些,給他輸送一點內力讓他舒服一點。
次日,戚禾有些昏沉地從睡夢中醒來。
看不見之後他習慣用觸覺感知周圍,下意識地摸索。
觸及到溫軟的面頰讓戚禾一驚,反應過來旁邊躺著的是師父,戚禾慌張地收回了手,不敢亂碰。
他記得他昨晚分明是背對著師父睡的,怎麼睡醒到了師父懷裡。
戚禾有些難為情,因為視覺受限,他也不敢亂動,隻能安靜地等著師父睡醒。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戚禾嗅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讓難以形容這種帶著體溫的香氣,隻覺得很好聞。
在戚禾碰到臉的時候林織就醒了,看了一會兒安靜的小孩後,林織起身穿衣,讓小二打水。
等到洗漱好後,林織才叫裝睡的戚禾起床。
戚禾能自己穿衣服,束發卻有些難,林織幫他打理好,牽著他洗漱,帶著他坐到了桌前,吃著讓小二送進來的早點。
戚禾吃了蠱丹躺了幾天,隻能吃些清淡的,林織託小二買了不遠處的雞湯餛飩,又要了一籠蝦餃,一碗粥,一碗豆漿,讓戚禾挑喜歡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