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毛衣被褪下,白皙脊背上,豎線般的血痕格外顯眼。
青年美麗的面龐沒有了在小叔面前的柔軟疲倦,微微蹙眉,似乎在煩擾這種麻煩。
第95章 失蹤哥哥的男友
景浔的臥室很大,有一個專門擺放各種賞玩物件的立櫃。
在櫃子的最上方,栩栩如生的鷹隼雕像以高度俯瞰著整個房間。
它正好處於穿衣鏡的斜方,可以清楚地看見鏡面的倒映,也能看見被鏡面照射的主體。
青年白皙脊背上的傷痕如同紅線,從左側肩胛骨下方延伸,約莫八釐米長。
明明應當觸目驚心,卻有種奇異的美感,仿佛瓷釉上最漂亮的那道裂紋,帶來的無端的豔氣。
在燈光明暗以及椎骨兩次的對比下,那道傷痕越發惹眼。
景浔聽見了林織的輕嘆,那是一種類似於困擾的神情,並不為受傷而產生苦痛,似乎隻覺得有些麻煩。
這樣的他怎麼看似乎都和昨夜在暴雨中慌張的人不同,帶著隱秘的危險。
大腦瘋狂預警,在控訴青年為不速之客,別有用心十分古怪,應該避免和他產生關聯。
可景浔的目光卻越發專注,無法移開視線。
他想要揭開這層美麗皮囊,看看下面是什麼模樣。
看他的真面目,看他的靈魂,看偽裝無害的食人花露出獠牙,甚至期待他吞咽咀嚼獵物的模樣。
那一定比現在這個模樣更美,光是想象景浔的指尖便因為興奮而隱隱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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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浔的大腦被無數個想法和畫面充斥,想要用畫筆記錄下腦海裡的所有想法,那是源源不斷地甚至到有些嘈雜的靈感。
景浔忽地陷入了混亂中,他的視線不願意離開畫面裡的林織,又想立刻拿出畫紙和顏料畫畫。
理智催促著他進行記錄,以免記憶忽然被抽取讓他將這一切遺忘,重蹈覆轍昨夜的事情。
可所有的文字在此刻都顯得蒼白匱乏,唯有他喜愛的方式可以將一切定格刻畫。
哪怕是再看一遍錄像都不行,他未必能重現此刻腦海裡的想法。
景浔彎腰握緊了畫筆,又覺得這裡不行,這樣林織洗完澡出來會看見的,他會看見他在畫他。
如果他察覺到了這裡都是監控,或許就會把另一面藏起來了,或許還會離開。
不行,絕對不行。
景浔動作有些倉促地抱著一堆東西朝著二樓而去,畫面中青年已經進了浴室,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景浔的情緒有些克制不住的狂躁,灰藍的眼眸中有些陰鬱,他將畫架立好,沒有給自己放置在私人展廳中的畫作眼神,快速進行調色而後起形。
那些不斷在腦海裡出現的畫面讓他的動作急促到進入了幾乎忘我的地步,在腦海裡勾勒著哥哥戀人的身影,描繪著他的臉他的容顏他的身體。
不能忘記,一定不能忘記。
存在於青年背部的血痕似乎變得越發鮮紅,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鼻腔中翻湧,變得越發濃鬱。
景浔記得溫熱血液濺到他的臉上的感覺,記得那些人對死的恐懼和生的渴求,記得肢體記得扭曲記得內髒,記得混亂記得哀求。
景浔在極為專注又極為渾噩的狀態中陷落,直至畫完最後一筆,直至心神俱疲。
他回過神,看著畫裡的男人。
青年上身赤裸,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向下淌落著血,但這並不是畫面的主要刻畫部分,所有看見這幅畫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不是青年血肉模糊的傷,而是他的眼睛。
那雙倒映在鏡子裡的含著笑意的眼睛,他的視線並不是向下看著自己的傷口,而是平視著仿佛在看著窺視感的來源。
第四牆被打破,注視著這幅畫看著他眼睛的人,似乎成了被發現的窺探者。
景浔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尖停在了紙張未幹透的顏料前。
他近乎痴迷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尤其是青年的眼睛。
不過這還不是完美的極致,景浔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仿佛觸碰到了他所追尋的感覺,但轉瞬交錯,並不能緊握。
應該沒有忘記,景浔有些不確定地回想著。
他應該沒有發病沒有失去什麼記憶,應該是這樣。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想確定時間,瞳孔忽地緊縮。
一直待在他手腕上的手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扯落滾到了顏料堆裡,連表盤都變得模糊。
難以形容的慌張握緊了景浔的心髒,他撿起了手表用力擦拭著表盤看著時間,將它帶在了手腕上。
昨天畫畫是……幾點?
記不清了。
景浔閉著眼努力想回憶,他記得林織在鏡子前看著背後的傷口……他看向鏡子是這個方向嗎,林織傷的有這麼重嗎?
這些事自己沒有忘記嗎,忘記了嗎?
景浔彎腰在地上找到了平板,按了幾下始終一片漆黑,不知是壞了還是沒電了。
景浔望向了自己的畫,望著那雙眼睛,神色有些怔怔。
狀態好像越來越差了,提升記憶力的藥昨天吃了幾顆……不對,他吃藥了嗎?
“林織。”
他低啞地念著青年的名字,似乎要以此證明他沒有完全遺忘。
哥哥失蹤了,林織是哥哥的戀人。
他昨天拜託涵姐和林織一起去打聽哥哥的下落,然後……好像有消息,好像又沒有。
然後他聞到了林織身上的血腥味,偷看到了林織的傷口。
他為什麼會受傷?
景浔用地搖了搖頭,似乎想把紛亂的思緒理清。
記憶是經歷的載體,在生病後最麻煩的不是不能正常生活,而是時刻處於一種懷疑自我的恐懼裡。
這件事到底做沒做,他到底在原地還是在前進又或者在後退。
那些沒有被遺忘的記憶都因為不連貫變得模糊不清,甚至自發銜接了一些臆想,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共情力變差,一切情緒束縛都變得薄弱。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著哥哥失蹤和他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要來打擾他。
在畫畫的時候腦海裡有著無數個殘忍的畫面,那是過去的經歷,那些在他面前被肢解被虐殺的人似乎換了張臉,有時候是他,有時候不是,施暴者的臉模糊不清,有時候好像也是他。
反胃惡心,又好像無比快慰。
景浔臉色蒼白,按住了疼痛的胃部。
隻要畫出最完美的畫,就可以解脫了,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景浔的眼眸變得極為柔和,他看向了畫裡的青年,而後拿著沒電的平板下樓。
家裡空蕩,角落裡沒有林織的行李箱,陽臺也沒有林織的大衣,沙發上沒有他給林織拿的毯子。
景浔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四處搜尋著林織的痕跡,他看向了廚房,仿佛下一瞬就會有人在裡面出現。
他又看向了大門,仿佛下一瞬鈴聲就會響起,黑發青年會站在門口對他打招呼。
沒有,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沒有變化。
悚然感讓景浔站立在原地,背後泛起冷意。
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嫂子,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景浔的心跳急促,近乎缺氧的暈眩感讓他眼前隱隱發黑。
林織從客房裡走出來看見的就是失魂一般站在客廳的景浔,他的模樣有些憔悴狼狽,臉色慘白,身上手上都沾了許多顏料,像是常人眼中不正常的瘋子。
林織出聲詢問:“你還好嗎?”
他並不排斥,隻覺得他的乖乖這樣怪可憐的。
景浔猛地抬頭,直勾勾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林織穿了件墨綠色的高領毛衣,神色溫和擔憂。
“林織?”
“嗯?”
青年微微抬眼,似乎有些詫異他為何要這樣用不確定的語氣叫他的名字。
“昨天和涵姐打聽到他的下落了嗎?”
景浔眼也不眨地和林織對話,努力證明著記憶中是真的部分。
“遇見了錦榮最後輔導的學生,她急著上課所以我等她下課,就讓涵姐先回了,沒有問到很有價值的東西。她也不知道錦榮去哪裡了,之後我又去錦榮的住處敲門,還是沒有人回應,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林織來的第一天就沒告訴景浔他可以進韋錦榮的家,不然他完全可以住在男朋友家裡等男朋友回來,為什麼還要住在男友弟弟家。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進錦榮的住處看看,不過物業那邊因為我不是業主所以不讓我開門,你有空可以陪我一起去嗎,畢竟你是他的親人,物業應該不會攔著。”
林織看著持續對他發問的景浔,放在其他人身上正常的地方,在景浔身上卻很反常。
景浔可能根本沒意識到他的視線有多奇怪,那不是對著嫂子的眼神,甚至不是看著人類的眼神。
病態死寂又狂熱執著,景浔偏偏還自認為尋常地和他攀談,如果站在他眼前的是個正常人,估計早就已經嚇跑了。
林織不意外他的不掩飾,畢竟景浔可能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定義,他並沒有長期處於正常的世界裡,高中他都是在家自學,高考去考了試,考上高等藝術學府後,他又因病休學,偶爾交作業,老師們都知道他的情況不好,也知道他的天賦與能力,因此並沒有對他太苛刻,會讓他進行線上考試。
出門?
聽到這兩個字,景浔有些遲疑。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眼前的大嫂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這件事可以明天再說,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你看起來很疲憊。”
“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你應該到現在還沒吃東西,要不要我給你做一點吃的,你吃飽了再休息?”
多溫柔體貼,幾乎無可挑剔。
失蹤哥哥的臉在腦海裡一晃而過,畫作上青年的背後流著血,鏡子裡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笑意深深,似乎感覺不到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