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後,底下的臣子們誰也沒開口,有些人悄悄地望向了坐在了皇帝下位的大太監。
穿著朱紫錦袍的宦官垂眸撫摸著懷裡的紫狐,紅色檀木座椅越發顯得他的膚色冷白。
他們誰也不知道裴鐸打的什麼主意,從進來開始,這位爺便抱著一隻稀有的紫狐閉著眼坐在那兒聽著,什麼也不說,他向來如此,大家也習慣了,隻等著他最後下定論。
皇帝看見了他們的眼神,手暗自握成拳,這龍椅坐的形同虛設,恐怕在底下那群狗東西眼裡,裴鐸坐著的那把椅子才散發著金光吧。
皇帝忍著沒發作,反正變成這樣,也有他一份功勞在,前幾年他同樣也是這般小心地望著裴鐸,等著他拿主意,如今他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暗暗和裴鐸較勁,他是皇帝,裴鐸有本事把他殺了。
可裴鐸一直沒有把他這些小動作放在眼裡,仿佛他隻是在小打小鬧,這無疑讓他更加氣憤,可也無可奈何。
“大家說完了?還有哪位大人想再進言一番?”
裴鐸睜開了眼睛,望向了諸位大臣,闲談般地開口。
沒人答話,他們心裡清楚,他們剛剛說的那麼多話,甚至是佯裝怒意說的一些東西,都是刻意說給裴鐸聽,隻看他打算拿誰放誰,給誰眼色了。
“既然無話可說了,那便散了吧,遵循陛下的旨意。”
裴鐸這麼說了,底下的人也隻好一起稱贊著皇帝然後行禮告退。
林織心裡輕笑一聲,老狐狸。
裴鐸什麼都沒說,才叫這些人心裡打鼓,這些人恐怕還在心裡猜測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惹怒裴鐸的話,又猜疑引導他說出什麼話的是不是裴鐸的人。
在林織看來,裴鐸心裡其實已經有想法了。
御書房很快便冷清了下來,皇帝瞧著林織對著裴鐸開口道:“紫色的狐狸,朕還是第一次見,淑妃最近纏著朕要一件狐裘,你一會兒可別叫她瞧見,以免她讓你割愛。”
皇帝是用戲謔地語氣打趣,同時內涵了淑妃和裴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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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的母親乃是裴氏女,前期為了取得裴鐸的信任為了能抓緊這虛無縹緲的皇權,也是因為裴鐸的暗示,皇帝沒少寵愛淑妃,故意縱容她,現在更是寵的無法無天,讓她冠絕六宮,好讓皇後背後的勢力不滿,和裴鐸離心。
裴鐸漫不經心地回應:“紫色太豔氣,淑妃娘娘怕是壓不住。”
第61章 權宦的狐狸妖寵
裴鐸處理政務的地方並不在側殿,而是有個專門的被層層把守的居所,名為玉铉殿。
林織在裴鐸的懷裡望著周圍的景色,皺了皺湿潤的鼻子說:“皇宮的氣味好奇怪。”
林織指的並不是明面上的氣味,而是皇宮混雜的氣息。
龍氣、佛家禪氣、道家清氣、鎮妖司的厲氣、怨氣以及濃烈的欲望的氣味,交織在烈陽下。
雖然一派安好,也給人一種威嚴不可侵犯之感,但又總覺得有什麼危險的不好的東西在底下蠢蠢欲動。
裴鐸聽著小狐狸的小聲陳述,指尖點了點他的鼻尖。
“你倒有個很靈的鼻子,這地下的確關著東西。”
至於是什麼,裴鐸沒有明說。
有侍衛見裴鐸走近抱劍行禮,目不斜視。
林織安靜地當著狐狸,沒有追問。
不需要裴鐸說林織也知道鎮妖司的牢獄就在皇宮的地下,有一些兇惡的妖鬼精怪沒法立刻殺掉,肯定就需要鎮壓。
皇宮底下是龍脈流動之處,用來鎮壓消磨他們最好不過。
裡面關著什麼林織也不是很好奇,因為那大概與他的任務無關。
林織閉著眼,做狐狸比做人舒服,路也不用走,沒事就睡大覺。
裴盛站在玉铉殿門口,迎著裴鐸進來,看見裴鐸懷裡的紫狐一點也不驚訝。
大太監裴鐸懷抱紫狐聽政這件事沒一會兒就傳的滿皇宮都知道,從御書房到玉铉殿這段距離,連裴盛也得知了。
“這便是堂兄養的小狐狸麼,確實漂亮可人。”
裴盛話語間頗為歆羨,這倒不全是恭維。
狐狸現在本就不多見,品相好的更是難得,他知道白狐赤狐青狐,還是第一次見紫狐。
這小狐狸聽見他開口睜開了眼睛,紫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著他,別說有多靈動可愛,要不是狐狸在堂兄的懷裡,裴盛都想摸一把。
難怪昨日堂兄看著匯報小狐狸動向的紙條都笑了一聲,如此討人喜歡,連堂兄都寵著抱著來宮內不離身也正常。
裴鐸頷首,看出了堂弟的渴望,卻沒有讓人摸摸的意思,將小狐狸放在了案桌上,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揉了揉他的耳朵尖。
奏折被翻開,磨墨的小太監立刻上前做事,細細的羊毫筆尖染上朱紅。
林織當著吉祥物,站在裴鐸的旁邊看了一會兒奏折,裴鐸的字清俊,筆墨圓潤內斂,偶見鋒芒。
林織看了一會兒後便沒再盯著看,以免暴露自己不像個普通狐狸的事實,趴在了奏折前,團起身子假寐,在腦海裡飛快梳理著自己今天聽到看到的事進行分門別類,爭取快點弄清楚朝廷錯綜的關系。
這件事對林織來說不麻煩,他做這樣的事情已經習慣,真像個狐狸一樣無所事事反倒讓他覺得無趣。
在外人看來,小狐狸是無聊,所以趴著睡了。
裴盛今天的工作效率有些低下,因為這注意力頻頻被那團紫色的毛團吸引走,努力克制自己摸一摸的欲望。
感覺真的很好摸,看著皮毛就很柔軟。
裴盛有些渴望地看向堂兄,希望他能主動一點。
裴鐸抬眸:“可是有什麼不解之處?”
裴盛搖頭,繼續低頭看奏折。
裴鐸並未在問,看著睡著的小狐狸,一邊看著奏折一邊捏著狐狸蓬松的尾巴玩。
尋常的狐狸他倒隨意,可小妖狐卻不能隨意允了。
林織本沒有真的睡著,但在裴鐸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裡,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織睜眼的時候,裴鐸正在擬旨。
林織湊過去看,發現他寫的正是宜州大旱之事。
裴鐸沒打算像皇帝那樣草草了事,他欽點了人去宜州巡視負責賑災事宜,還點了水利司與農務司的人同行,關於各州收容難民也有具體的章程。
用人上林織對比了一下今日那些人提到的名字,發現裴鐸大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縱橫捭闔裴鐸早就嫻熟,太過深入的林織還不了解,但能稍為推測。
有時候想要整治一個人,一味的壓制不是什麼好辦法,將他推到有利可圖的地方,反而容易抓把柄和錯處。
“你看得懂?”
裴鐸揉著狐狸腦袋,輕笑著問。
林織見還有人在,沒有給出反應,隻是眨著眼睛看著裴鐸。
裴盛忍笑,沒想到堂兄還有如此有童趣的時候,竟然同狐狸說話,狐狸怎麼可能聽得懂。
大抵是堂兄與狐狸如此親近,連帶著裴盛都覺得堂兄變得更溫和親切起來。
隨後,他看見了裴鐸擬的聖旨,停住了正在上揚的嘴唇,有些心驚地鑽研著其中的門道,沉默了下來。
再看著愛撫小狐狸的堂兄,裴盛可一點也不覺得他可親了,還是那般深不可測。
若是堂兄再年長個一二十歲,估計就要被人在背地裡罵老狐狸了。
擬好的聖旨並沒有立刻發出,而是在案桌前擱置了很久,直至快日暮西斜,這張紙才被小太監送到了御書房。
有人等著這個消息等的心急如焚,皇帝心情復雜地寫下手令,用力地蓋上了玉璽。
出了勤政殿,貼身伺候的太監福來弓著身子,說淑妃娘娘請他用晚餐。
皇帝眉眼間流露出一些厭煩之色,去了淑妃那用晚餐,卻刻意沒留宿,轉頭宿在了皇後的宮殿裡。
聽心腹說淑妃氣的在宮殿裡摔了個花瓶,他才舒心點。
映月宮,淑妃冷眼看著宮婢們小心翼翼地收拾著花瓶的碎片,瞧著手上的染了蔻丹的指甲,藏住了眼底的譏诮。
想起母親說的話,她死死地忍著心裡的快意,避免自己笑出聲來。
按照輩分而言,雖然她比裴鐸要小兩歲,但裴鐸還得稱她一聲表姑,可她哪兒敢,別說她不敢提,她母親也不敢提。
她母親是裴鐸爺爺的庶妹,嫁與父親做貴妾,按照人生軌跡,她應當也能嫁給王侯世家做妾,又或者到低一些的門楣裡去當主母。
可在前朝風雲動蕩時,父親做錯事被貶官,因為母親姓裴,五皇子是故意這麼做的,那段時間她記得格外難熬,父親怪母親,主母給母親臉色看,其他妾室竟然也敢落井下石。
好在裴鐸是最後的勝者,到最後誰敢不尊稱他一聲裴大人,母親也因此復寵,父親官越升越大,後院內就沒人敢給母親臉色看,她甚至都覺得自己能嫁與世家貴子做主母。
有一日,裴鐸站在了她面前,問她想不想做天下除了皇後以外最尊貴的女人。
她應了,宮內便多了一個昭儀,一步步坐到了淑妃的位置。
淑妃一直牢記是誰讓她有今天的日子,也始終遵循著裴鐸的命令,演給皇帝看他看的東西。
淑妃走進了內室,看著侍女遞給她的紙條,看完後若有所思地燒掉。
玉铉殿,林織看著裴鐸寫完紙條,被他抱著走入了白日走過的那條密道。
裴鐸換下了宮服,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帶著林織朝著院落的小門而去。
“我們要去找杭婉兒了嗎?”
林織顯得有些期待,這還是他來這個世界後頭一回要面對非人的力量。
“嗯,蹲在我肩頭,我給你施了障眼法。”
裴鐸看著站在自己肩頭的小狐狸,朝著夜色中走去。
街上有些冷清,但內江邊一片歌舞升平。
三個月死了十個人,還是間隔的死亡,這對於人流量大的京城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況且因為內江邊花船畫舫多,偶爾就有淹死的人,這種事根本不會打擾到尋歡作樂之人的興致。
裴鐸登上了脂粉香氣濃重的花船,來往的人卻沒有對他多加注意,連花娘都沒有朝他揮舞帕子。
那種感覺怪異的讓人有些發冷,裴鐸漫步於人群中,卻好似悄無聲息的幽影。
畫舫三樓的拐角處,站著個漂亮的女子,穿著繡有山水圖樣的袍子,對著裴鐸盈盈福身。
林織也確定這是個還沒有完全成型的靈,她身上沒有活物的氣息,而且這滿船人都有忽視了裴鐸的存在,就她笑的甜,她不奇怪誰奇怪。
“公子,妾身等你許久了。”
杭婉兒美目盈盈,身上散發出一股讓人有些神迷的香氣。