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就是小漁村,不遠處就是大門緊閉的祠堂。
謝青有些意猶未盡,還有些失落,林織為了不和他繼續海上漫步,竟然刷的一下把他帶了回來。
謝青有些委屈:“你不是說你不會這樣嗎?”
林織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微微彎唇道:“多虧你的提醒,我做了嘗試。”
我怎麼那麼多嘴啊,謝青有些鬱悶。
他寬慰自己,也許這就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以後林織要是找了下家,那個下家可就沒有他這麼好的一塊海上散步的待遇。
謝青給自己氣笑了,感覺他的思維好像已經有點混亂了。
“那我們要去別的地方看看嗎,比如那個老奶奶那裡?”
謝青竭力將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正事上,猜測那個boss今晚也上岸了,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老奶奶的柴房裡。
“先別打草驚蛇,我有預感,明日還會有事,答案就快出現了。”
林織心裡其實也考慮過要不要直接和副本的BOSS對上,將它進行吞噬,但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勝過對方,如果它因為刺激狂化從而對其他玩家進行了屠戮,那些玩家很難有還手之力。
林織不打算冒險,也不想用其他玩家的生命做賭注,他並不是賭徒,比起孤注一擲,他更喜歡密織羅網。
他們依舊繞路回了郭叔的家,林織搭了把手,看著謝青輕輕落地。
林織望向了郭叔的房間,收回了視線。
裡面沒人了,他離開的時候,裡面還有氣息,如今一片空蕩。
他也不在乎郭叔去哪了,和謝青一起進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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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過於嘈雜的聲音把玩家們驚醒。
張雲昭連忙走到了門前,說:“昨晚門是拴上的,有人出去了。”
看見謝青和林織從房間裡出來,張三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主屋,對著大家搖頭,裡面沒人。
從郭叔家出去後,林織看見從屋子裡出來的男人都拿著鐮刀或者是棍子朝著祠堂的方向走。
他們緊隨其後,看見了祠堂前被人團團圍住,男女之間似乎忘記了需要避嫌,擠挨在一起舉著手裡的武器。
“打死他!打死他!”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讓他給海娘娘賠罪!”
恐懼、驚慌、憤怒的情緒混雜,大喊的人群中有人在哭,有人卻過度亢奮的獰笑。
有人抱著孩子罵的唾沫橫飛,懷裡的孩子卻想往外跑,扯著嗓子哭號。
場面無比混亂,劉悅牽著童童站的離人群遠了些,看見林織他們來了趕緊走了過來。
林織:“發生什麼事了?”
劉悅低聲道:“柳姐一大早打開祠堂門,發現海娘娘的神像倒在了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推的人沒跑,就坐在旁邊。”
童童:“就是那個不能說話的叔叔。”
郭叔口中的老三,董媛的情郎。
林織神色微冷:“攔住他們。”
張三他們愣了一下,身為玩家他們幾乎不會插手這種劇情,這就像是過場動畫一樣,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沒想過還能幹涉。
謝青倒是毫不猶豫就往前走了,張雲昭緊隨其後。
刺眼的強光在人群中炸開,讓所有人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謝青輕而易舉地走到了人群中央,看見了倒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啞巴男人,他的胳膊被鐮刀劃去了一塊肉,正在用殘缺的手捂著傷處。
“你們什麼意思,這是我們村裡的事情,由不得你們外鄉人幹涉!”
海娘娘神像被毀,身為祭祀的柳姐初期的憤怒,恨不得把老三的頭砍下來給海娘娘賠罪。
村民們虎視眈眈地望向了玩家們,捏緊了手上的武器。
林織開口:“你們不能殺他。”
“在海娘娘本就發怒的時候,他破壞了神像,讓我們所有的努力白費,他本就是對海娘娘不敬的罪人,他死不足惜。”
柳姐看著林織,臉色鐵青。
不遠處的海浪翻滾,似乎在應和柳姐的話。
“所以他才需要在祠堂裡贖罪,成為海娘娘泄憤的人,你們直接把人殺了,海娘娘發怒,不殺個人難消心頭之恨,隻能從你們裡面挑倒霉鬼咯。”
謝青接著林織的話向下說,話語裡頗有些譏诮的意味。
林織看向了謝青,他本也想這麼說。
謝青對著林織眨了眨眼,他明白。
謝青挺直脊背,老婆現在一定在心裡覺得他們心有靈犀!
聽到謝青的話,那些村民的表情都出現了遲疑,尤其是男人,他們清楚海娘娘泄憤的對象就是他們。
於是有人說:“這麼死確實是便宜他了,不如把他綁在祠堂裡,讓海娘娘親自收拾他。”
柳姐沉著臉,並不太想接受這個提議。
神像被毀已經讓她想謝罪,如今還要讓海娘娘討厭的男人進祠堂,讓她更無法忍受。
柳姐不太情願,那些男人們反而更加堅定謝青的提議了。
“柳姐,把他丟進去吧,我們可不能再死人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明日要是海娘娘怒氣還沒消,你就要成為下一任新娘,去給海娘娘消氣。”
柳姐望向人群,指向了劉悅。
外邊的女人,海娘娘或許會更喜歡,她要是高興了,就不會再折磨他們了。
劉悅皺起了眉頭:“簡直不可理喻,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殺人的可能根本不是海娘娘,而是被你們獻祭的新娘嗎,是她們回來報仇了!”
居然到這個時候還想著供奉的事情,簡直愚不可及。
柳姐神色冷漠:“一派胡言,她們都是心甘情願的,能成為海娘娘的新娘,是她們的榮幸。”
劉悅反唇相譏:“董媛就不是心甘情願的吧!”
柳姐一時語塞,村民們也各有表情。
地上趴著的男人聽見了董媛的名字,動了動手指。
謝青輕嘖道:“既然覺得是榮幸,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呢?”
“若我不是祭司,我定然會去。”
柳姐對海娘娘有萬分的虔誠,她並未嫁人,在當上祭祀後,她就決定終身侍奉海娘娘左右。
柳姐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可語氣依舊不是很好地說:“你們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割了他的頭,去和娘娘告罪。”
旁邊的村民們拿著武器,仿佛他們要是拒絕,他們就會立刻動手。
劉悅自然想拒絕,她自然地望向了林織,想看看大家的態度。
林織對她點了點頭,做了口型示意她放心。
謝青也點頭,其他人倒是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贊同。
劉悅想了想,回答道:“行,我答應,”
在劉悅說完這句話後,柳姐便沒再看向地上的人,讓人一起修補神像。
玩家們似乎忽然變為了空間內與村民們平行的線,沒有人再注意到他們,而是專心地去搶救神像。
和玩家們一同被忽略的就是地上的男人,他緩慢地爬到了角落裡坐著,望著大海發呆。
劉悅:“他的傷勢不要緊嗎?”
張三:“從遊戲設計來說,他肯定能活到今天晚上。”
張三喃喃:“如果我們沒阻止,他肯定就死了,在原來的時間裡,他被割頭擺在了祠堂裡,而我們都知道boss不是海娘娘,是新娘們的怨靈,然後董媛看見了情郎的頭,估計就直接發狂,然後就屠村了?”
劉悅:“說不定就是這樣,總之今天快點找線索吧,不然怎麼在boss手裡求生,感覺時間要不多了,我可不想真的當新娘。”
張雲昭:“郭叔從早上起就不見了,剛剛也沒在人群裡看見他,一會兒我們找線索的時候,也順便找著他吧,他身上肯定也藏著秘密。”
大家決定再去一趟老奶奶那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線索。
空氣中的氣味依舊潮湿腥臭,黑漆漆的柴房就像是髒汙的水缸,水面上結了一層青色的苔藓,水裡渾濁不堪,讓人看不清內裡是否還有生命存活。
謝青微微抬手,光團在空中跳動,照亮了方寸之地。
老奶奶正坐在床上,手裡是昨天謝青放在這裡的盒子,盒子裡裝著她和陳阿蓮的照片還有那些來往的信件。
她的神色看起來比昨天要清醒些,布滿皺紋的手輕柔地撫摸著照片。
玩家們還沒開口詢問,她便陷入回憶中,低聲自言自語。
“阿蓮比我小一歲,第一次見到她,我就覺得她很可愛,她跟著她媽嫁來這裡,之前在城裡生活,隻是她爸死了,她們又沒有城裡的戶口,被婆婆趕了出來,好在遇見了海豐叔。她說她一點也不討厭這個小漁村,她喜歡海,喜歡這個地方,可這個地方一點也不好。”
“她會讀書認字,還會教我,我們倆是最好的朋友。她會跟我講城裡的生活,我很羨慕,和她約好了長大後一塊去城裡,但是很遠很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她說她一定會帶我去,我相信她,她總是特別有主意。”
“十六歲的時候阿娘催我嫁人,我不想嫁,阿蓮也不想我嫁,我們在海娘娘神像前發了誓要當一輩子姐妹,要一塊進城,絕不能在這裡生了根,那樣就走不了了。”
“她想辦法整了我阿爹阿娘,讓他們主動去給我退了親,那時候我阿娘也沒催我了,她家裡也沒催她,隻要等我們攢夠了錢,就可以偷跑了。”
“可海豐叔突然要把她嫁給海娘娘……那段時間好混亂,我見不到她……”
老奶奶發出了一些混亂的囈語,神色有些痛苦。
“她出海那天,朝我看了一眼,她好像想和我說什麼,我不明白……我不敢相信,她就那樣……就那樣消失了……之後阿娘急匆匆地逼我嫁人,我不想嫁,但我也跑不了,我想我要是有阿蓮的勇氣,肯定會不答應的,可是阿蓮為什麼會答應,我想不通。”
“阿蓮,你哭的好傷心。”
老奶奶似乎又陷入了渾噩中,她摸著照片上少女的臉,眼裡寫滿了心疼。
“我要怎麼救你,我走進海裡,又被拉了回來,他們說我瘋了,他們把我關了起來,阿蓮,我沒瘋,沒有人相信我。”
“沒人信我,沒人信我,沒人信我……”
她重復地低喃著,有水從屋頂滴落,讓空氣變得更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